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安低頭坐着,有些不耐煩的想要走。她覺得今天來和百里南談話簡直就是浪費時間。可是正想着,卻覺得落在她腰上的手臂微微揉了揉,似是安慰的,她茫然朝他微微側臉,秦慕笙低頭,溫熱的氣息觸了下她的耳垂,舒安一下子紅了小臉兒,心裡卻不知爲何覺得舒服了幾分。
百里南冷眼看着他們親密,心中只剩下一片森冷。季舒安,今兒的賬我們日後慢慢算,不急,我想要的還從來沒有得不到過。他手指撫着新上的咖啡杯沿,道,“秦先生以爲,我連這點兒自保的能力都沒有?還是覺得,百里家真就爛到那麼容易倒的地步?”他說着,語氣瞬間一緊,“難道前些日子曦雲老太君給您的教訓,還不夠?”
教訓!
舒安隨着他的話心中更是一緊,強自冷靜的纔沒有去看秦慕笙。放在她腰間的大手又輕輕揉了兩下,秦慕笙平穩低沉的聲音響起,“我想,夠了。足夠我明白一些事情。”他笑,脣角的弧度裡藏着愈發深刻的意味。
百里南有些摸不着頭腦,但他們實在是兩個有耐性,沉得住氣的男人。他仍舊低着頭撫着杯沿,笑意同樣深沉,“既然秦先生明白,希望您也能做出正確的選擇。”
“只要我們都做正確的選擇,對誰都有好處。”
秦慕笙算作是總結了。說完話,他終於喝了口面前的咖啡,搖了搖頭問舒安,“晚飯吃什麼?”
舒安一愣,立刻轉過彎兒來說,“粥!”
“嗯,難怪小腦袋跟粥似的!”秦慕笙打趣兒的擁着她慢慢起身,對百里南頷首笑,“百里先生,我們夫妻告辭了!”
說着掏出錢放在桌上,擁着舒安一步一步慢慢走出那間咖啡廳。
巨大的落地窗裡,光幻迷離的燈光下,百里南靠在椅背上朝着門外那對消失的一高一低身影看過去,原本在溫厚臉上的笑意霎時消失,忽的起身抓起桌上的咖啡杯扔在地上,一個,兩個,第三個……他端在手中,看了許久,手指撫摸過杯子手柄,那是舒安的杯子,上面好似還殘存着她的氣息。
百里南眯起眼睛,似是嗅了嗅她的氣息,隱約聽到身後的動靜,啪的把水杯放下,冷聲呵斥,“馮思璇,你算計的精明!”
一個包間的門打開,馮思璇一身黑色喪服般的職業裝從裡面走出,高跟鞋響在空蕩的咖啡館裡,天色愈發沉了,似乎立刻就要下雨了。她明媚的眉眼瞥了眼窗外,才轉過身走到百里南面前,然後下一秒鐘,一個耳光如期而至。馮思璇的身子閃了閃,勉強扶着桌子才站穩,可是隨之而來啪得一聲,終於舒安用過的那隻杯子也掉在地上。
百里南神色一動,幾步走過去盯着地上的杯子,神色複雜,胸膛劇烈起伏,有些如同受傷的獸類發出的聲音在咖啡館裡響起。
“馮思璇!”
他突然轉身一把抓住馮思璇的領子把她提到面前,目光森冷的簡直要把馮思璇千刀萬剮,他猛地把她推到桌上逼近她的臉,氣息陰冷陰鷙,“你是故意的!”
“是,又怎樣?”
明媚的眉眼挑起,那褐色的眼線下的眉眼魅惑流光,卻掩不住深深悽然。
雷聲乍起,雪白的閃電光明滑過面前男人如同冰雕般激怒的臉和血紅的眸子,讓人驚心動魄,四肢百骸都害怕,恐懼。
“怎樣?”百里南的手指輕輕撫上她的眉眼,魅惑着聲音靠近,手指慢慢穿過那一層黑色的單薄短裙肆意摸索,“杯子不能復原,就只好拿你自己來陪。”
馮思璇的神經霎時緊迫,拼命掙扎,“百里南,你放開我,你放開!”
“放開?”百里南一把掐住她的脖子,面容猙獰的映在閃電下,如同鬼魅,“做夢吧你馮思璇,我會讓你感受一下被撕裂是什麼滋味!”
雨珠從陰沉的天空中砸下來溼透了咖啡館的落地窗,將那窗子內糾纏的男女幻化出無數個破碎的鏡像,然後冰冷的雨水洗刷了一切,留的不過是片溼漉漉乾乾淨淨的空氣,瀰漫着與死亡完全相同的潮腐氣息。
舒安問秦慕笙,“阿笙,下雨了嗎?”
他側臉將她往懷裡抱了抱,低沉的聲音很暖和,“是,下雨了。”
舒安,你很久都沒有看到雨了,很久,都沒有看到雨中的世界是怎樣的了,是嗎?
“阿笙你說,百里南會怎麼對馮思璇?”她在他懷裡輕聲問,細弱的聲音有些脆弱。
她們在外面談話的時候,她聽到過似乎包房有玻璃器皿破碎的聲音。那時候秦慕笙不動聲色的捏了捏她的掌心,她便明白了。
沉默片刻,秦慕笙回答,“無論怎樣,那都是他們自己的選擇。”他吻了吻舒安的額頭,安慰她,“好了舒安,高興點兒,一會兒才能吃得下呀!”
