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昂見到崔浩的時候,看到的只是一個鬍子邋遢的中年酒鬼,不過身上洗得發白的藍色袍子卻很乾淨,當李昂掃過崔浩的眼睛時,他明顯地發覺這個看上去只是一個酒鬼的中年男人看着他時的目光冷靜而漠然,雖然掩飾得很好,只是一閃而過,可是卻瞞不過他。
李昂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同意讓他待下來,做管賬的先生,等黃淵和崔浩離開以後,李昂看向了身旁的跟着李存智問道,“覺得這個人怎麼樣?”
“這個男人很危險,他剛纔的目光冷漠而無情,就算是最精銳的斥候也比不上。”李存智說出了自己的看法,作爲李昂麾下斥候部隊的統領,他的觀察力一向很優秀。
“看起來你和我看法一致,想辦法查一下他的底細,來歷不明的人家裡不能留。”李昂沉吟着道,雖說感覺上崔浩讓他覺得是個厲害的人物,可是他不是個會輕易相信別人的人,在他知道崔浩更多的事情前,他不會做出判斷。
“是,義父。”李存智走出了書房,在屬於家族的密探部隊成型前,他這個斥候統領要先挑起情報方面的事情來,代爲處理一切事情。
跟着黃淵穿行在莊子裡,崔浩想到那個黑衣青年看向自己的眼神,心裡有些不寒而慄。他很久沒有看到這樣的眼神了,那種壓迫感讓他有種在刀鋒下的感覺,拿起酒壺,崔浩灌了一小口後,定了定心,他知道自己未必能瞞得過那位李將軍,不過他並不在乎,就算他地底細被知道了,到時候用不用他也只是看那位李將軍的膽子夠不夠大了。
放下酒壺,崔浩又恢復了一貫的漠然。只不過看着不時走過的那些孤兒時,眼裡纔有些暖意,說實話這所莊子裡的一切都讓他很意外,一路聽着黃淵的話,他很快到了自己的房間。
“我去讓人給你燒水,你最好先把鬍子刮一下,主上他不喜歡太邋遢的人。”站在門口。黃淵朝崔浩道,“你把這裡當成軍營就行了。”
“軍營,真是個有趣的地方!”看着黃淵離開的背影,想到一路上看到地那些清一色穿着黑色衣服的孤兒,崔浩摸着下巴輕笑了起來。
看着清澈的水面,崔浩颳着鬍子,而水面裡映出的面容也漸漸變得英俊起來,放下剃刀,崔浩摸着光滑的下巴。忽地想起了往事,‘已經有十年沒有看到你了呢!老朋友!’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崔浩自語着,走到了遠處已經盛滿熱水的木桶旁。
傍晚時分。當李昂再看到崔浩時,那個原本邋遢地酒鬼已經徹底不見,站在他面前的是個目光銳利的英俊中年人,身上有種陰暗的氣息,不過卻並不是太惹人討厭。
“唔。”李昂點了點頭,他看着面前改頭換面的崔浩,朝身旁的崔斯特道,“從現在開始,他就是你的副手,有些事情你可以交給他辦。”
“是。老爺。”崔斯特有些意外地看了眼面前這個像是把出鞘之刀的男人,若有所思地點頭答道,他從李昂的語氣聽得出來。李昂並不相信這個男人,不過一些無關緊要地瑣碎事情可以交給他去辦。
晚間,黃淵並沒有留在大廳和李昂他們一起,而是陪着崔浩去了他的房間,“主上他…”黃淵的話還未說出,就已被崔浩揮手阻止了,“我知道你想說什麼。”
“他不是個會輕易相信別人的人,想要留在大廳裡,就得讓他認同是吧?”崔浩臉上帶着讓黃淵有些陌生地笑意,自語道,“真是個讓人相當期待的主上,不過與其讓我先去找他,還不如讓他來找我比較好。”崔浩說着,坐在了桌子旁。
“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看着笑得陌生的崔浩,黃淵臉上的表情變得凝重,他的手按在了腰間的刀柄上,面前的崔浩讓他有種心悸的感覺。
“我沒有惡意。”崔浩看着按刀的黃淵,笑了起來,“我只是挺喜歡這裡,打算留下罷了,不過到底能不能留下來,還得看你的主上肯不肯收留我。”
黃淵地手從刀柄上滑落,將信將疑地看着崔浩,他從沒有想到這個不諳武藝的男人竟會給他一種可怖的感覺,或許他以前認識地崔浩只是假象而已,現在他面前這個男人才是真正的崔浩,他不該找這麼一個陌生而危險的男人回家。
“你後悔把我帶回來了?”看着黃淵的臉色,崔浩在桌上擺着的酒杯裡倒滿酒,推到了站着黃淵的面前。按住酒杯,黃淵坐了下來,他舉起了酒杯,看了一眼崔浩,“我從不後悔做過的事情,只是如果你對我的家族有威脅的話,我會殺了你。”說完,他喝下了杯中的酒。
“你變了。”看着放下酒杯的黃淵,崔浩靜靜道,接着他又搖了搖頭,“不對,現在的你纔是真正的你,在兵部後勤司的你不過是壓抑了自己的本性而已,猛虎被關在狹小的牢籠裡圈養,又怎麼會露出自己的獠牙,看起來現在和你一起的那些人也是虎狼之輩,我真是越來越期待加入你的家族了!”
