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還有多少人知道這個消息會幸災樂禍,也不知道還有多少人會爲我惋惜,我只知道,我的奮鬥之夢,我的理想之花,都成爲了飄渺的空氣,無影無蹤了!
走到宿舍門口,我擡頭看着深邃的湛藍的天空,還有刺眼的陽光,覺得天都要塌下來了,一種恐慌和絕望,深入我全身的骨髓,疼得沒有了直覺,怎麼也拔不出來……
我孤獨而痛苦地一個人站在空曠的宿舍門前,擡頭看着蔚藍的天空,緊緊咬着嘴脣,感覺嘴角都快要流出血來。
回到宿舍,我一頭栽倒在牀上,一動不動。
這突如其來的災難將我擊倒了,我此刻在無底的絕望裡感到了深深的孤獨……
我覺得渾身沒有了一點力氣,整個身體都癱軟了!
我撲倒在牀上,將臉埋在枕頭裡,狠狠抓住牀單,發出一聲歇斯底里死亡般的嚎叫……
就這樣,我一動不動,趴在牀上,向死了一般,腦子裡什麼也不想,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什麼。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陣風風火火的腳步傳來,接着,門被人推開了,接着,響起了陳靜帶着哭腔的聲音:“老大,這是怎麼回事?這是怎麼了?老大……江峰……”
陳靜走到牀邊,搖晃我的身體。
我慢慢翻身坐起來,靠着牀頭,無力地看着陳靜,聲音低沉而虛弱:“是你?你來幹什麼?”
“我不知道你回來了,我看到了這個紅頭文件,我懵了,就找你,找了半天,聽說有人遇見你回宿舍,我就來找你了……”陳靜臉上的表情關切而焦急,聲音哽咽:“該死啊我,那天我不該說那些話,竟然言中了,我真該死,我這個烏鴉嘴……”
我慘然一笑,目光冷漠:“這和你有什麼關係,是我做的孽,我自己承受,與你無關,你何必呢?”
“江峰,你別這樣說,好嗎?”陳靜的聲音悲慼戚的:“今天,我看到這個文件,我震驚了,我不敢相信這個事實,我的世界都跨了,我……我心裡難過死了,如果有可能,我真想代替你,代替你接受這個處分……我不能,不能接受這個現實……我……我不能,不能沒有你,你……你不能離開我……”
陳靜說着,蹲在牀頭,伏在我的枕頭上,哭泣起來。
“好了,你不要哭了,我很煩,我不想讓別人來可憐我,來同情我,”我說道:“這是我的事情,我自己的事情,和你有什麼關係,我現在已經是個落魄之人了,我是農民了,我的戶口很快就會發配到老家去了,你和我,沒有什麼關係,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你來我這裡掉眼淚,何必呢?”
“不--不--”陳靜猛地提起頭:“你和我有關係,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我愛你,我深深地愛着你,不管你是什麼身份,不管是你農民還是國家幹部,我都愛你,即使你回家種地,我也願意跟你好,只要你不嫌棄我……”
“唉……”我嘆了口氣:“何必呢,你愛我幹嘛,我這樣的人值得你愛嗎?我現在什麼都不是,什麼都沒有,我這樣的人,只會害人害己,自作自受……”
“不,我不要你這樣說!”陳靜抹了一把眼淚,坐到牀邊,伸手拉我的手,我縮了回去,沒讓她拉。
陳靜沒有再拉,眼睛紅紅地看着我:“江峰,我就是愛你,不管你怎麼樣,只要我們在一起,總會有明天,有希望的……聽我一句話,只要你聽我的,只要我們……我們結婚……我……我可以找我爸,讓他想想辦法,安排你到別的單位去工作,身份的事情,以後也可以通過考試來操作……”
我極其糟糕的心裡突然一陣強烈的反感和厭惡,冷笑一聲:“陳靜,你這是趁人之危,來要挾我,是不是?只要我和你好,我就還有活路,靠你的施捨來活着,苟延殘喘,是不是?謝謝了,你的好意,但是,我告訴你,我用不着,我寧願回家去種地,我也不會拿愛情做交易,你以爲我是劉飛啊……
“看到我今天這步田地,你是不是心裡得意啊,很滿意啊,很知足啊,你終於有機會了,可是實現你的目的了,你多厲害啊,有個人事局副局長的老爸,安排個工作,還是不是易如反掌,但是,前提是我必須乖乖做你們家裡的一條狗,聽候你們家的安排,一輩子看你們家人的眼色,做你的掌中物……只要和你結婚……做夢去吧,我告訴你,你死了這條心吧!”
