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管家,這是最後一次!”他的聲音很低,但警告的成份濃重。方管家不敢再說什麼,低頭應是。
“老闆!”阿榮帶着幾個手下跑過來,一頭低頭認錯的樣子。看到他懷裡的林夢夢,更是慚愧到無以復加。
裘連翊去瞪他,“這麼輕易就中招,怎麼保護人。”
“手下該死!任憑老闆責罰。”阿榮尷尬得恨不能一頭撞死,此刻,哪怕裘連翊切他的腹都沒有意見。
“是我給他們幾個下的藥,老闆要罰就罰我吧。”管家低頭認錯。他一向知道裘連翊的能力,卻要跟林夢夢說那些話故意引起她的擔憂,讓她離開,並把阿榮幾個麻倒,就是要她脫離掌控。
裘連翊沒理他,徑直上了樓。
將林夢夢放在牀上,伸手爲她蓋被子。袖口卻突然一緊,被她扯住,“救救裘連翊!”她低語,眉頭都擰了起來,滿滿的祈求。痛苦,無助,脆弱,盡顯!裘連翊的心一沉,目光落在她掐緊自己袖的指上,久久無法移開。
好一會兒,他纔將她的指拉開,塞入被下。臉一壓,在她的額際印了一吻。
下樓,方管家還在,看到他走下來,走到樓梯底部。裘連翊只看他一眼,就知道他有話要說。
果然,在他走下來時,方管家開了口:“安伯爵……他來了。”他的表情不是太好。
裘連翊在聽到這個名字時,臉也跟着沉了下去,完全陰暗!片刻,他邁開大步,走了出去。
安伯爵落在客廳裡,雖然兩鬢斑白,但依然朗眉疏目,顯見得年輕時也是極帥的。
“你回來了。”他出聲,像對待身邊人一般,朝裘連翊打招呼。
裘連翊杵在那裡沒動,也沒有叫他坐,眼眸裡沉出複雜的光絲。“爲什麼要放我過去?”
安伯爵沒有迴應,眼睛卻眯了起來,望着牆上的畫似陷入了沉思當中。好久,他才慢吞吞地閒聊家常般開口,“看出來了?”
“安伯爵的人只把我們圍住,並不開槍,甚至還豁開一角,讓我們看出破綻,不就是想放我們一馬嗎?”裘連翊緩緩地陳述着,原本的那點情緒沉了下去,此時一副就事論事的表情。
安伯爵點頭,“我的確有放你的意思,自以爲做得不留痕跡,沒想到還是被你看破了。”他眼裡的欣賞愈發濃重,“數年前你救了我一命,還想着用今天的事情還你個人情,只可惜,那幾箱子布匹根本不足掛齒,就算我真把你抓了也不會有什麼影響,反而把自己變成了笑話。”
裘連翊沒有接話,臉依然沉着,看不透表情。安伯爵回頭看他,眼裡的欣賞一直沒有散去。眼前這個年輕人的沉穩、持成,以及睿智都讓他喜歡,只可惜,是敵人。
“十年前,爲什麼突然要放了我?”他突然轉移了話題,問。
裘連翊的表情因爲這句話而產生變化,頰角用力繃了一下。馬上,恢復了原本的顏色,“安伯爵不是也讓我順利去了中國嗎?我們早就兩清了,如今誰都不欠誰的。”
安伯爵沒有迴應,卻突然擰起了眉,對着他觀察起來。他的眼睛越眯越緊,“你讓我想起了一個人。”
他並不有揪着這個問題說下去,迅速又轉移了話題,“其實,我一直沒有放棄讓你去我的團隊的想法,以你的能力,一定大有作爲,我需要的就是你這樣的人才。”
裘連翊的表情突然不好看,“抱歉,我沒有這個想法。”原來,在他眼裡,自己僅僅只是個人才。一股失望涌了出來,即使知道可能一輩子都不能認眼前這個男人做父親,他還是很不舒服。
安伯爵沒有勸他,只點點頭,既而走向門口,離去。
在大門口,裘尚偵大步走來,卻意外地與安伯爵狹路相逢。裘尚偵的步子狠狠一滯,一張臉隨即蒼白。
安伯爵朝她微微含首,擦肩而過。
她的身體卻早就繃起,甚至連拳頭都握得緊緊的。好一會兒,才加快步伐朝屋裡走,呯地推開了房門。
裘連翊還在。
她大步走進去,臉上的怒容畢顯,“爲什麼他會來?你一次次跟他見面算什麼意思?難不成還真要認他做父親了?”
“我沒有要認他的意思。”相較於裘尚偵的憤怒,裘連翊顯得冷靜許多。
裘尚偵的情緒這才緩下一些,卻還不忘提醒,“不管你有多想認他,都不能!他最善於用一張虛僞的面孔待人,表面溫和,骨子裡卻殘忍無比!”
“叔叔呢?既然醒了,爲什麼從來不告訴我?”他沒有接話,而是轉移了話題。他這話一出口,裘尚偵臉上的憤怒全都轉化成了驚訝,去看裘連翊。她沒敢亂答,好一會兒才收拾好情緒,“你在說什麼?”