“虎狼之輩!”聽着崔浩對家族裡其他人的評價,黃淵皺了皺眉,接着他看向了崔浩問道,“那你呢,你是什麼樣的人,我現在才發覺我從來沒有真正地認識過你?”
“我只是我而已,而且認識一個人和了解一個人是兩碼事。”崔浩說着,看向了黃淵,接着他笑了笑,“你們是虎狼的話。我就是頭狐。”
“狐。”黃淵眼中閃過一抹異色,接着他看向崔浩道,“的確很符合你。”人們常說狡詐如狐,又說多智如狐,在人們眼中狐是邪惡的,就好比大秦開國時被世人稱爲‘鬼狐’的謀士賈詡,雖說他地智謀是大秦開國
中頂尖的,可惜除了太祖皇帝和號國公郭嘉等寥大多數人都不喜歡他,就是因爲他多智狡詐。所出之謀都是隻考慮勝負,絕不管是否有悖道德。
在黃淵眼中,眼前的崔浩是否如‘鬼狐’那般多智,他不知道,可是狡詐的話,他覺得一個能將自己本性隱瞞那麼久的人絕對算得上,不過他不明白的是。爲什麼崔浩不繼續瞞他下去,想到這裡,他眼裡閃過了一絲疑惑。
崔浩掃過了黃淵的眼睛,彷彿一眼就看穿了他心中所想一樣,輕笑了起來,“他是個不好對付的人,在他面前做戲是件愚蠢的事情,我已經表達了我的誠意,現在就看他會怎麼看我了。”
黃淵當然知道崔浩說地他是李昂。他不由心中暗驚,他沒想到只是隨意地一瞥,崔浩就看穿了他的心事,遲疑了一下。黃淵看向了他腰間的酒壺,“我想知道,你的嗜酒如命,是不是也是你故意裝出來騙人的,讓所有的人都覺得你是一個酒鬼?”
