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自偉站在原地,聽着王嫣的腳步聲一下一下的走遠,在回頭與不回頭之間猶豫着,掙扎着,直到門吱呀一聲被打開。
他知道,那扇門如果再關上,他們從此就是陌路了。
她還是協合醫院最出色的大夫,他也還是京北監獄的服刑犯,屬於他們的交集,將從此處斷開,再不會連接。
他苦澀的笑,自己好像又傷害了一個女人。
多年前的那個,已經無法彌補,眼下的這個,也要等到多年以後,再以無比遺憾的心情回憶她嗎?
人的一生,能有多少時間可以相愛?
“王大夫,等一下!”他大聲喊道,轉身向門口追去。
王嫣的手放在門把手上,再有一步,她就可以跨出會議室,聽到周自偉的喊聲,她並沒有回頭。
她不想再這麼卑微。
愛玲女士說,喜歡一個人,會卑微到塵埃裡,然後開出花來。
可是她卑微的沒了自己,胡蘭成也並沒有因此而更加珍惜她呀!
所以,還是爲自己保留一份尊嚴吧,即便落敗了,也不至於狼狽不堪。
她跨出來,回身把門關上……
周自偉趕到,在門關上的瞬間伸出手,王嫣沒想到他會這樣,收勢不住,那隻手一下子被夾在了兩扇門中間。
“唉呀!”
有人驚呼一聲,不是周自偉,是一直在旁邊看着的於嘉和夏遠晴。
“王大夫,你快把門打開,別夾壞了。”於嘉心疼地喊道。
王嫣怔怔一刻,才反應過來,趕緊把門打開了。
周自偉的手還保持着伸直的狀態,在離她五公分的距離。
“怎麼樣,沒事吧?”王嫣愧疚道,抓住他的手查看。
剛纔她確實心裡憋着氣,關門的動作太用力,此時周自偉的手已經青紫一片,手背上的皮也夾破了,有的地方滲出血。
於嘉心疼的要命,想上前,被夏遠晴死死拉住。
緊要關頭,怎能隨意打擾。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王嫣說道,“我現在就帶你去上藥。”
“等一下,我把話說完再去不遲。”周自偉說道。
“上了藥再說,天熱,傷口不能等。”王嫣說道。
“是,傷口不能等,但是愛也不能等
。”周自偉說道,“剛纔你開門的瞬間,我後悔了,我不想再錯過一份愛,然後等到年華老去時悔不當初,王大夫,我願意接受你的愛,你能試着再給我一次機會嗎,給我一個追求你的機會,好嗎?”
王嫣的腦袋嗡一下就炸開了。
她愣愣地看着周自偉,感覺自己渾身的血液都在往上衝,直衝得她暈暈乎乎,神智不清,剛剛纔下定的決心瞬間土崩瓦解,恨不得立時三刻把對面的人抱在懷裡,狠狠地吻他個天昏地暗。
但是,她沒有這樣做。
她只是輕挑眉梢,勾起脣角,輕蔑地看了周自偉一眼。
“對不起,如果你只是出於愧疚的一時衝動,我想,還是算了吧,時間寶貴,我給你上完藥,還有別的患者要救治。”她說道,像個盡職盡責的大夫一樣拉着周自偉就走。
“不,我不是一時衝動。”周自偉着急了,用另一隻手拽住她,說道,“王大夫,讓別的患者先等等吧,我纔是最需要你救治的,我的人,我的心,都已經千瘡百孔,我需要你這樣的好大夫來醫治我。”
夏遠晴站在一旁,差點沒笑出聲來,她揉了揉手臂,覺得自己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周自偉,竟然會說這樣的話,太讓人意想不到了。
她悄悄拉了下於嘉,母女二人輕手輕腳的往另一側出口走去。
王嫣也沒想到周自偉會說這樣的話,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嘴脣上揚的角度越來越大,最終忍不住笑出聲來。
“心臟方面的病不屬於我的專業範疇。”她笑着說道,眼波流轉,“想讓我治你,除非你再瞎一次!”
周自偉一看到她的笑,吊了半天的心終於慢慢歸位了。
“我已經瞎的不能再瞎了,所以才差點就錯過了你。”他說道,“所以你必須接着給我治療。”
王嫣笑的更加歡快。
“這種瞎可不好治,收費很貴的。”她說道。
“沒關係,把我整個人都抵押給你。”周自偉說道。
“治療週期很漫長的。”王嫣又說道。
“多長,一輩子夠不夠?”周自偉問道,忽然猝不及防地捧住了她的臉,一個深情而霸道的吻落了下來。
王嫣倒呼一口氣,大腦瞬間缺氧。
這回可能真的要上氧氣機了,她心裡想道,反手摟住了周自偉的脖子。
缺氧就缺氧吧,先親了再說!