“你--你--”陳靜看着我,眼淚出來了:“我--我是那樣的人嗎,我怎麼會看到你這樣會得意呢?我--我是因爲愛你,我--我所以才這麼說!我--難道我愛你錯了嗎?你--你不和我結婚,我怎麼求我爸呢,我怎麼找理由呢?你--你怎麼這樣看我呢……”
說着,陳靜淚如泉涌。
“好了,夠了!”我煩躁地大吼一聲,嚇得陳靜身體抖了一下,我眼睛血紅地瞪着天花板,惡狠狠地說:“我剛纔說了,我不需要人憐憫,也不需要人可憐,我現在很煩,我不想有人打擾我……走--走--出去!”
“你--你--”陳靜被我兇惡的樣子嚇得站了起來,手裡拿着的紅頭文件掉在牀上。
我一把抓過紅頭文件,瘋了一般在手裡撕扯,撕得粉粹,衝着空中扔去,然後瞪着陳靜:“走--求求你,走開,好不好!不要打擾我!求你--走吧--”
“不--我不走!”陳靜又過來拉住我的胳膊:“在你這種時候,我不走,我要和你在一起,我要陪着你……”
“走--”我猛地扭轉腦袋,甩開陳靜的手,衝着裡面的牆壁,用拳頭使勁錘擊牆壁,聲音變得淒厲:“我--不--需--要--你!走開--”
“江峰!你--你--”陳靜被我嚇住了。
我狠狠地咬着牙齒,回頭看着陳靜,用手指着陳靜:“走--你給我走--趕緊給我走--我不會和你結婚,我要飯也不會和你結婚,也不會接受你的施捨……走--趕緊走--”
“爲什麼?爲什麼你這麼討厭我,我想幫你,幫你實現你的理想,幫你找回你需要的,我只不過是因爲愛你想和你結婚,我錯了嗎?”陳靜哭哭啼啼地說:“實在不行,退一步,我們訂親親也可以,訂了親,我就可以求我爸了,我就有充足的理由讓我爸……”
“做夢,癡人說夢!趁人之危……”我怒吼起來,打斷陳靜的話,用手一指門口:“滾--你給我滾出去--”
“哇--”陳靜突然大聲哭出來,捂住臉,猛然轉身向外跑去。
陳靜走後,我再次無力地靠在牀頭上,直勾勾地盯着門口發愣。
或許,我對陳靜過分了,陳靜爲了自己的愛情而這麼說,這麼做,或許,她的理由是正確的,只要和她有了名分,就可以找她爸給我安排其他工作,然後再靠她老爸的能量和關係,通過其他途徑,來找回失去的東西。
可是,我要是那樣做了,我還是我嗎?愛情,可以用來做交易嗎?即使我得到了我想得到的東西,我還會有愛情和幸福嗎?我怎麼對得住晴兒的癡愛,怎麼對得住柳月的苦心呢?
想到晴兒,我的心中突然涌起無比的迷惘,我到了這步田地,晴兒會怎麼看我?在巨大的反差面前,晴兒還會和我好嗎?我和晴兒9年的愛情,會經受得住這場考驗嗎?另外,即使晴兒和我繼續好,我還有資格和晴兒好嗎?我和她在一起,巨大的身份懸殊,我還配得上她嗎?
想起柳月,我心中又涌起無比的委屈,我到底犯了什麼錯,我成了這樣,柳月知道會怎麼想呢?是不是恨鐵不成鋼呢?柳月還會鼓勵我勉勵我指導我教導我嗎?柳月在北京,回來了沒有呢?她知道我的事情嗎?
現在,誰會真心幫助我,誰又能幫得了我呢?
巨大的孤獨和苦楚在我心裡翻涌着,我狠狠抓着自己的頭髮撕扯着,在心裡一遍遍嚎叫着……
我翻身下牀,找出一瓶二鍋頭,打開瓶口,對着嘴巴就灌,彷彿喝的不是烈酒,而是白開水。
我苦悶而絕望地很快喝光了一瓶二鍋頭,將瓶子往地上一扔,又打開一瓶……
酒精的麻醉讓我心裡泛起無邊的苦愁和壓抑,我的心在憂鬱和痛苦中輪迴着……
終於,我爛醉了,我靠着牀幫坐在地上,一顆一顆地不停抽菸,混沌迷醉的大腦裡不停閃現着昔日的榮耀和自豪,閃現着過去的輝煌和業績,閃現着那些花紅柳綠和紙醉金迷……
或許正是因爲絕望,我無法不壓抑自己,我的年輕的心不能承受,我無法放飛心靈,我的靈魂在顫抖,我想讓它脫殼,既然茫茫然今天的毀滅,預示茫茫然無望的未來,生命不能承受之重,難道可以承受之輕嗎?
酒精的麻醉,灰色的煙霧,朦朧了一切,我的生命之中卻又剩下些什麼?
夢幻沉淪了,夢想破碎了,我未來的世界,難道只能是一片苦澀和黑暗……
悲悽自知,在香菸嫋嫋升起的煙霧中不斷沉淪。
醉生夢死,在酒精慢慢浸入血液之後卻無法獲得解脫。
此刻,我的大腦裡最渴望見到的人是柳月,我突然感到,我是多麼需要柳月此刻在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