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明
丁雲毅和他的部下聽到這裡,已經隱隱猜測到了結果。
果然,謝天下面的話證實了他們的判斷:
“孔得星背後有孔孟情撐腰,知府管哲等人決然不是他的對手。賈校尉到了福建後,先行找到了霞姐兒,然後與其竄供,大肆誣衊。霞姐兒本來就是一個貪圖富貴的女人,哪裡有不肯答應的道理?於是便按照賈校尉的意思,編造出了一份虛假供詞,堅決不肯認趙氏是自己母親,也不肯認蔣成是自己的哥哥……豈有此理。”蔡九洲在一邊聽了大是不滿:“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生身母親都不肯認得?”
“話是這麼說,但畢竟賈校尉是孔孟情的人那......”謝天不動聲色,接口說道:“賈校尉一力維護孔得星和霞姐兒等人,官司一直打到了張肯堂張撫帥那裡,要說張撫帥還是個清廉正直的好官,一眼便看出了這案子當中大有可疑之處,堅決不肯按照賈校尉的意思重新辦理此案,也不肯定管哲、歐決二人的罪……張憲軒聽了大奇:“管哲、歐決二人何罪之有?”
謝天苦笑了下:“他們當然沒有罪,本來就是按照《大明律》來做的事,但問題是上面要想定你的罪,無罪便也變成有罪的了......張撫帥堅持了很長一段時間,但到後來,也不知道爲什麼態度忽然變了,於是便按照賈校尉的意思。重新審理了此案......結果......哎……謝天難得的嘆息了聲:“結果想來諸位也已經猜到幾分,霞姐兒抵死不肯承認趙氏和蔣成是她的親人,於是管哲和歐決兩位大人,便被定了個斷事不明,草菅人命的罪行......賈校尉先將趙氏和蔣成以誣告和傷人之罪收押大牢,接着又飛馬奔赴京城,將所謂的審訊結果交給了孔孟情。孔孟情又想方設法讓皇上知道了,當中添油加醋,竭盡誹謗。皇上勃然大怒。竟然......竟然將管哲、歐決、趙氏、蔣成四人全部定了死罪……衆人一聽大驚失色。
趙氏和蔣成倒也算了,知府管哲、同知歐決都是地方大員,居然因爲秉公斷案。而白白的丟了自己性命?
丁雲毅在那沉默一會:“現在管哲和歐決可否已被問斬?”
“還沒有......”謝天搖了搖頭:“但怕也快了吧……其實管哲和歐決還是有做錯的地方的。”丁雲毅的話,再度讓他的部下們吃了一驚,一衆人的眼光朝他看去,丁雲毅緩緩地說道:
“不過,也並不全是他們的錯......袁歸逼良爲唱,辱罵官府,可殺!管哲何不按照《大明律》,定其脊仗一百,流放三千里?或者即便不這樣做,也完全可以用另一種更加合適的辦法來讓袁歸招認自己罪行......我《大明律》清清楚楚的把袁歸這樣人的罪行寫在那裡了那。說來說去。還是《大明律》做得不夠仔細……總鎮收聲。”秦雲急忙說道:“這話萬一傳了出去,只怕又是一場軒然大波。”
丁雲毅冷冷一笑;“這裡都是我的兄弟,難道我還怕你們當中有人會出賣我嗎?我各級官員謹守《大明律》,原是沒有錯的,但《大明律》沿用至今。當中疏漏之處不少,爲什麼沒有一部更加嚴明謹慎的律法?袁歸做惡,被當堂仗責,回去後活活氣死,死有餘辜,可其他的人呢?知府可以定人死罪。縣太爺也可以隨意責打人犯,定人死罪,說來說去,都是律法制定得不夠仔細……他並不是跳躍性的思維。其實在很久之前,他已經在那考慮制定一部更加適合臺澎二地,也更加先進的法律出來。
臺澎的發展很快,現有的《大明律》許多地方已經並不適用於臺澎二地,但丁雲毅卻並沒有權利去修改制定大明的律法。
然而,丁雲毅心中正有着一個雄心勃勃的計劃:
提前爲進入工業革命時代而做準備!
