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她問。
“沒事,上車吧。”他收回視線,牽着她往樓下走。林夢夢小步小步地蹦着,腰半彎,身子還沒有補回來,瘦巴巴的,七分褲,小平底鞋,輕靈又小巧。跟在裘連翊身後,與他高大挺拔的身形形成鮮明對比,就像個父親領着自己的女兒。
開出去的車裡,後座的人覆上了厚厚的太陽鏡,只露出細長的下巴和漂亮的脣形。將這一幕看在眼裡,她扭回頭,脣抿得有些緊。
近期,裘宅顯得有些騷動,傭人們沒事就圍在一起,說優雅女神的事。優雅女神雖然是公主學校的事,但上至王公下至民間,都極爲追捧,跟國內捧名星是一樣一樣兒的。加上媒體的大力宣傳,能當上優雅女神的女人簡直就是本國的國民女神,男人心中的大衆情人。
他們談的是一位即將回歸的優雅女神,克米爾.貝莎。
“她已連續數年獲得優雅女神的稱號了。”
“當年,爲了一睹她的芳容,許多人連工作都不顧,去攔她。”
“可惜了,她爲人低調,除了每年的優雅女神評選之外,幾乎沒在人前露臉。”
“而且,她現在主要做評委,不再參加優雅女神的評比,可以說是退居幕後。但後來比出來的優雅女神,沒有一個能勝得過她的。許多人關注優雅女神的評比,其實是爲了關注她。”
“她不僅漂亮,據說身世也很了得。”
“……”
林夢夢想不出,一個人要有多美,纔會被傭人們如此津津樂道,連她這個他們誓死追隨的女主人想要喝杯茶都沒有人送。
“上班時間圍在一起,成何提統。”管家走過來,不客氣地批評着傭人們。傭人們紛紛散開,但思想依然停留在優雅女神身上,難捨難分。
林夢夢捂嘴笑笑,原來愛美之心是不分國界的啊。
對於什麼優雅女神,她向來不上心,該怎麼過就怎麼過。她關注得最多的就是新聞,因爲那裡能傳出裘連翊的消息。他不會過多地跟她談及自己的工作,她只能通過安伯爵集團和薩克森集團的一些活動來推斷他的情況,偶爾也能在電視上捕捉到他的影子。不過,他的出鏡率越來越低,有時鏡頭落在他身上,沒到一秒就滑過去。
林夢夢記得,以前的時候,記者們最喜歡拍的就是他。
薩克森醒來的消息成爲了最近的重磅頭條新聞,將其他新聞全都擠到了邊邊角角。雖然在網上也看到了關於優雅女神的報導,她並沒有點開看。
倒是詹姆斯,在鏡頭前停留了不少時間。他金黃色的髮絲朝外翻着,帥氣得很。在人前,依然微微笑着,眼睛眯起,一副即爲隨和的樣子。看在林夢夢眼裡,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她嘆了一口氣,將電視關掉。
門,呯一聲被人大力推開,嚇了林夢夢一跳。
“夫人?”管家也給嚇了一下,出聲叫。
裘尚偵以慣有的野蠻方式出現在眼前,不過,這次她的眼睛紅紅的,胸口起伏,像是受了什麼巨大的刺激。她的目光直接朝林夢夢射來,幾乎能殺人。
“夫人,您……”管家迎過來,攔在裘尚偵面前,是怕她對林夢夢做出什麼事來。裘尚偵一把推開他,幾步走到林夢夢面前,“你知不知道……翊跟我說了什麼?他說,他要離開!他要離開!”
她一出聲就是吼,顯然受的打擊不小,眼淚冒出來,雖然沒有掉下,但已經明顯。眼淚一襯,眼睛更紅,十分刺目。
她的胸脯起伏得更厲害,脣都是抖的。
傭人們給她的樣子嚇得不輕,都停下了工作。管家朝他們瞪了一眼,“都退出去。”
傭人們紛紛往外退。
“你也退下!”裘尚偵來看管家。
管家遲疑着沒有邁步,裘連翊要求他要保護林夢夢的。
裘尚偵無心管自己的威信是不是受到了威脅,邁步再朝林夢夢靠近,一把抓緊了她的臂。她的指甲好長,力度沒有掌控好,都掐進了林夢夢肉裡。
“林夢夢,他不能走!他一離開,我們的一切就完了!”她晃了起來,將林夢夢晃得一搖一搖的。她的思緒凌亂不堪,根本不探不出具體情況,林夢夢只能忍痛看着她。
“勸他留下來,你去勸,他一定會留下來的!”
