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之前,李昂帶着一萬黑騎軍主力趕到了李存智所在始了進攻前的最後修整。帥帳裡,看着地上被捆綁的幾個吐蕃士兵,李昂看向了李存智,“你是說我們的行蹤有可能會走漏?”
“是的,義父。”李存智看向了地上的幾個吐蕃士兵,“被滅口的四個部落裡,有些人就在葉盧下部大營,現在已是秋季,他們都是回來幫忙套馬的,他們幾個就是。”
“那就是說很有可能還有其他和他們一樣的人。”李昂看了眼地上的吐蕃士兵,皺了皺眉,接着朝身旁的李存孝道,“傳令全軍,今夜修整之後,明日便發動進攻。”低應一聲,李存孝便匆匆走出了帥帳,本來是想讓士兵修整三天之後才發動進攻的,現在卻應爲這意外的因素而不得不提前發動了。
“帶他們下去吧!”李昂揮退了李存智,接着想起了明天的那一仗,從峽谷出去,二十里之外便是葉盧下部的主營.一路上都是一望無際的草原,即使以最快的速度行軍,也差不多要半個小時,而且最麻煩的是,葉盧下部的大營並不像普通的吐蕃部落那樣疏於防備,作爲常備軍,他們的常駐營盤修建的很紮實,對李昂來講打贏這一仗不是難題,難得是如何在最短的時間內打贏,而且還要將傷亡控制到最低。
黎明之前,李昂走出了自己的帥帳,身後是一直跟着他的黑曜即那頭幼虎。已經四個多月大地它看上去已是和一頭兇猛的山貓一樣大小,黑暗裡黃玉似的眼睛泛着幽光,它靜靜地匍匐在李昂的腳步,警惕地看着四周。
“大人。您起來了。”幾個黑騎軍地將官和參謀看着已在大營外的李昂,都是愣了愣。“睡不着,所以出來看看。”李昂回過頭,朝低聲咆哮的黑曜低喝一聲,然後朝着身後的幾個將官參謀道。
“讓士兵們起來,準備出發。”李昂很快下達了自己的命令,自從進入高原以後,他便一直注意着高原的氣候變化,這十幾天裡他也漸漸有了些所得。他的感覺告訴他,黎明之後的清晨會起霧。這對他們來說很有利。
聽到李昂的命令,那些些黑騎軍地將官們都是一滯,不過很快他們便大聲應喏,小跑着回軍營裡執行起李昂的命令來。“走了。”朝腳旁地黑曜一聲低喝,李昂卻是帶着它回到了自己的營帳。
黎明前的黑暗裡,黑騎軍的士兵們被軍官們叫醒,在簡單地食用一些肉乾和乾糧以後,他們最後一次整理了自己地兵器鎧甲,然後便收起了行軍用的營帳。牽着戰馬走出了峽谷。對他們來講。二十里的距離用走的也不過是半個多時辰的事情,他們不願意在接下來的趕路里消耗掉戰馬地體力。
天邊很快亮了起來。不過這時天地間開始飄起了霧氣,並且變得越來越濃重,看着這樣地霧氣,那些先前傳令地黑騎軍將官和參謀們對李昂更加佩服,他們當然不覺得這只是運氣而已,作爲大秦軍校體系裡出來的他們,當然明白一個優秀地將領,除了兵法謀略,對於天文地理也要有相當地造詣才能稱之爲優秀。
“按照這樣的霧氣,我們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潛行到吐蕃人的眼皮底子下。”和李昂同行的黃淵這樣說道,這樣的天氣實在很適合發動斥候戰,看看能不能偷掉對方的大營營門,只要能沒有損失堤進入吐蕃人的大營,那麼這場仗就先勝了一半。
