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東陽被徐鳴慧緊緊抱着,根本沒法開車,只好打了一個出租車,和她一起擠在後座。
起初,他心裡還是很煩躁的,隨着車子慢慢的行進,女人無比乖順地窩在他懷裡,軟軟的一團,發間淡淡的清香縈繞鼻端,像一根羽毛在他心底撥弄,一下又一下,他的心境就慢慢發生了變化。
憑心而論,這女人雖然已經爲妻爲母,但她的美麗絕不輸給他認識的任何人,而且,她給他的感覺,和王嫣完全不同。
王嫣的性子如果概括成一個字,那就是爽,豁達大氣的爽,不拘小節的爽,而眼下這女人,是柔,柔中帶着韌,韌中又帶着倔,三者缺一,都不可能支撐她在沒有任何希望的情況下還苦苦等待。
而就是這樣一種無望的堅持,才讓人看着心疼。
心疼?
劉東陽嚇了一跳,他沒想到自己會突然蹦出這種想法,雖說做醫生的心腸軟,但其實也很硬,不然就扎不了針拿不了刀,拋開對病患的同情之心,這些年,他除了心疼過王嫣,還真沒有爲別的女生心疼過。
所以,我這是怎麼了?
劉東陽一路忐忑,再無心去嗅那縈繞鼻端的清香,只盼着車子能快點開到目的地,把他從這困境中解脫出來。
不是他這個人古板,也不是他沒有情慾,只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堅持,而他的堅持,就是王嫣,他已經爲此堅持了很多年。
雖然他並沒有從中看到什麼希望,可是,有什麼辦法,在感情裡,多的是鑽牛角尖的人。
車子終於停在夏遠晴所說的小區樓下,劉東陽付了車費,半拖半抱的把徐鳴慧弄下車。
動作有點大,再加上夜風一吹,徐鳴慧慢慢清醒過來,她睜開眼睛,就發現一個男人像抱樹樁一樣把自己抱在懷裡。
“啊,流.氓!”她尖叫一聲,推開那人,踉蹌退開兩步,揮手就往對方臉上招呼。
劉東陽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女士,放過我吧,我今晚已經爲你捱過一巴掌了。”他說道。
徐鳴慧搖搖晃晃抽回手,愣怔了片刻,問道,“你什麼意思?”
“是這樣的女士,方纔在酒吧門口,你把我誤當成了你的愛人,所以一直抓住我不放,然後陸總夫人誤以爲我佔你便宜,就出手教訓了我……”劉東陽講述了事情的經過。
啊?徐鳴慧腦子嗡的一下,臉瞬間燒了起來,好在小區路燈並不明亮,對方應該看不出她的臉色。
怎麼會這樣,一年多沒喝酒了,好不容易喝一次,就鬧笑話了。
她撫着額頭,回想起自己在半夢半醒之間看到的時光……原來只是一場幻覺。
“不好意思,是我失態了,再見!”她說道,衝劉東陽鞠了一躬,轉身就走,再晚一步,她的眼淚就會在劉東陽面前流出來。
她不想讓外人看到她的眼淚。
“哎,女士!”劉東陽追上一步,“不用我送你上去嗎?”
徐鳴慧沒敢回頭,臉往肩膀上蹭了一下,蹭掉已經滾落的淚。
“謝謝,不用了。”她說道,“既然你和遠晴認識,有機會我請你吃飯賠罪。”
“賠罪倒不用。”劉東陽在她身後說道,“如果撐的累,早日放下才是解脫。”
徐鳴慧身子一震,沒有接他的話,自顧自的往樓道去了。
劉東陽看着那抹瘦到極致的背影拐個彎不見了,搖頭一聲嘆,轉身從來路出了小區,打車返回酒吧。
徐鳴慧回到家,根本不敢和兩個傭人說話,也不敢去看孩子,第一時間衝進了浴室。
她怕她們聞出自己身上的酒味,也不想在她們面前流露情緒,因爲這兩個人,是司令派來照顧她的,和那邊是一直保持聯繫的。
她脫下所有的衣服,赤祼祼地站在花灑下,在溫熱的水流下失聲痛哭。
那人說,如果撐的累,就早日放下,她又何嘗不知道,只有放下才能解脫,可是怎麼放,怎麼捨得放,怎麼甘心?
徐鳴慧在浴室淚如雨下,而此時的傭人房裡,王媽正反鎖着門打電話。
“……是的夫人,是個男士送回來的……對,沒錯,喝了酒……嗯,現在在洗澡……好,好的夫人,再見夫人!”
