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所及,皆是一片血色,元英揮舞着手中的橫刀,和白蠻廝殺着,這些人跟他長得很像,一樣的金髮藍眼,可是他們是他這輩子矢志要殺盡的白蠻,因爲他是漢人,從他很小的時
候起,他的父親就告訴他,他是漢人,真正的漢人,而他也一直相信這一點。
橫刀刀光冷冽,可是在鮮血中,光芒也漸漸地黯淡了下去,元英雙手握緊了刀柄,他已經決定戰死在這裡,他的兄弟袍澤都已倒在了血泊中,左近只剩他一名漢人,其他都是面目可憎
的白蠻,應該被殺死的白蠻。
左肩重重地捱了一刀,火辣辣的感覺衝上腦袋,元英咬牙,揮刀割開了那個偷襲的白蠻喉嚨,接着朝那些白蠻咆哮了起來,散亂着頭髮的他就像一頭獅子在向着鬣狗羣嘶吼。
元英想起了父親送他進龍騎軍前那天晚上的事情,他的父親當着他的面褪下了身上的長衫,接着他看到了無數的刀痕箭傷。“我曾在海西和那些和我們長得相近的白蠻作戰,這些就是那
時留下來的。”父親這樣對他說,湛藍的眼睛裡有着說不出的驕傲,是的,驕傲得讓他不敢仰視,“記住,我們是光榮的漢人,我們的膚色,瞳色,是遠古的先祖留給我們的,我們身上流的血
,和那些長得和我們相近的白蠻是不一樣的!”
“進了軍營,如果有人敢嘲笑你,就告訴他們。你是光榮的漢人,從你地高祖起。我們就在爲大秦奮戰,殺死那些玷污我們名譽的白蠻,你地父親曾在昔年的太子,現在的皇帝麾下和那
些白蠻作戰,而你將繼承祖先的光榮,和那些白蠻誓死作戰。捍衛我們的名譽!”
這是父親在龍騎軍的軍營前最後和自己說地話,看着襲來的刀鋒,元英想起了父親的話語,看着那張近在咫尺,猙獰而昂髒,嘴裡散發着腥臭的臉,他揮刀直刺,刺穿了這個金髮藍眼
的胡胸膛,“他們果然和我們不同,父親。您說得沒錯,他們是野蠻的白蠻。而我們是光榮的漢人。”元英的刀被那個胡死死地抓住,已拔不出來。
看着那揮舞而至的刀鋒,元英閉上了眼睛,他將死在戰場,可是他並不後悔,因爲在他死前。他殺死了七個玷污宛州漢人名譽的白蠻,預料中地刀鋒貫體並沒有出現,當元英再睜眼時
,他看到了自己的將軍,那個武勇得令他和袍澤仰望地將軍。
騎在馬上,看着呆呆看着自己的士兵,李昂揮去劍上的血滴,朝他喝道,“跟我們殺出去。”說完,他回頭朝着和自己匯合的慕容恪他們高呼了起來。“把死去的兄弟們帶回去。”
聽到李昂的喊聲,元英回過了神。不顧身體地傷痛,他跑進了屍堆中,將自己的袍澤拖了出來,裡面有和他一樣的金髮藍眼,也有黑髮黑瞳的袍澤,但是他們都是大秦的士兵,光榮的
漢人,他們死得其所。
撤退的角聲響起,散落在前營各處奮戰廝殺的龍騎兵在軍官們的指揮下,匯聚到了李昂身邊。元英上了馬,鞍後面擺放着他生前最要好的朋友遺體,那是一個黑髮黑瞳地士兵,年輕的
臉上依稀帶着笑,元英忍住想要痛哭地衝動,和周圍那些失去最要好朋友的袍澤一起,整齊地列出了突擊的陣型,大營外,那些胡白蠻的後營大軍已經完成了合圍,他們要衝殺出一條血路
出去,告訴這些骯髒野蠻的胡白蠻,什麼是真正的騎兵。
“大秦武威!”李昂提着已經接好的銀色長槍,咆哮着喊出了戰吼,接着便是齊呼的戰吼聲裡,雷潮般的馬蹄,滾滾席捲向大營外那些已經合圍的胡白蠻。
看着衝過來的龍騎軍,胡的將領們慌亂地命令剛剛完成合圍的士兵,迎擊上去,他們只有一萬五千人馬,陣線薄弱,絕對經不起龍騎軍的全力衝擊,只有勇敢地迎擊,用人數衝亂龍騎
兵的陣形,用混戰,用數倍的損失拼掉這些可怕的騎兵。