“如果對方沒有防備的話,我們自是可以大膽地用兵。”看着黃淵的神情,李昂若有所思地道,如果換了他做吐蕃人的主帥,在這樣的天氣裡無疑會加強守備的力量,不過吐蕃人以前在高原上一直沒有什麼強大的敵人,他們未必會提高警戒。想到這裡,李昂不由看向了前方白茫茫的一片霧氣,嘴裡低聲自語了起來。
阿闊達在整支隊伍的最前方帶着路,在他身旁的是李存智。“差不多路程過半了吧?”忽地李存智在他身旁這樣問道,對於這個叛變的吐蕃人,李存智說不上什麼好感,但也談不上有什麼惡感。
“大約還有八里路左右。”想到方纔經過的一處巨石,阿闊達答道,想到曾經不可一世的葉盧下部的頭人即將化作刀下之鬼,他不由心裡有了些感傷,不過他並不後悔自己做的事情,對於還未形成民族觀的高原胡人來講,依靠武力強行融合高原上各個部落並稱之爲吐蕃的這個國家與他們的關係並不大,只不過是吐蕃最爲強大,他們不得不臣服以求得生存而已罷了,所以只要來一個更強大的征服者,他們就會毫不猶豫地拋棄吐蕃,向新的征服者臣服,這就是他們滲透到骨子裡的生存觀念,阿闊達也一樣。
李存智派人去向李昂稟告目前的行程,接着他看向了身旁的阿闊達,“說說你的家裡人,這一仗打完了,我們可以替你把他們接出來。”李存智臉上帶着慣常的笑意,只不過對阿闊達來說,這笑意讓他有種冷意,他知道他身旁這個男子是個真正冷酷的人,就和他所要侍奉的那位將軍一樣,他們不像吐蕃人裡那些殘忍的貴族,將殺人當成是一種取樂,相反地他們一點也不殘忍,只是只要是他們認爲有誰妨礙到他們,那麼他們會毫不猶豫地去殺死那些人,沒有絲毫的憐憫,生命對他們來講只是無意義的東西而已。
“我有三個吐蕃妻子和四個孩子。”阿闊達最後還是回答了李存智的問題,他想或許他只是覺得有人問自己話而覺得自己受到了重視,所以纔會這樣迴應。
“吐蕃妻子?”李存智爲阿闊達的這個詞愣了一下,接着他遲疑了一下才問道。“你地意思是你不是吐蕃人?”見李存智的眼睛裡閃爍着疑惑,阿闊達沉默了下來,過了一會兒
開口。
“在十五歲之前我並不是吐蕃人,我有自己的父母和兄弟姐妹。後來吐蕃人吞併了我們的部落,我才成爲吐蕃人。”阿闊達說到往事地時候,眼角跳了跳,他還記得吐蕃人征服他們時的場景,女人被污辱,反抗的男人被殺死,他的幾個姐妹就是這樣懷上吐蕃人孩子的。
“你不恨他們。”對於阿闊達眼中的平靜,李存智有些不解,他不明白這些高原上的人腦子裡究竟是怎麼想的。對於征服自己的人,他們顯得相當地服從和平和。沒有半點恨意。
“如果部落沒有被吞併,僅僅是失去父母和親人地話,自然會保留仇恨,等待強大之後去報復。”阿闊達看向了身邊的李存智。苦笑了起來,“被吞併地話,連復仇的機會都沒有,仇恨又有什麼用,對我們來講,生存纔是最重要的。所以在你們眼中。我是個不光彩的背叛者。可是對我來講,我向您地義父臣服。並沒有做錯。”
“我以前向浮屠僧學習大秦的語言文字,便是因爲我曾經聽那些浮屠僧和高原上一些部落的老人講過大秦的故事,我向往大秦。”阿闊達想到自己看過的那些漢書,喃喃自語道。
“看起來你和那些想要成爲大秦子民的外國人一樣。”對於阿闊達話裡流露出地對大秦地嚮往,李存智靜靜道,嚮往臆想中地完美國家,是這些生活在野蠻中嚮往文明的人地通病,他們總是會自己誇大心中所向往的東西,這不知道算不算可悲?
