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家的事情,姓龐的果然是管不着。
可憐的龐蒙哥龐公子只能夠徑自生悶氣。
後來袁御醫有沒有來給做錯事的小丫鬟看病,不得而知。但是當龐蒙哥在蘇白芷那兒被打壓的氣勢凌弱的出府的時候,好巧,小丫頭手上裹着潔白的棉布,笑容可掬地站在別府的門口送客。
此時管家把蘇老爺子的寶貝“請”來了。不用蘇白芷特意吩咐,自己已經動手,親自給那位挑剔的小公子換上上好的雨前龍井,連泡茶的水也十分講究,特意讓陸方大侍衛長跑了一趟山裡,取來了活水苦泉。
管家很有經驗,將一切人力所能及的事情都做到了極致,連蘇白芷都稱讚他:“你做的很漂亮。”漂亮到讓人挑不出瑕疵來。沒了瑕疵,就是沒了借題發揮的地方。
龐蒙哥的眼一直沒離開管家身上片刻,從管家將上好的青花瓷杯具連着托盤,放在自己身邊的矮几上的時候,從管家十分小心仔細地在他的面前燙洗杯具的時候……每當管家多做一件事,那種認真仔細、不敢出分毫的岔子的態度就這麼不加掩飾地感染了這個山水廳裡所有的人。
每當這種時候,龐蒙哥就在心裡罵一句,“這老狗”,罵到最後,管家仔他心裡的代名詞就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了“蘇白芷那臭女人養的看門老狗”。
這老狗根本就不像他面上那麼憨厚,狡猾極了。做的事情滴水不漏。這麼用心這麼仔細地服侍着自己,自己還能夠借題發揮地打翻據說是蘇老爺子最好的一套茶具的話,那麼不用蘇老爺子站出來和他拼命,他就能被今日所來的同仁們一人一口唾沫子噴死。
當然,若是真的把蘇老爺子的茶具打壞的話,他老人家自然不會親自動手收拾自己,沒得跌了份子。不過回頭等他回到家中,估計迎接他的會是自家那變態老頭子的雞毛撣子了。
出於“蘇白芷那臭女人養的看門老狗”將所有的事情都做的盡善盡美。滴水不漏。簡直就是待客熱情大方,態度恭敬的無以復加,讓人挑不出半點不敬來,以及真的把蘇老爺子的茶具打破後自家老太爺的雞毛撣子的面上。龐蒙哥很明智地選擇了改變主意,決定好心地暫時地放過那套精美價值連城的茶具。
但是這廝從一開始捧着茶盞一動不動,蘇白芷敢肯定,在這之後的談話過程中,這廝一口茶水都沒喝,而且,在談話的過程中,蘇白芷覺得,有好幾次,這廝手中的茶盞就會在下一刻就會成爲廢墟。
“龐公子說笑了。我怎麼就已經輸了?小女子天生愚鈍,比不得龐公子鍾靈毓秀,龐公子不妨有話直說。”
龐蒙哥由剛纔開始,心中就悶悶,此刻心裡有氣。不朝着蘇白芷發出來,那簡直就是對不起今天來蘇家別府這一趟了。
於是他俊俏的臉上冷冷一笑,勾人的桃花眼裡少了善意,多了冷意,但同樣的勾魂奪魄,在這一點上,蘇白芷不得不感慨着少年郎的好相貌。像這樣的雌雄莫辯的美貌少年,最該呆着的地方不該是青樓楚館嗎?
龐蒙哥冷笑說:“你好歹也是鎮國大將軍的嫡親,卻蠢成這樣?”
激將?
蘇白芷淺淺笑,露出一排整齊的白牙:“我祖父是武將,又不是文官,我學的我祖父排兵佈陣。上陣殺敵,聽不懂文縐縐的話,這有什麼錯?”
這有什麼錯?!……瞧,他聽到什麼了?這臭不要臉的臭女人居然當衆冠冕堂皇地說她是武將的後代,所以有沒有智慧其實不重要?
“蘇老將軍英明一世。臨老卻要被你壞了名聲,他要知道,非打死你這個不肖子孫不可。”
“龐公子,你又忘記了我和你說的那句話了?”
他忘記她和他說的話了?哪句?
驀地,他一雙桃花眼不自覺睜大,腦子裡又不自覺閃過那句該死的粗俗到了極點的話……
多管閒事多吃屁!
對了!就是這句難聽又粗俗的話,屢屢讓他啞巴吃黃連。
龐蒙哥的臉又黑了幾分,好好的白麪小生,硬是被氣的變包公。
經過幾次短暫交手,龐蒙哥至少明白了一件事:永遠不要和女人扯嘴皮子。
龐蒙哥覺得要是和蘇白芷繼續扯嘴皮子,到最後,吃虧的也肯定還是自己。……他其實潛意識裡還是認爲,蘇白芷只會扯嘴皮子。扯嘴皮子,自己扯不過她。但是論起真正的智慧,女人是比不過男人想的周全的。
由此,內心裡又安定了幾分,薄脣帶着幾分得意,幾分幸災樂禍,一雙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蘇白芷看,目光太灼熱,但絕對不是深情款款,“蘇白芷,當初你非要與本公子做賭,不知你如今可已經做好了準備?”