疾馳的風裡,李昂盯着前方迎擊過來的胡騎兵,手裡的槍鋒突刺而出,血色的薄霧裡,剎那間他已經掠過三人,在他的帶領下龍騎軍就像最鋒利的錐子穿透了那些胡騎兵密集的隊伍,
不斷向着遠方馳去。
“真是令人畏懼的強悍。”張賓和胡頭人領着中軍從大營而出,他們看到的只是龍騎軍肆虐着己方的騎兵,他們輕易地就突破了一萬五千人的陣型,只剩下兩百人馬在最後關頭處陷入了
包圍,沒有及時撤出。
“活捉那兩百人馬,不要壞了他們的性命。”胡頭人朝身旁的一名侍衛大聲道,他希望可以俘虜這兩百人馬,這樣他就有和大秦的將軍和談的可能。
“頭人,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大秦只有戰死的士兵,他們是絕不會投降的。”張賓的聲音低沉,他對胡頭人這樣說着,“戰死,對他們來說是無上的光榮,還是放他們走吧!”
驚恐的聲音忽地響起,胡頭人和張賓一齊看向了遠處的戰場,一支龍騎兵百人隊回頭殺向了被圍困的同伴,他們勢不可擋,遇到那爲首之人的胡人,沒有人是他的一槍之敵。
李昂挑飛擋路的一名胡士兵以後,看向身旁的封沙道,“豎起我的將旗,告訴那些被圍困的兄弟,我在這裡!”聽着他的話,封沙愣了愣,接着還是按李昂的意思辦了。
元英看着四周密密麻麻涌來的白蠻,和周圍的龍騎兵們一起下了死戰的決心,他們左衝右突,毫不顧惜生命,只求能在臨死前殺死更多的敵人。忽地元英耳邊響起了熟悉的喊聲,“是將
軍地旗幟。將軍回來了!”元英擡起了頭,接着他看到了就在不遠處。那面被風扯得筆直的‘李’字將旗,剎那間他渾身地血液燥熱了起來,他們的將軍回來救他們了。“殺!”隨着身邊的袍澤
大聲嘶吼,元英他們殺向了那面旗幟。
看着
的兩百人,張賓和胡頭人都是面色驚愕,他們沒想的李將軍竟敢親自殺回來。救出被圍困的部下,這份豪勇着實讓人佩服。
“如果你地計劃不能成功的話,我會活活剮了你和你的人。”看了眼身後還在冒着黑煙的大營,胡頭人兇狠地看向了張賓,藍色的眼睛裡透着兇光。
直到胡頭人離去,張賓才放下了臉上僞裝出來的冷靜,他第一次懷疑起自己來,那個李將軍比他想象得更加強悍,或許這次他真的失算了,想到這裡。他臉色不由蒼白了起來。
“先生?”看到張賓臉色不對勁,他身旁的馬賊頭目不由扶住了他。有些疑惑地問道。
“讓咱們的人做好準備,小心提防那些胡。”張賓擺了擺手,讓自己慌亂的心靜下來,朝身旁地馬賊頭目吩咐道。雖然有些疑惑他的吩咐,不過那個馬賊頭目還是按他說地做了。
這場黎明前發動的夜襲,讓胡損失慘重。整座大營被龍騎軍射程極遠的長弓用火箭燒着了大半營區,而且火勢四散,讓他們大半兵力被滯留在營中救火,最後被龍騎軍突襲掉了整個前
營,雖然只是死了六百人,可是受傷的卻足足有將近四千,這些受傷的人成了他們極大的負擔。
撤離胡大營後,李昂領着龍騎軍在二十里外地地方停了下來,修整起隊伍來,昨夜的夜襲和清晨的廝殺裡。龍騎軍又折損了一百多人,算上前一次。減員達到了一個營,對於這支全部
被當成日後軍官培養的隊伍來說,算得上損失慘重。
“叫什麼名字?”看着最後被自己救出的金髮士兵,李昂問道,這個金髮的士兵在剛纔的突圍中,連續幹掉了五名的胡騎兵,身手不錯。
“將軍,我叫元英。”被李昂問到名字,元英大聲答道,他讓受傷的身軀挺直,看上去就像一杆筆挺的鐵槍,只是顫動地身體卻出賣了他。
“先去療傷,然後去我的親兵隊報到,你被徵用了。”李昂朝他沉聲道,他地命令讓這個金髮藍眼的‘漢人’士兵高興了起來,進入親兵隊,意味着他被面前這位勇武絕倫的將軍認可了,恭
