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的冬天寒冷而且漫長,對於生活在草原上的部落來早早地準備好過冬的乾草,一整個冬天裡,便縮在帳子裡,等待着冬天的過去。對他們來講,在冬天打仗,簡直和送死沒什麼區別,所以鐵勒人在入冬以後,對於有着大秦軍團駐紮的回鶻大營的戒備鬆懈了下來。
呼嘯的北風裡,不時有幾聲淒厲的狼嚎在落着大雪的天地間迴盪,更顯得蒼涼。薛安都立在雪中,看着滿眼的落雪,不由回頭看向穿着一身侍衛衣服的李嚴宗道,“已經十七天了,他們未必能來。”
沒有回答,李嚴宗只是沉默地站着,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彷彿薛安都說的話和他半點關係都沒有。看着安靜的小個子男人,薛安都自嘲地笑了笑道,“在這樣的大雪天裡行軍,只要稍稍出些意外,就是全軍覆沒的局面。”
李嚴宗終於開口說話,他的聲音就像落下的雪一樣,帶着股刺人的寒意,“先做好你自己的事情。”
薛安都聽着那刻板的聲音,嘆息着搖了搖頭,走向了遠處的金頂大帳,李嚴宗也不說話,只是跟着他走進了那處象徵着鐵勒王權的大帳。燒着炭火的大帳裡,溫暖如春,除了薛安都,其餘幾個鐵勒王子都早已到了,看到這個平素不太和羣的兄弟也來了,那幾個鐵勒王子都是露出了驚異的目光。
“我還以爲二哥真地對這個位子一點都不在意,沒想到也是裝出來的。”爲人向來刻薄地四王子語帶譏諷地道。他們衆兄弟中,薛安都最喜讀漢書。自視甚高,說話裡總是有股子看不起他們的味道,是以他們都很討厭這個長相與他們迥異地兄弟。
薛安都不想理會這些沒有任何關係的‘兄弟’廢話,徑直走到了帳子的一角,安靜地等起了還未到來的鐵勒王,李嚴宗就站在他身後。冷眼打量着他的那些‘兄弟’。
見薛安都退讓,四王子大笑了起來,語言更加放肆,“我道二哥整天讀那些漢書,有什麼大本事,原來只是學會了做縮頭烏龜。”
薛安都依舊不動聲色,彷彿根本就沒有聽到那些侮辱他的話,看上去還是那什麼事都不在乎地樣子。
見薛安都仍只是安靜地站着,四王子反倒覺得他是看不起他,根本就沒把他放在眼裡。不由惱怒了起來,低聲罵道。“沒種的東西,不愧是那個賤人生下來的野種。”他的聲音不高,可是卻足以傳到薛安都的耳朵裡。
帳子裡忽地閃起一道刀光,快得如電,衆人中,只有李嚴宗看清了出刀的人。當刀光凝滯。衆人看到向來低調的薛安都執着刀架在四王子的脖子上,都是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們沒有想到向來沒什麼聲音的薛安都刀術竟然這般凌厲迅猛,着實是讓他們意外。
吐着寒氣的刀鋒緊緊逼着咽喉,一道淺淺地血線滲了出來。四王子的臉色煞白,可是他仍舊大喊着道,“有種你就殺了我?”做出了一幅不怕死地樣子。
“你以爲我不敢殺你嗎?”薛安都的語氣平靜,只是那雙總是蒙着霧氣的赤瞳裡忽地爆發出了濃重的殺意,他以前不和他們計較,只是他不想墮了身份。和個夷狄做口舌之爭。
“住手。”隨着一聲大喝,見鐵勒王從內帳出來。那被刀架着的四王子又恢復了膽色,“你…”
可惜薛古都話還未說完,薛安都已是收了刀,左拳重重地打在了他的嘴巴上,接着退回了站着地地方,也不管鐵勒王的臉色有多難看。四王子的嘴裡躺着血,一嘴的牙斷了大半,嗚嗚地模樣好不悽慘,讓那先前幾個也笑了薛安都的兄弟都是心生寒意。
“帶四王子下去。”鐵勒王看着一臉滿不在乎的薛安都,皺了皺眉,他了解這個兒子,看似沉默寡言,實則極有主見,他膝下諸子,只有他最出息,只是卻一向不親近自己而已。
“安都,你爲什麼要打你四弟?”鐵勒王不說殺字,說了一個打字,便已是先替薛安都開起了罪責。
“如果他不是你的兒子,我剛纔已殺了他。”薛安都看向沉聲問道的‘父親’,安靜地答道,語氣裡絲毫沒有爲自己辯解的意思,讓他身後的李嚴宗皺起了眉頭。
“你,你讀地漢書裡便是教你殺兄弟的嗎?”見薛安都依舊是淡然地樣子,鐵勒王也不由勃然而怒,他可以容忍薛安都,可是他需要一個容忍的理由,不然的話,他如何面多其他兒子。
薛安都看向了那帳中的衆人,冷聲道,“你可以問問他們,他們有沒有把我當兄弟?”