回到病房洗完澡,在第二天舒安就要啓程去美國,所以秦慕笙又親自清點她的東西。裡面還有些他給囡囡的禮物,悉數放在舒安的行李箱裡。
“阿笙,你反正要去見囡囡,怎麼不親自給她?”舒安望着他的方向問。
秦慕笙手中一頓,放下東西回到舒安身邊擁着她,“送你到達療養院以後我就要走,怕是時間來不及。”
“連見女兒的時間都沒有?”舒安蹙着眉端問他,繼而終是忍不住問出來,“是不是,這邊的事情確實很難辦?”
秦慕笙替她把額前的劉海兒扶到耳後,吻着她的額頭輕聲道,“別擔心,我會把事情處理妥當。”
“好!”舒安朝着他露出天真的笑容。她知道秦慕笙說這些並非真的能夠處理妥當,而是單純的不想她擔心。
想想百里家何其根深蒂固,想要一次性扳倒又有多難?何況還有個精明如斯的百里南,他們之間今天打了一場仗,舒安只隱約聽出秦慕笙套出點兒事情,可也明白百里南把他們的情況也摸了摸,這次談話,秦慕笙沒有輸也沒有贏。這天下,舒安想不出除了百里南還有誰能和秦慕笙打個平手。
自然,事後她自會知道她身邊就有那麼一個人,可這時候她還不曾見過甚至不曾聽說。
想到百里南的話,舒安有些遲疑着對繼續回去收拾東西的秦慕笙開口。
“阿笙?”
“嗯?”他及時迴應她,不疑有他。
聽到他這樣單純的迴應,舒安心裡突然有點兒愧疚,這想法耽誤了片刻的時間,秦慕笙已經把目光轉向她。見她心事重重小臉兒繃着坐在牀上,模樣裡透着幾分愛上,便乾脆放棄繼續清點東西坐回她身邊,俯身捧起她的小臉兒笑問,“怎麼了我的小丫頭,說說?”
“阿笙!”舒安正經的擡起頭,氣他像哄小孩子似的對自己。
秦慕笙笑着坐下,抱着她問,“說吧夫人,相公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舒安撲哧笑出來,拉住他的手擡頭小心的問,“阿笙,爺爺蒐集的證據,它,它真的是燒了,不是在你手裡?”
秦慕笙眸色霎時一沉一轉,笑道,“舒安,你想想叔叔的爲人原則,他連俞家的事情都不許你參與進去,會把這麼複雜的東西一直留着給你嗎?他確實已經燒掉了,而且這話是他明確告訴我的。”
“可是,可是滕紹……”舒安支支吾吾,若非有滕紹頭天和秦慕笙說過‘東西’,她也不會想那麼多。
“兩碼事。”秦慕笙肯定,笑道,“我們是想利用這次即將換屆將百里家的事情捅出去,所以才讓滕紹在京裡蒐集了些證據。這些證據很重要,比俞家的更重要,對百里家也是個重大打擊,當然爲了滕紹活動方便,我們就說這是你爺爺留下的那份東西。”
若是這樣,倒也說得過去。秦慕笙說的對,以爸爸的性格不會留着那些東西來給她帶來危險。何況若是她她也會這麼做,因爲這樣百里家就會把目標轉向她,反而滕紹活動起來就方便的多。
“還,還有……”
見秦慕笙又要走,舒安急促的拉住他,只是這次小臉兒繃得更緊。秦慕笙心裡也是一緊,心裡只來得及念一句‘瞞不住了’,就聽到舒安板着臉訓話似的問,“那,百里南說百里曦雲教訓你,是怎麼回事?”
她看着他的方向,竟是準確無誤的盯着他,大眼睛裡一副‘你居然瞞着我’的責備。
他頷首微微一笑,額頭抵着她的額頭親暱得問,“舒安,擔心我了?”
舒安撅嘴兒,用手撐開他的頭別過小臉兒,“擔心你能怎麼辦,你什麼都不告訴我,把我當個小傻子騙着玩兒。”
聽她那哀怨撒嬌的口氣,秦慕笙心中大悅,擁過她輕笑着哄慰,“好了好了,放心吧,那是百里南自以爲我吃虧了。”他想了想,還是明確的告訴她,“知道穆翌晨在科技園的那塊地吧?百里家暗中動了手腳,讓本來已經確定批覆給我們的地盤流拍了。穆翌晨來就是爲了這件事纔來的。不過幸好百里曦雲出了這招,否則我們手中的證據還沒那麼齊全。”
他說着,冷笑。舒安卻問,“那,到底損失了多少?”
秦慕笙微微沉默片刻,笑道,“不多,你得相信翌晨的能力。”
可從他的沉默舒安就明白了,絕對不會少,百里曦雲出手是想給秦慕笙一個狠狠的教訓讓他不要輕舉妄動她摯愛的孫子,所以一定會盡全力讓秦慕笙損失。而要想收集到更大的證據,秦慕笙也必然得損失許多。
她明白秦家對秦慕笙的意味,否則當年他不會那麼恨她,現在卻要他拿着秦氏來給自己爭取一個公平,那麼也就是說她對他來說,比一切都重要。想到這個,舒安俯身抱住秦慕笙的腰身,把頭埋進他胸膛裡。
突然被她這麼熱情了,秦慕笙還真是有點兒受寵若驚的感覺。別看人人都說是季舒安追的秦慕笙,可那句話說的對,若非他願意,莫說一個舒安,十個百個在他面前也都跟木頭人沒什麼兩樣。唯獨他懷裡這個小丫頭,真是一身的爛毛病,可他偏偏就是愛到心坎兒裡,疼到心尖兒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