電話掛斷,兩頭各自思量。
王媽所思所想相對簡單,她直覺的認爲少奶奶終於熬不住了,開始動心思了。
而時夫人則不同,她靜坐了片刻,起身去了時司令的書房。
“眼看兒媳婦都保不住了,你還有心看書!”她進去,沒頭沒腦的衝時司令說道。
時司令從書本中擡起頭,淡淡的看了時夫人一眼。
“瞎說什麼?”他說道。
“我可沒瞎說,王媽說的,出去喝酒了,男人送回來的。”時夫人說道。
“你又讓人監督她?”時司令合上書,皺起眉頭,“說了多少次了,別管她,別管她,爲什麼就是不聽?”
“你說話能不能別這麼難聽,誰監督她了?”時夫人說道,“我不過是不放心她,才讓王媽時不時回個話,那她今晚明顯不一樣嘛,王媽當然要和我說的。”
“你還嘴硬!”時司令說道,“你說你憑什麼監督人家,人家爲了你兒子,還不夠苦,不夠忍耐嗎,我跟你講,也就小徐她死心眼,換了是我,我都不能等這麼久,你還想怎樣?”
“你不能等,我還不能等呢!”時夫人也激動起來,“你還有臉指責我,她受苦,受委屈,你沒有責任嗎?”
“你……”時司令指了指夫人,繼而又啞了聲,兩眼一耷拉,不再說話。
“你說呀,你怎麼不說了?”時夫人不依不饒,上前揪住他的衣領,喊道,“時振邦,你還我兒子,你快把我兒子還給我,還給我!”
“你瘋了!”時司令沉聲道,“他乾的什麼事,你不知道嗎,怎麼能隨你說怎樣就怎樣,一起去了那麼多人,就你兒子是兒子了,別人家的兒子就不是兒子了,你好歹也是個高級知識分子,怎麼這點覺悟都沒有?”
“我沒有,我就沒有,那麼多人的兒子去了,我兒子就一定得去嗎,你怎麼不說還有很多人的兒子沒去呢,我纔不管別人的兒子,我只想要我的兒子。”時夫人喊道。
“我說你能不能不這麼自私,要是每個人都像你這樣想,這國.家還要不要了?”時司令訓斥道。
“我自私,你偉大。”時夫人越發來氣,不顧一切的吼道,“就你時振邦偉大,你心裡裝着家國天下,那是你的事,我不要家國天下,我就要一家人團團圓圓,我想見兒子,想抱孫子,想和兒媳婦閒話家常,想過我這個年紀的女人該過的正常生活,這種不死不活,提心吊膽的日子我過夠了,過夠了!”
時司令陰沉着臉,看着夫人發瘋,然後鬆開他的領口,捂着臉坐在旁邊的沙發上放聲大哭。
“你又說傻話,沒有國,哪來的家!”他無奈一聲嘆,“我當初就不該一時心軟告訴你真相,我要不告訴你,你就不惦記着了。”
“你不告訴我,我早就死了!”時夫人淚流滿面,“你幹嘛要告訴我,讓我直接死了不就好了,省得我如今生不如死。”
“所以你想想人家小徐,她是怎麼熬過來的,一個姑娘家,婚都沒結,就義無反顧地爲我們家生下那麼個大胖孫子……”
“我知道她可憐,但那還不是因爲你,你要不鬆口,誰敢讓兒子去?”時夫人說道。
“得,又繞回來了。”時司令攤手說道,“你還有完沒完了?”
“沒完。”時夫人說道,“兒子什麼時候回來,我就什麼時候完,他要是回不來,我就讓你完蛋,時振邦,我說到做到!”
“行行行,回不來我給他償命,行了吧?”時司令賭氣道。
時夫人瞪了他半天,起身摔門而去。
徐鳴慧洗完澡出來,王媽正在嬰兒房看孩子,她拿了一條幹毛巾,邊擦頭髮邊走過去,伸着頭看兒子。
原以爲孩子睡着了,沒想到他正睜着黑葡萄似的眼睛看過來,見到媽媽,咧開嘴笑了,手腳亂舞,很是雀躍。
“精神這麼好?”徐鳴慧說道,伸一根手指過去,孩子一把抓住了,直接就往嘴裡塞。
“你走之前他不是睡了一覺嗎?”王媽笑着說道,“今天晚上有得熬了。”
“我來看着他,你去睡吧,你年紀大了,少熬點夜。”徐鳴慧說道。
“沒事,我就稀罕這孩子,熬夜也願意。”王媽笑呵呵的說道,話峰一轉,“小徐你剛纔去哪玩兒了?”
徐鳴慧一愣,審視地看了王媽一眼。
“我還能去哪,去找遠晴玩了,怎麼了?”
“沒事,我就是剛纔開門時聞着你身上有酒味。”王媽半真半假的表示擔心。
“嗯,是的,我和遠晴喝了兩杯。”老徐說道。
“你看看,我就忘了告訴你這一點。”王媽說道,“奶孩子的人呀,不能喝酒,對孩子不好的。”
“啊?”徐鳴慧這回真的傻眼了,“對呀,我怎麼把這事忘了,那怎麼辦,今天是不是不能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