見薛安都語帶譏諷,鐵勒王也不是蠢人,知道事情必定是四兒子挑起的,一時間他也沒了言語,最後只是強自道,“待會去看看你四弟,就算他有不是,你也不該動刀。”
“父親此言差矣,若是四弟要我的性命,難道我也不該動刀嗎?”薛安都忽地朝前一站道,目光掃視起了周圍的‘兄弟’,只看得他們低下了頭。
“父親當年是如何取得王位的,這帳子裡的衆位兄弟都知道,難道父親以爲他們會友愛兄弟,孝順長輩嗎?”薛安都毫不示弱地迎着鐵勒王的目光,冷聲道,“父親,鐵勒的規矩向來是強者爲尊,有阿蘇大人他們支持,您以爲老五老六他們就把您放在眼裡了嗎?”
“住嘴。”鐵勒王暴喝了起來,薛安都說的話字字句句都是誅心之言,也全都是實話。
“放屁。”被薛安都點到名的五王子和六王子急怒道,他們此時恨極了這個可惡的‘兄弟’。
有地時候,一旦有些事情被挑明瞭。刻意維持的虛假情面便再也不會存在。薛安都所做地只是捅破那層窗戶紙而已,他要打破現在鐵勒的平衡局勢。讓被強行壓住的火山劇烈地噴。
帳子裡頓時變得詭異起來,五王子和六王子只是罵了一聲之後,看到面色陰沉下來的鐵勒王,也安靜了下來,整個帳子裡鴉雀無聲,只有卻讓人有一種被壓得喘不過氣的感覺。
鐵勒王目光復雜地看向了薛安都。他所有的兒子裡只有他從不爭權奪勢,沒有屬於自己地勢力,他今天忽地做出這樣的舉動,說出這樣的話,一定是被逼的,想到這裡,鐵勒王不由看向了另外兩個兒子,他們的母親都是鐵勒大貴族出身,背後的勢力也只比他差了點而已。
“父王,你莫要聽二哥的。他這是在挑撥。”五王子見鐵勒王看向自己的眼神變得陰冷,連忙大喊了起來。他身旁的六王子見狀,也連忙開腔辯解了起來。
只是他們同時的辯解,卻讓鐵勒王更加懷疑起來,看着咒罵自己地五王子和六王子,薛安都知道他們完了。“夠了。”鐵勒王聽着兩人口徑一致地對薛安都的咒罵,心裡已經認定這兩個兒子有了謀逆之心。
看着忽然喝斷自己地父親。五王子和六王子神情惶恐了起來,他們的父親是個怎麼樣的人,他們最清楚不過,若是他真地下了殺心,他們絕對難逃一死。隱隱間,他們兩人已是移向了帳口,這一幕落在鐵勒王的眼裡,更是勃然大怒,“你們今晚留下。”
聽到這話,五王子和六王子一個激靈。哪還管什麼,立刻便是往帳子口奔去。薛安都帳中所作一切便是要害他們的性命。又豈會讓他們如願,橫步間,已是攔住了二人,口裡冷聲道,“五弟,六弟,可是去調兵來殺我等!”