“當然不是。”崔浩看向腰間的酒壺,接着解了下來,放到了桌上,眼中露出了幾分懷念之色,“酒和它是我地命根子,沒有酒。我一天也活不了。”
“我只是覺得他很不錯,所以才表達這樣的誠意。”崔浩靜靜地說着,看着扁平的陳舊酒壺。想起了一些往事,不過他並沒有告訴黃淵,只是靜靜道,“如果不是那樣的話,我會留下來安分地當個帳房先生,也許就那樣過完下半輩子。”崔浩拿起自己的酒壺,自嘲地笑了起來,“只要有酒就行。”
黃淵沒有再說什麼,他心裡並不好受,一個曾被他當成朋友的人忽然變成了一個陌生人,而且還是自己一直被瞞着,這種滋味很難說得明白,他只有一杯一杯地喝着酒,桌上的菜餚卻是一口未動。看着黃淵,崔浩只是搖了搖頭,也是悶頭喝起了酒,他從很久以前就明白一個道理,不想被朋友背叛,莫過於沒有朋友,畢竟人都是會變的,再好的朋友也總有反目成仇地一天,或許爲了權勢,又或許是爲了女人。
崔浩住在了李昂的莊子裡,當起了帳房先生,崔斯特將一些細瑣的事務都交給了他,而他也沒有任何話語,全部接了下來,黃淵有時仍會去找他,對他來說,崔浩是他帶進家的,現在崔浩並不是他以前印象中地崔浩,爲了家族,他得盯着他點。
李存智調查起了崔浩的往事,不過要查一個隱瞞了自己很久的人並不是件容易的事,而李昂並不急於知道,他現在的全部精力都放倒了家族的密探部隊上面,畢竟總是依靠錦衣衛和斥候不是長久之計。
李昂新近收養的孤兒中,有很多都是因爲憧憬長安而來到大秦的外國人所留下的孤兒,對李昂來講這些孤兒就是最好的密探部隊成員,爲了日後攻略海西,他有必要在海西組建起強大地密探系統,不管任何時代,情報對戰爭都有着決定性的作用。
—
書房裡,李昂看着李嚴宗,詢問着那些被選入他命名爲‘黑手’部隊的孤兒情況。“現在一共有三百七十六人,不過估計隨着訓練地加深,會淘汰三成左右的人。”李嚴宗答道,他以前在暗衛曾受過系統的密探訓練,知道一個真正的密探並不是隨意可以訓練出來的,對密探來講,身手並不重要,頭腦纔是最重要的,當然家族的密探部隊裡,刺殺部隊也是不能少的。
“嚴宗,這件事情我就交給你了,記得兩年之後提前去海西的人,寧缺勿濫。”李昂點了點頭,朝李嚴宗沉聲道,“軍堂已經開始派遣人去海西了,我們日後不能太依靠軍堂。”
“屬下知道。”李嚴宗重聲道,李昂並沒有向他隱瞞日後會在海西建國的事情,對於他來講,輔佐李昂爲大秦建立諸侯屬國,制壓羅馬是件流芳千古的事情,就算要豁出性命,他也會辦好。
處理完‘黑手’部隊的事情,李昂在椅子裡靠了會兒,接着想起今天自己好像還要進宮,去陪太子,不由笑了笑,想起了懷孕的風四娘和林風霜,很快他就要做父親了。
午後,當李昂來到御書房的時候,卻沒有見到太子,只有曹安民一個人坐在椅子裡,眉頭皺着。看到李昂進來,他站了起來,“太子生病了,所以沒有過來,朕忘了讓人去告訴你。”
“太子的病,不要緊吧?”見曹安民眉頭皺緊,想到太子,李昂不由問道。
“應該無礙,對了,你既然來了,有件事情朕就先跟你說了。”曹安民看向了李昂,拿出了一份軍報交給了李昂。
接過軍報,李昂也不由眉頭大皺,宛州居然被一支蠻族軍隊劫掠了,等到安西都護府的部隊趕到時,看到的只是慘不忍睹的一片廢墟。
“陛下,這些人究竟是哪裡來的?”李昂放下軍報,看向了曹安民,自從大秦打下西域,更名宛州,將勢力擴張到河中以後,一百五十年來從沒有出過這樣的事情,而且現在河中有龍騎軍駐紮,大漠和草原的蠻族剛剛被他打廢,突厥又遠遁北方,這支突然出現的蠻族軍隊就讓人疑惑不解了。
曹安民走到了御書房掛着的四海天下圖前,指向了宛州和益州中間的地方青藏高原,“那支蠻族軍隊是從這裡來的?”
“這裡?”李昂看着曹安民所指的地方,想起了後世這塊地方的名字,西藏。
“這裡曾是羌人遊牧的地方,自從太祖皇帝統一天下以後,就將大部羌人遷到了宛州,這裡就成了一片荒野,沒想到現在那裡居然又有人了。”曹安民看着那塊地方,自語道,在大秦太多的人眼中,那塊地方一直都是沒有人煙的荒野高原,根本不適合居住,沒有想到現在上面居然又有蠻族居住,而且還襲擊了帝國的城市,簡直就是奇恥大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