敬地行了一個軍禮以後,元英退下了。
“是個勇猛的好士兵,不過你的目的應該沒那麼簡單吧?”馬軍卸下盔甲,走到了李昂身邊,他稍稍有些疑惑,除了安西都護府,像元英這樣的‘漢人’士兵很難被召入軍中,因爲他們很容
易被當成是海西的白蠻而被視作刺探軍情的密探。
“我需要一支這樣的‘漢人’部隊。”李昂看了眼馬軍,答道,“原因嗎?很抱歉,不能告訴你,這涉及到軍堂的保密條令。”
“不說就不說,何必搞得這麼神神秘秘的。”馬軍有些掃興,想到李昂身邊的親兵隊,他着實有些看不懂,裡面除了那些江湖鏢客,此外就是他從龍騎軍裡招攬的金髮藍眼的‘漢人’士兵,
真不知道他到底打得什麼主意。馬軍不願多想,他坐到了李昂身邊,看着遠處忙碌的慕容道,“真是羨慕你,身邊有這麼個騎兵戰的天才,估計再打兩仗,給這小子指揮上萬的騎兵,他也能
做得很好。”
“說起來,你剛纔那樣做實在是太冒險了。”馬軍說的是李昂親自殺回去救出那些被圍困的士兵,而且還在敵軍裡豎起了自己將旗的事情,“不像個指揮若定的名將該有的舉動。”
“我本來就不是什麼名將。”看着替自己剛纔舉動擔心的馬軍,李昂笑了笑,接着道,“我只是不能看着自己的士兵死在自己面前,只是那樣而已。”李昂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另一個世
界的事情。
聽着李昂有些低沉的聲音,馬軍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的心情,可是你得記着,你是我們這些人的頭,大夥兒都管你叫將軍,因爲大夥兒相信你能帶我們奪取勝利,所以你以後不
可以再幹這樣危險的事情,讓我去幹就好了。”
“我很想答應你,可是我做不到,我是屬於戰場的!”李昂看向了遠處猶自冒着黑煙的胡大營,自語道,接着笑了起來,“謝謝你。”
“你還是那老樣子,從不肯騙人,也不管那實話講出來有多…”馬軍搖着頭,卻是拿出一袋烈酒,扔給了李昂,“這是剛纔在叛軍的一個軍官馬上弄回來的,也不是什麼好酒,湊合着喝幾
口吧!”
解開酒囊,李昂長灌了起來,一下子便去了半袋酒,直到馬軍看得跳起腳來,方纔還了給他,重重打了個酒嗝。
“還好,沒給我喝乾淨。”馬軍掂了掂酒囊,笑了起來,接着把那半袋酒給喝乾了。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幹?”扔掉已經空空如也的酒囊,馬軍看向李昂,他從剛纔就覺得李昂有些古怪,顯然心裡是在想一些事情。
“等永曾冉閔字過來,布營和那些胡相抗。”李昂看着馬軍,眉宇間有些猶豫,可最後他還是說了出來,“我想你帶兵去那些胡的部落。”
“你是要激那些胡大軍拼命。”聽到李昂的話,馬軍的表情凝滯住了,“你瘋了,用三千人硬扛六萬胡大軍。”
“我沒瘋,只是你的動作要快。”李昂看了眼馬軍,站了起來,“而且不能讓那些胡部落派人求援,我要那些胡人聽到的消息,只是噩耗。”
“這世上不會有必贏的仗,我們只是盡全力奪取罷了。”
馬軍看着一臉冷酷的李昂,皺緊了眉頭,“那樣我們會死很多人…”
“真正的鐵軍,是用血洗出來的!”李昂打斷了馬軍,他的聲音斬釘截鐵般堅定,“從死人堆裡活着走出來的人,纔有資格稱得上是名真正的軍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