一說起她懷孕的事情他似乎總不大高興,在電話裡沉默了半天,“我公司裡事多,忽略了你纔是真的,讓你媽多給你買點燕窩燉來補身,如果再有什麼不舒服的就讓之韻來找我,或個莫醫生打電話,叫他到家裡來。”
聽着他像要掛電話,夏芷柔多少還是焦急了一下,“耀陽!你會不會怪我啊?”說着聲音都低了幾分。
“哪一方面?”
“我知道你還沒有做好準備要當一名父親,也沒有準備要接受這個孩子的到來。可是,如果你不想要他,認爲……認爲他不該到這個世界上來,我會聽你的,我全都聽你的好不好啊?只要你不生我的氣就行!”
“我沒生你的氣,芷柔!”他深吸一口氣後,還是覺得心情沉鬱得厲害,“你一直都想要個孩子,這點我明白……”
“可是你想要嗎?”她的聲音在電話那頭緊張得不行,“也許他在你的眼裡是場意外,可是我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他的到來,我又怕看見你不開心,所以我好難受,這幾天我都難受得不行……”
她在電話裡哭,這幾日她似乎都是這樣,因爲懷孕的關係,情緒起伏得厲害。
她不是不知道他在外面還有別的女人,自己同他一起十年,這十年裡不管是看上他的,還是他看上的女人從來就沒有斷過。
一個成功的男人,不可能一輩子只屬於一個女人,這個道理,她還是懂的。
更何況憑着他們之間這麼多年的情誼,就算他身邊經過了再多的女人,她亦是知道,他只會娶自己一個人進門。
……
曲耀陽靠在窗臺前沉默了良久,又閉了閉眼睛,想起那顆老樹下,曾經穿着白裙嬌羞着說喜歡他的年輕女孩——
“芷柔,別哭,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你知道我會一直陪在你的身邊。”
“可你是不是不再愛我了?”她的哭聲漸大,“我們在一起這麼多年,好不容易到現在纔有了自己的孩子,可你好像從來都不想讓我懷!”
剛剛洗完碗的裴淼心擦了擦手,正好從廚房裡面走出來。
靠在窗臺前拿着電話的男人微微一怔,望着她沉靜嬌俏的小模樣。她大抵也是猜出他正在跟誰通電話的,輕輕望着他的方向幾秒,轉身便準備進房——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根筋搭錯了哪根弦,竟然快步衝上,從後面拽住她的胳膊用力向自己拉了過來。
“耀陽?”電話那頭的夏芷柔在叫他。
他的神經微微一痛,拽在裴淼心手上的手還是鬆了開來。
裴淼心盯着他看了幾秒,指了指門口又指了指自己的房間,示意他差不多想離開的時候就可以離開,自己要回房間看書了。
他看着她不吵不鬧的模樣,她甚至知道正跟他通電話的人是誰,也這樣安靜着,從來不給他添任何麻煩。
不嫉妒,也不難過。
他看着她在他面前轉身,看着她抱了手裡的書轉身進房。
臥室的房門“砰”的一聲在他面前關起來,他也還是保持着原來的姿勢站在那不動彈。
電話裡的夏芷柔開始着急,說:“耀陽,你還在不在?”
他心裡像一下空洞得找不到底似的,木然望着那已經緊閉的房門,頭暈目眩,亦找不着方向。
……
之後幾天還算平靜。
他當真如了承諾,下了班便準時過來吃飯。
她花光了身上最後的錢,將自己的小冰箱塞得滿滿的,每天下了班便飛也似的往家趕,變着花樣的把可能的食材發揮最大的效用,做曾經想做給他吃,卻到最後纔有機會做給他吃的菜。
多時他們只是相安無事的吃飯,有時候她會打開電視,遇到大家都喜歡看的節目,他還會跟她聊上兩句。
吃完了飯她收拾東西洗碗,他或在沙發上小坐一會,或接了一個電話便匆匆離開。
他走了她便長時間的在屋子裡發呆,坐他坐過的地方,喝他喝過的水。安靜的時候一遍又一遍翻看易琛讓她買來看的書,希望通過自我提升,能夠重新找到一絲活着的感覺。
生活亦恰是這般繼續,波瀾不驚,卻暖人心脾。
……
易琛的車就等在裴淼心的小區門口,連着三天早上沒有逮到她的人了,開始以爲他那天對她說的已經夠清楚直接,他說過自己反正也是要到北城賣場去的事情,所以順道送她,讓她等他。
可是完全沒有想到的是,第二天連她的人影都沒有見到。她沒有在約定的時間出現在約定的地方,甚至是他的電話或是短信,她統統都不接也不回,只安心做着她自己的事情。