“按照先前議定的,叔叔醒了,我就該離開了。”他臉上並沒有顯露被欺騙的憤怒,這麼多年來,早就習慣隱藏一切情緒。
裘尚偵的臉色再度難看,極度極度難看!
“誰告訴你的?安伯爵嗎?他一定是想挑撥你和你叔叔的關係!”
“不是他。”他否認。
“那是誰?”裘尚偵瞪圓了眼,臉上有着要追到答案的堅持。除了安伯爵,沒有人會輕易看到薩克森,也沒有人會胡亂猜測。
“他已經準備放棄我們了。”裘連翊沒有回答,只道。如果不是林夢夢告訴他,他可能真的會陷進去,安伯爵看到的就不是布匹而是*了。
裘尚偵的臉白了一下,“你在說什麼!”
“讓我去跟一個早就被人盯上的軍火商做生意,陷入安伯爵的陷阱,他的意思早就明瞭。”
裘尚偵哼了兩哼,“薩克森是不會放棄我們的,他只是在測試你的衷心,當然,也順便警告一下你!明明拿出計劃案的最後幾頁,事情就能很快結束,可你偏偏藏着,這麼多年來耽誤了他多少事?如果你當年就交出來,現在王儲早就歸他了,又哪容得安伯爵在這其中鬧騰?他問我你當年放安伯爵的事了,如果知道你和安伯爵是父子,那當真會放棄我們的!到時,死無全屍都有可能!”
裘尚偵叭叭叭地說了一大堆,全是在訓自己的兒子,訓完後又免不得勸,“不要對安伯爵抱什麼幻想,他是不可能接受你我的。他現在可是家庭和睦的全國典範,如果發生這樣的醜聞就等於滅頂之災。我們若真的被薩克森拋棄,就只有死路一條,當然,如果你能對薩克森忠心耿耿,並且把計劃案拿出來,幫助他奪得皇儲的位置,你就是大功臣,而且絕對會成爲他的接班人的。一念天堂,一念地獄,你自己要掂量清楚。”
她說了這麼多,無非是要得到計劃案。裘連翊並不表態,亦不迴應。裘尚偵看他這樣,知道還是沒有要交出來的準備,怒火又要涌起來,“裘連翊,你當真要尋死路麼?你這麼尋了死路,你妹妹的死便不值得了!”
提到妹妹,裘連翊的拳頭一時握緊,捏得咯咯作響。
裘尚偵微微露出怯意,卻馬上抿緊烈火脣焰,假裝鎮定。
“薩克森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他不可能再這麼等下去。你說得對,他已經醒了,一直在看你的表現。你展現出來的能力讓他欣賞,但你不肯交出計劃案又會讓他認爲你是一個不衷心的人,把你看成最強勁的對手,隨時會滅掉你。他‘昏迷’的這段時間,都是由你掌管大局,要尋個什麼理由把你光明正大地幹掉,輕而易舉。我不想你最終成爲了炮灰,就這樣白白做了別人的鋪路石。”
今晚的裘尚偵難得地耐心,道理一套一套地說出來,力圖勸裘連翊早做決定。說得差不多了,這才停嘴,往外要走。
走一半又停下來看裘連翊的表情,希冀從他臉上看出一絲鬆動。他的臉沉在暗色裡,什麼都辨不清楚,她只能抿一次紅脣,敲着高跟鞋離開。
直到裘尚偵離開,方管家才走過來,“老闆有沒有受傷?”
裘連翊沒有迴應,直接上了樓。
林夢夢早上醒來,看到自己躺在臥室的牀上。拍了拍臉,昨天的許多事情涌回大腦,她的心臟猛然扯了一下,急急去尋找裘連翊。
當看到裘連翊就躺在自己身側時,明顯鬆了一口氣。他只脫了外套,剩下里面鐵灰色的襯衫。這種暗色的襯衫最容易將人皮膚襯淡,但穿在裘連翊身上卻相當好看,反襯得他的頸部皮膚白皙有力。襯衣裹住的胸口鼓鼓的,印出緊緻的胸肌輪廓,不顯孱弱也不會太過誇張,而是恰到好處。
釦子解開了兩三顆,領子鬆鬆垮垮,不羈裡添一份性感,林夢夢忍不住嚥了咽口水。馬上,她的視線被他袖上的一片深色吸引過去,定睛在上面,好一會兒才辨認出來,那是——血。
他受傷了!
袖子上的血跡都已經乾涸,顯然是昨天晚上傷的。她急急爬起,去掀他的袖子。
裘連翊已然醒來,卻沒有動,只看着她。她的注意力全在他的臂上,自然沒有看到他醒來。一隻手握上他的腕,一隻手順着解開的袖釦往上拉他的衣袖,在看到那道深深的傷口時,吸了一口冷氣。
傷口像是被什麼刮到的,血肉模糊,皮肉都翻了起來。這樣子都能睡着,不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