裘尚偵向來硬梆梆的,只會命令人,她此時開腔,竟帶了祈求的意味,倒是讓林夢夢吃驚不小。
但她並沒有心動,去拉裘尚偵的手,“我是不會勸他的,這裡並不適合他。”
“你必須勸他留下來!”裘尚偵尖銳地一聲吼,差點將天花板掀翻,完全命令語氣。
林夢夢沒再應話,只冷冷地看她。對於這個把兒子當工具的女人並沒有多少好感。
“你必須勸他留下來。”她重複,把頭壓在了林夢夢的臂上,虛弱地吐着氣,聲音軟了好多。她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子的裘尚偵,林夢夢心中的吃驚也是不小的。
“爲了報復他,我把自己的女兒都犧牲了,好不容易纔等到今天。只要他同意,很快就能把他給拉下來……我做夢都想看到他落迫的樣子,看到他被人當豬狗一般追的畫面,我做夢都想看到……”
她嘴裡吐了數個“他”,但顯然不是指同一個人。林夢夢被她的話說得頭更蒙,卻意外於她說的那句“我把自己的女兒都犧牲了”。小柔不是生病死的嗎?
“我知道,翊怪我,怪我當年做下那樣的決定,但我沒有辦法!”
她蹲到了地上,身體不停地抖着,恨意、絕望、傷懷……一系列的情感交織着,無法冷靜。
林夢夢低頭看她,不知道是該勸還是不理睬。裘尚偵這樣子雖然狼狽,但多少有了些人性,讓她覺得容易親近好多。卸下那份銳利和硬梆梆,她也不過是個普通人。
好一會兒,裘尚偵終於冷靜些些,去擦臉上的淚水,“林夢夢,我希望你能勸他留下來,否則,我只能用極端的辦法了。”
她又恢復了那個硬梆梆的冷血樣子。眼睛雖然紅着,眼淚卻無影無蹤。
對於裘尚偵的命令,林夢夢並不接受,“裘連翊是自由的!”
“他沒有自由!”裘尚偵又是一聲吼,震得人耳膜發痛,“他的人生只有一條路,就是跟薩克森在一起打敗安德魯,最終做上皇儲!”
“他並不想做皇儲!”她提醒。
“他必須得做!”裘尚偵十分堅決。林夢夢捂捂發痛的頭,眼前這個女人簡直不可理喻!
“管家,送客!”
她發出了逐客令。管家沒敢動,一臉遲疑。林夢夢意識到管家也是受她制約的,點了點頭,“好吧,我走。”
她出了門。
在外面晃了好久好久,晃到太陽落了山才往回走。沒有帶手機,也不知道裘宅的情況怎麼樣,裘尚偵還在不在。背後跟着阿榮等人,無論走到哪裡都很搶眼。她穿着普通的家居服,沒什麼講究,腳上甚至還踏着拖鞋,與黑西裝貼身、一臉兇樣的幾個保鏢形成了鮮明對比。登時將她襯得像偷了東西的小乞丐似的。
四邊走來的人紛紛回頭,腹誹着她是不是偷了東西被人抓了。
林夢夢揉了揉腦袋,頭壓在牆壁上,很想挖個洞遁回去。
阿榮接了個電話,低低地呼着“老闆”,片刻走過來,“老闆已經到家了,讓少夫人回去。”
聽到裘連翊到了家,林夢夢這才提起精神,快步走回去。
其實離住處也不十分遠,二十來分鐘就到家。屋裡,裘尚偵已經沒有了影子,傭人管家各司其職,沒有人敢偷懶。看到她,管家迎過來,“少夫人。”
“裘連翊呢?”她沒時間去理裘尚偵的去向,尋找着裘連翊的影子。
“在書房。”管家指了指後方。
林夢夢朝書房走去。
書房的門並沒有關實,輕輕一推就開,沒有任何響動。裘連翊坐在位置上,低頭,又在看小柔的照片。
林夢夢的心擰了一下,走了進去。裘連翊的目光落在小柔的照片上,似陷入了深沉的思緒當中,並不理睬她。他的眉宇中凝了沉重,顯見得依然對小柔的離去在意着。
她想起了裘尚偵的話。
“小柔……真的……是你媽媽害死的嗎?”她輕問,一句話斷成三截才說完。
裘連翊擡頭,看到她,眼眸微亮了一下,聽到這話,目光又暗了下去。以爲他不會回答,他卻點了頭,“嗯。”
他的聲音低而沉,一個“嗯”字擠得相當辛苦,可見得,對於母親害死小柔這件事,並不能釋懷。
“一個石油大亨喜歡她,爲了得到他的支助籌募到大筆資金,我母親帶着小柔去見石油大亨,甚至讓她做石油大亨的女人。石油大亨每次來,都由她接待。石油大亨殘忍粗暴,對她用盡手段,她忍辱吞聲 ,還要瞞着我。這件事我一直不知道,只是覺得她一天比一天不快樂,跟我相處時,脾氣也越來越暴躁,到最後甚至不願意見我。我一直相信我母親會照顧好她,把她的脾氣當成是青春期的叛逆,加上她每次都吵着要跟我出任務,理所當然地認爲她是因爲我沒有同意她的要求才發的火,沒有太放在心上。直到她死去,我在她身上發現了大量的痕跡,覺得不像是我母親說的那樣,不小心摔死,才着手去查。但困難重重,有人抹掉了所有線索。這一查,就是幾年。直到二十六歲那年,與那個石油大亨會面,他喝醉酒道出了這件事,我才知道……我母親竟然從十七歲開始就逼她和石油大亨在一起……我在家的時間實在太少,所以她被石油大亨欺負了四、五年都不曾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