見到薛安都攔路,五王子和六王子同時拔出了腰裡的刀,朝這個害他們地人砍去,那刀砍得又急又快,像是與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似的。
薛安都見他們拔刀,眼裡閃過一絲得色,裝作未料到他們會痛下殺手的樣子,用手臂捱了一刀,血花飛濺,他疾退兩步,反手拔刀,嘴裡大喊了起來,“你們當真要害我等性命。”
薛安都這一聲喊,那受了傷,猶自淌着血的手臂都讓帳中的其他人盯向了持刀的五王子和六王子,鐵勒王尤爲憤怒,他沒想到他們兩個竟真有膽子在他面前拔刀傷人。
五王子和六王子也不是蠢人,他們知道自己這一揮刀,等於是沒了生路,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條道走到底了,兩人也不管平時的小怨,一齊奮力揮刀殺向了仍擋在路口的薛安都。
“反了,反了。”鐵勒王大怒了起來,說話間他已是命人拿下兩個兒子,而這時帳子裡五王子和六王子的護衛也回過了神,拔刀和那些反應過來的王子交上了手,好讓自己地主子逃出去。
看着帳中亂作一團的情勢,鐵勒王拔出了自己地刀,親自殺向了兩個兒子,如果他們兩個要他的命,不把他當父親,他又何必把他們當兒子。
見鐵勒王親自殺入,薛安都眼裡深處閃過一絲冷酷,他揮動着手中的刀鋒,將五王子和六王子的刀勢引向了過來的鐵勒王,他的招式極其巧妙,渾然叫人看不出半點異樣。
見兩個兒子的刀鋒砍向自己,鐵勒王的眼裡也閃過了殺機,他的刀重重地砍了過去,只是並沒有下重手,若是可以的話,他還是不想親手殺了這兩個兒子,只不過薛安都並不讓他如意,他的刀鋒刁鑽地點在了六王子的刀鍔處,那一點之力,讓六王子的刀鋒不由自主地滑向了揮刀的鐵勒王手臂。
手臂一熱,鐵勒王看向了持刀的兒子,眼裡是無比的震驚,就在那剎那間,他手裡的刀鋒猛地回斬,斬向了六王子子,這一次他再沒有留手,若是砍實的話,六王子就算不死,也要去掉半條命。
抵擋着暴怒的父親,六王子知道自己再沒有退路,也豁出了性命,和父親廝殺在了一起,而一旁的五王子則被薛安都死死地纏住,讓他不能趁機逃出大帳。
一直注意着薛安都的李嚴宗,不知道該怎麼去形容這個如霧一般難以捉摸的青年,這短短的時間裡發生的事情,都是他所挑動的,而運刀時的那幾分巧變,也可以看出他的心機絕對深沉。這樣的人,實在是可怕,還好他站在大秦這一邊。
刀鋒入體,六王子看着面前一臉猙獰的父親,嘴裡吐着血,大喊了起來,“我是你兒子,你爲什麼要聽那個雜種的話。”他的母親是貴族出身,所以他向來看不起長相不似鐵勒人的薛安都,只是可惜他此時臨死之前的悲愴之語,卻只是讓鐵勒王更加的暴怒,罵薛安都是雜種,豈非連他也一起罵了進去,猛地拔出刀鋒,他一腳踢倒了六王子,跨着大步殺向了五王子。
見父親揮刀朝自己砍來,五王子心膽俱寒,也顧不得身旁的薛安都,全力一刀封住了父親的刀鋒,只求活命再說,只可惜已經殺了一個兒子的鐵勒王早已失去了理智,此時他要做的就是將這個也可能威脅到自己的兒子殺掉。
見鐵勒王刀勢兇狠,薛安都默默地退到了一旁,他知道五王子也絕難活下去,權力之路,本就是血腥和累累白骨所鋪就的,對鐵勒王這樣的人來講,父子親情也及不上手中的權力。
不過片刻,大營裡,五王子和六王子的護衛被斬殺殆盡,和他們的主子一起去了黃泉路做伴,鐵勒王提着滴血的刀子,看着被自己親手格殺的兩個兒子的屍體,看向了周圍戰戰兢兢的兒子們,“今晚誰都不許走。”今晚的事情,也把他逼到了不得不做出決斷的時候,他要先下手爲強,把那些老傢伙全部幹掉,真正地做鐵勒之主,而不是一個被掣肘的假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