兩個人在這安靜的長廊上,吻了個昏天黑地。
夏遠晴和媽媽從安全通道的門後探出頭,遠遠看着那兩個人忘我的狀態,雖然有點尷尬,但還是滿心歡喜。
“好了,親上了,這會總算可以放心了,走吧!”夏遠晴說道。
“等會兒,再看一會兒!”於嘉說道,眼睛溼溼的。
“哎,你這老太太,還看上癮啦!”夏遠晴好笑地說道,拉着她離開,“偷看兒子兒媳親嘴兒,你這叫爲老不尊,懂嗎?”
“鬼丫頭,又胡說八道!”於嘉拍了她一巴掌,不情不願的跟着走了。
熱吻的兩個人直到雙方都呼吸不暢,才被迫停下來,互相看着對方,都有點面紅耳赤。
“你是不是原本就想這樣親我的?”周自偉看着王嫣紅撲撲的臉和脫色的脣妝,一臉戲謔地問道。
王嫣大窘,擡腿踢了他一腳。
“再胡說,信不信我再把你治瞎?”
“信!”周自偉說道,依然笑的揶揄。
王嫣臉更紅了,狠狠地白了他一眼,轉身就走。
“你在這笑吧,我走了,手要是感染了,你就笑不出來了。”
“哎,等等我!”周自偉趕緊追上去,硬是把自己的手塞進王嫣手裡,“我是個病人,你得牽着我。”
王嫣就順勢牽住了他,沒有再放開。
兩人回到診室,王嫣拿了藥來給周自偉消毒包紮。
周自偉看着她垂首忙活着,感覺她認真的樣子特別好看。
“哎,那個戒指,你還要嗎?”他問道,“不要我就扔了啊!”
“你敢!”王嫣說道,把紗布打好結,衝周自偉伸出手,“趕緊給我戴回來。”
“可是,這是假的。”周自偉說道,“讓人發現了,會笑你的。”
“我不怕。”王嫣說道,“等你有錢了,再買了真的換下來。”
“你確定?”周自偉問道,“我只能在外面待一年,一年之後,我可能還要回去服刑。”
“我不怕,我等你。”王嫣說道。
“我服刑出來,也不會馬上就有錢,可能要跟着我過幾年苦日子。”周自偉說道。
“我不怕,我工資高,我養你。”王嫣說道。
周自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從口袋裡掏出那枚戒指,重新給她戴在手上。
雖然是假的,但造型真的很漂亮,襯得她手指纖纖,又白又嫩。
“戴了我的戒指,就是我的人了,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許反悔的。”周自偉說道。
“不反悔,放心吧!”王嫣說道,“你雖然沒戴我的戒指,也是我的人了,以後不管幹什麼,都要和我商量,不許瞞着我,也不許遇着什麼事就一個人瞎琢磨,我腦子簡單,不會拐彎抹角,我們之間,要坦誠相待,好不好?”
“好。”周自偉說道,“那我現在就跟你商量個事兒,我想去見一見徐鳴慧,你同意嗎?”
王嫣一怔,審視地看着他。
“是這樣,我想去和她正式說一說咱們的關係。”周自偉說道,“我雖然放下了對她的愛,但我不能對她的生活撒手不管,她走到今天這一步,有一大部分是我的責任,所以,我想去告訴她一聲,不管到什麼時候,我都願意對她提供幫助,我想讓她知道,在這個世界上,她不是孤單的,她還有我們這些朋友。”
“那你去吧!”王嫣說道,“我雖然是後來的,但你們這些人的故事我也有所瞭解,我知道,你,時光,陸九橋,夏遠晴,徐鳴慧,你們這些人,都是重情重義的人,情義在你們心中比什麼都重要,我也是這樣的人,所以,我不會阻止你幫助你的朋友,如果有可能,我也願意爲她提供她所需要的幫助。”
“謝謝你。”周自偉說道,“那我就不一個人去了,改天我們找個時間約着一起吃飯吧,不管怎麼樣,我既然確定給心意,就要盡一切可能讓你安心,其次才考慮其他的,好吧?”
“好,你只管去約,飯錢我出。”王嫣說道。
周自偉笑起來。
“那我豈不是成了吃軟飯的?”
王嫣斜睨了他一眼,眼裡的情意掩都掩不住。
“你管它軟飯硬飯,吃飽就行了。”她笑着說道,“我好歹也是協合最有名的大夫,養個把小白臉,還是不吃力的。”
周自偉哈哈大笑。
他的視線越過王嫣,看向窗外,一盆金黃的太陽花正開的絢爛,往上,是湛藍的天空,天高雲淡,清風徐徐,真是一個好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