臺澎二地已經具備了這樣的基礎!
大航海時代的到來,將加深臺澎和泰西諸國之間的聯繫;而大量的桑農、織戶、船工等等大批量技術人員進入臺澎二地,也必然會促使新式技術和機器的出現。
鼓勵這樣的新式技術、新式機器,是丁雲毅要做的,而在此基礎上,一部更加先進、更加完善的法律將是這一切的保障。
丁雲毅領導下的臺澎之地,圈地運動對其影響不深,殖民地以及航海貿易收入,也爲其提供了必要的資金,那麼,是到了着手讓自己的轄地爲進入新的革命時代而做準備了......
新的法律,新的法律......
丁雲毅收起了自己的心思:“謝天啊……這話才一出口,丁雲毅忽然靈光一動,一個大膽絕倫的計劃浮現在了他的腦海之中。這,難道是一個對付敵人的最好機會嗎?
見總鎮本想說話,卻忽然又一下沉默在了那裡,他的那些部下誰也不敢打擾,都在默默的看着他。
過了好久,丁雲毅才揮了揮手:“這些事情咱們管不到,你們都先下去吧......啊,對了,謝天和秦雲暫時留一下……等到那些部下離開,謝天緩緩地道:“難道總鎮準備用這事對付鄭芝龍嗎?”
丁雲毅大吃一驚,自己正是這個想法,謝天卻居然已經知道了嗎?
“總鎮如果想做,便要做得乾淨利落一些......”謝天淡淡地道:“一點痕跡也都不能留下......萬一露出破綻。那麼咱們的大禍就要臨頭了……丁雲毅死死地盯着他:“你是怎麼猜到的?”
“其實也沒有什麼,一開始職下便已經想到了......”謝天倒似乎覺得這並沒有什麼:“蔣福原來騙自己的妻子說霞姐兒是許配給鄭芝龍家的鄭宏的,職下也去查過,鄭家的確有個鄭宏,是鄭芝龍的遠房侄子,已經有了一房正室,但卻一直未曾生育。因此早就想娶一房小的,蔣福也的確託人去說過親,但蔣家的地位低下。鄭芝龍沒有看中,因此鄭宏也只能做罷了......眼下,這卻給我們提供了一個絕好的機會……丁雲毅笑了。真心的笑了。他想到的也正是這一點。
看起來鄭家和這次案子一點關係也都沒有,但自己卻偏偏也藉助這次機會,把鄭家徹底的拉下水......
遲早要去對付鄭家,現在各方面的條件雖然還沒有成熟,但老天爺卻把這麼好的一個機會送到了自己的面前。
一旦能夠成功,便等於把自己和鄭家的決戰提前了......
丁雲毅心裡對謝天大是讚歎,臉上卻未露聲色:“你準備如何進行?”
“職下已經有了一些想法......”謝天還是那樣淡然的表情:“但請總鎮把一個人借我使用一下。”
“誰?”丁雲毅大是好奇地問道。
“公孫嶽!”
丁雲毅一怔,謝天要這個馬屁精做什麼?但謝天做事謹慎,滴水不漏,想來自有他的想法。在那沉吟一會。點了點頭:“我就把公孫嶽借給你使用,你需要什麼人,都可以直接調用,不必事事都來向我彙報。還有,這事事關重大。一點疏漏都不能出,萬一……萬一有人辦事不嚴,泄露出去,職下只能要了他們的命。”謝天渾然無事地道:“決計不會把總鎮拖累進去的。”
丁雲毅輕輕的舒出了口氣:“既然你知道這點,那是再好不過的了。此時宜急不宜緩,你抓緊去辦了吧……是。”謝天說着起身告辭。
看着他的背影。秦雲的眉頭皺了起來,眼下再無旁人,他的稱呼也便換了:“三哥,謝天這個人當真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那!”