“也許吧,我沒有什麼太大的願望,只是希望能幫助將軍大人征服整個吐蕃之後,能去大秦定居,過安靜的生活。”阿闊達說到未來時,眼裡有了些溫柔的色彩。
“沒有想過留下來建立功業嗎?”看着神情不似作僞的阿闊達,李存智想了想,才這樣問道。
“一開始的時候,這樣想過。”阿闊達看向李存智,認真地答道,“不過後來,我明白過來,像我這樣的人是無法被你們所接納的,我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或許這樣說比價合適,你們的道德讓你們蔑視一切不遵守你們道德的人,儘管你們不會在語言裡表達出來,可是你們會從心底裡蔑視我們這樣的胡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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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把希望寄託在我的孩子身上,我想當我在大秦生活幾十年以後,我的孩子,不,應該是我的孫子,他們也許會成爲一個真正被你們接納的‘漢人’,可以和你們的孩子一樣,爲大秦,爲自己去建立功業。”阿闊達曾經想過在李昂的麾下效力,可是那些黑騎軍將官和參謀看他時的目光卻讓他醒悟,不管怎麼樣,他在他們的眼中都是一個背叛的異族,他們是不會接納像自己這樣的人,自己的前途早已終結,可以指望的便是下半輩子平和的生活和後代的未來。
“你是個聰明人。”李存智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他想起了長安,那座被稱做萬城之城的大秦帝都,在那裡生存的外國人不正是想得到漢人和帝國的認可,成爲一個真正的大秦人,而不是一個外人,只不過對於大多數的漢人來講,他們心底裡仍是將那些人看作外人的,只有等到數代之後,那些外國人的血脈融入進漢人之後,他們纔會得到承認,他們戶籍上的那個‘漢’字纔是真正的名副其實。
馬蹄聲在他們身後響起,李昂帶着人到了,他看向了阿闊達,“現在距離他們的大營還有多少遠?”此時霧氣極濃重,不過數十步外,便已經難以看清東西。
“還有六裡左右,大人。”阿闊達恭敬地向李昂答道,他和家人的命運都系在了眼前這個強大的男人身上。
“等前進至兩裡時停下隊伍。”李昂看了眼阿闊達,調轉了馬頭,他需要去佈置一下斥候戰的人手,這一次老天都在幫他,若是不好好利用這天時打一次奇襲戰的話,實在是對不起這樣的大霧天氣。
前進了四里之後,隊伍停了下來,前後的黑騎軍軍官們開始整點自己的隊伍,而李昂已是召集了整支黑騎軍的斥候軍官,他打算利用斥候來推平吐蕃大營前的防禦工事,爲黑騎軍的主力進攻鋪平道路。
李昂展開了阿闊達所畫的吐蕃大營地圖,朝那些斥候軍官佈置了起來,在這個冷兵器時代,大秦的斥候就相當於他過去所在共和國的精銳偵查兵,用通俗的話來講就是特種作戰部隊,而出身共和國特種軍少校的他,最擅長的也正是這種作戰指揮。
聽着李昂分析吐蕃人營地前佈置防禦工事的缺陷,那些斥候軍官都是越聽越心驚,他們中不少人都是出身軍武世家,從小學過百家學說的人不在少數,其中墨家的幾何學他們雖然也學過,可是卻從未想到過可以用幾何學來分析那些哨塔房屋的結構,一時間他們都是聽得有些入神。
將所有的任務佈置完成以後,李昂看着那些離開的斥候,忽地看向了身旁的李存孝,“讓破軍衛準備,等會隨我一起出擊。”
“義父,您要親自去麼?”見李昂打算和那些斥候一起出發,李存孝有些吃驚。
“擒賊先擒王。”李昂朝李存孝笑了笑,接着便揮退了他,朝陳霸先和劉裕吩咐了一下斥候攻陷吐蕃人營門之後的事情,便策馬去了隊伍前方。
“這是不是太冒險了些?”想到李昂要乾的事情,劉裕卻是看向了身旁的好友。
“主上的用兵無懈可擊,便是名將也不過如此。”陳霸先看着前方模糊的騎影,沉聲答道,“但是你不要忘了,主上不單單是名將,同時也是猛將,若是主上要走的話,天下間誰能留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