總公司裡忙碌了幾日,他沒有時間去她賣場的門口逮她,卻沒想到這樣一放,就放了這傢伙三天。今天他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麼了,明明知道工作以外她在躲他,卻仍是提前兩個小時起牀,早早等在了她小區的門外。
……
曲耀陽睡眼惺忪地將車從小區裡開了出來,昨天臨下班前,他在“鈴蘭”的那塊工地因爲工程事故,壓傷了幾名工人。他連夜趕往,爲了在最快速的時間內平息這場風波,大總裁紆尊降貴,主動慰問這些工人,並向他們的家人發放“宏科”由此成立的專向撫卹基金。
由於處置得當,雖然現場也有報紙雜誌的記者到訪,但對“宏科”這次拿下政府惠民工程的“鈴蘭”建設仍然給予了高度的評價。
他是折騰到暮色已經暗沉,纔想起忘了跟裴淼心說一聲他可能不會過去吃晚飯的事情。
打了她的電話,沒有人接,疲倦勞累的時候,只想找個地方儘快躺下來。
鬼使神差的,想着還是應該跟她交代一聲,車子一繞就開到她的小區門口,掏出鑰匙開門的時候,竟沒想到那丫頭正穿着浴袍從浴室裡出來。
她似乎也是困的,看他的模樣迷迷糊糊,見他出現的一瞬,還是說要幫他把桌上的菜熱一熱。
飢餓與疲倦同時襲來,他扛不住她做的菜的香味,到底還是吃了些晚飯,飯飽過後才更是難捱,看到客廳裡的沙發就忍不住躺了下來。
夜裡他的電話似乎響過,頭腦眩暈,關了靜音,便任由那打電話的人。
早上醒來的時候身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張薄毯,他知道定是她出來過,盡着她的關心,卻從不打擾他些什麼。
雖不說話,卻是暖暖。
……
曲耀陽坐在車裡去望前頭的情形,就見小區停車庫的門口正停着一輛銀灰色的跑車,正好擋了自己出去的路徑。
他皺了眉,看了眼那車和車裡貌似一臉沉思的男人,不耐煩地按了按喇叭,也不知道這是什麼人,連想個問題都要停在他的小區門口擋人。
易琛聽到車喇叭聲回神,看到車庫的位置正好有一輛純白色的法拉利跑車朝自己開了過來。
純白色的法拉利跑車……他看了看那車,又去看車裡的人。
車裡男子的臉色已經極度黑沉,顯然正因爲自己將車堵在那裡而不耐煩。
卻也是同樣的車,那天她看到這種車時的反應,亦或許,現在正坐在車裡的這個男人呢,就是很快要跟她離婚的人。
易琛嘲諷的脣角勾起,想象着車裡的人或許就是他了,那個讓她愛到結婚,愛到心疼得又要離婚的男人。嗯,他確實是有張英俊沉靜的面容,只是眉宇間的糾結攪擰,似乎給他俊美的五官憑端添上了一股無法言說的冷凝。
曲耀陽也坐在車裡看着對面車裡的男人,他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直判斷那男人的性取向是不是有問題,怎麼大搖大擺地把車停在門口,還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曲耀陽再按了幾下喇叭,易琛轉過身來發動車子朝着山腳下開去。
曲耀陽見他囂張地在自己面前離去,心裡也有些不太高興,提高了車速,追着那輛銀灰色的跑車,蜿蜒的山路上,一銀一白在公路上追逐。
一聲刺耳的剎車聲,打破了四周的寧靜。
曲耀陽回頭看看身後的易琛,脣角掛着一絲嘲弄的笑意。
易琛恨恨咬了牙關,盯着前方車子裡頭的男人,他是不是不要命了,居然在這狹小的拐彎處,從內測超越他的車開到了前面。更甚的是,他的車身貼着內壁的牆一路火花而過,自己若不是被那場面驚得剎了車,鐵定兩個人一塊在這路上車毀人亡了。
曲耀陽的車停罷數秒,從倒後鏡裡去看被自己落在身後而落敗了的車,這纔有些意興闌珊地勾了脣,重新發動車子將它開了出去。
易琛定在原地,看着那淡定自若的男人果斷超了自己的車再將車開走,似乎這一整天的好心情都因爲這一件小事而蕩然無存。
結果再繞回到裴淼心所在的小區,他才意識到自己犯了個多大的錯誤——這個小區通常有兩個出口,一個面對他現在所在的山路,另外一個,則面對着通向公交車站和地鐵的馬路。
他,已經錯過了裴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