“可眼下這種人卻正是我需要的......”丁雲毅不以爲意地說道:“我們需要前進,前進的道路上,需要這樣的人替我們剷除一切異己......老四,還是那一句話,這件事情的干係實在是太大了,萬一做事不密,泄露出去,你我性命堪憂那。”
秦雲默默的點了點頭。
其實他並不太瞭解三哥內心的真實想法,但他知道三哥做的事都是對的。自己要做的,無非就是竭盡全力,卻協助三哥,幫助他完成他心中那個誰也猜不到的夢想而已......
可是,三哥爲什麼要把自己單獨留下?
“天下的局勢千變萬化......”丁雲毅的話很快便幫他解開了心中的謎團:“不進則退,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有些事情我們也該提早準備起來了......第一點就是我方纔所說的,要建立一套全新的、更加完整的律法,要精心搜尋這方面的人才,不惜重金把他們請到臺灣,然後把他們組織起來編纂我所想的律法,再交由我親自審閱,最終定稿,我看這個事情可以交給許譽卿去做……秦雲答應了下來:“但是目前這樣的律法,只能在臺澎二地適用,出去怕是不管用了……是啊,目前只能在我們勢力所能及的勢力範圍內使用......”丁雲毅嘆息了聲,多少有些無奈:“可終有那麼一天,這份更加先進、更加嚴謹的律法遲早都會在我大明各地普及。老四,你信還是不信?”
“我信!”秦雲的回答沒有絲毫遲疑。他對自己的這位三哥,有着一份天然具有的信心,他堅信三哥做的事情,一定不會錯的……律法方面是我們第一點要做的,第二點就更加重要了。”丁雲毅沉吟着道:“在征討薩摩藩之前,我已經派出了大量的人手去尋找各方面的人才。這種人才,有的看起來想法荒誕不經,有的簡直聽了是在那裡做白日夢,可我卻相信他們的才能......老四,我和你說些事情,也不知道你信不信。我相信很快就會有一種紡織機出現,效率更高,紡織速度遠比現在的要快上十倍、二十倍……這點我知道。”秦雲想都不想便道:“那些從中原遷移來的織戶們,已經在那改造紡織機了,比如有個叫李三娘的,她所改制出來的紡織機,速度便比其他人的要快了一倍以上……哦?”丁雲毅一聽之下便大爲好奇:“李三娘?什麼時候把她叫來,讓我看一下這個人和她改制過的紡織機......珍妮機,珍妮機啊……什麼?”秦雲沒有聽清:“三哥在那說什麼珍寶機?”
丁雲毅一笑,他知道自己死弟把“珍妮機”聽成了“珍寶機”,也沒有糾正:“是啊,珍寶機,如果有一天能有一種速度遠超現在的紡織機出現的話,那麼我看不妨叫‘珍寶機’這個名字……秦雲這才釋然。
可他永遠也都不會知道,什麼是“珍妮機”,這種機器的問世對全世界來說意味着什麼。那是一場轟轟烈烈革命的開始。
丁雲毅做夢也都想着這場革命將從臺澎開始,做夢都想着這樣的革命能夠提前在大明的國土之中誕生。
按照自己的思路走下去,會有的,一定會有的……還有一種新式的機器,叫蒸汽機。”丁雲毅出神地道:“這種機器的出現,將會帶來一場徹頭徹尾的革命,將讓我們的生活進入到一個全新的時代。老四,這次遠航船隊再次出海,我已經讓他們在泰西諸國去尋找這樣的人才了。我希望他們能夠把我需要的人才都帶回來,幫助我們完成這場革命,幫助我們遠遠領先於其它國家。”
無論結果如果,起碼在臺澎之地的一場工業革命已經拉開了序幕!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