蘇白芷“哦”了一聲,奇怪地問龐蒙哥:“我幾天前就做好了準備了。而苦泉竹樓招募而來的教書先生,也都學會了那套拼音注字法了,第一批入學的蒙童也已經完成了報名。此刻正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只等龐公子做好準備,咱們的賭局就可以開啓了。”
龐蒙哥忍不住嘴角抽抽,這是怪他拖延了賭局?太也不要臉了吧。
他朝滿廳座無虛席的同仁們看了看,發現那些前不久還自信倍滿的傢伙們,一個個盯着自己堅定地閉嘴不語。
再一次感慨,自己就不該帶這羣怕是的蠢貨上門來,結果造勢不成,一個個都被蘇白芷的管家準備的茶點收買了心。
其實龐蒙哥真的是錯怪這廳中的酗伴們了,之所以到了此時,不再說話,是因爲大家夥兒,哪怕是最粗神經的傢伙,也感受到了龐蒙哥和蘇白芷二人之間的火藥味十足,誰也不想這時候強出頭,當炮灰並不是自己的理想啊。
蘇白芷笑了笑,又問:“龐公子,你要是做好了完全的準備,不如這賭局,咱們就提早開啓吧?”
龐蒙哥一聽這分明嘲諷他的話,俊俏的臉蛋上出現了幾分猙獰,不耐煩地大吼道:“提早個屁!你書準備妥當了再來和我說開始吧!”一向自詡風流才情的龐公子氣的罵粗話,可想蘇白芷這顆老鼠屎到底有多強大,連克己復禮的龐家公子,最最風流倜儻,才高八斗的龐公子,出身不凡,鄙夷一切粗俗的龐公子氣的連形象都不顧了。
猶自罵得不夠出氣,龐公子戰鬥力驚人,再接再厲爆粗:“沒書,你讓蒙童學個屁!招收教書先生教個屁!”
蘇白芷對於龐蒙哥的爆粗一點都不爲所動,她很樂意欣賞把一個好端端的人逼瘋的過程。銅雀和阿蠻見小姐眼底幸災樂禍的神色,雙雙感到十分無奈,十分可憐地望了一眼廳堂當中那俊美非凡的少年郎一樣,不知道是聽誰說過一句話:正人君子比不上小人的強大,小人又比不上變態的可怕。
啊呸呸!她們可不是變相罵自家的小姐是個變態。小姐只是心裡住着一個變態罷了。
好在蘇白芷並聽不到兩個丫頭的心神,不然非得一人一個竹筍炒栗子不可。
蘇白芷覺得有些意興闌珊,招來手,悄聲在銅雀耳邊懨懨道:“我玩夠了,不好玩,一點也不逗趣。你和阿蠻去把兩百冊子的百家姓捧出來。”也好打發走這個自大狂。
銅雀有些無奈,和阿蠻對視一眼,兩人分明從對方眼底讀到了相同的信息:果然是故意磨着龐公子一行人的。
如果蘇白芷願意,大可以開門見山地宣佈勝利的戰果,大可以直接讓人把兩百本的書冊搬出來,擺在龐蒙哥一衆人的面前,然後心安理得地欣賞這些人滿滿不可思議的表情。
其實呢,蘇白芷原來就是這麼打算的。
可惜的是,龐蒙哥的那一摔和那一腳,生生把蘇白芷的善心摔沒了,踩掉了。她這個人護短,她府中的丫鬟做的再不好,在她眼中,也只是小錯。容不得別人動自己的人一根毫毛。
這無關她是不是一個好主人好主子。只因她霸道慣了。她覺得龐蒙哥不好,所以就故意吊着,磨着,像個壞心的小主人用一根雞毛逗着貓咪玩兒一樣。
兩個丫鬟的退場,當然引來一些人的側目,可不過就是兩個丫鬟,誰又能時時刻刻關注她們?肯分出一個眼神給她們,那就是恩賜,就是她們做丫鬟的天大的福分了。
所以當着兩個丫鬟胸前抱着高高壘砌的書冊復返山水廳中的時候,衆人驚奇地發現,這兩個丫鬟的來去根本就沒有多少的拘謹,在她們的眼中,好似這滿廳堂的少年公子們,甚至中間不乏身份不凡出身不凡的貴公子,她們的眼中也是沒有任何地位的。
有時候,對着外人,不行拜禮,並不一定就是因爲丫鬟的教養低。相反的,更可能的是,人家被自家的主子養的一身的傲骨,只拜自己的主子和能夠讓她們折服之人。
龐蒙哥不行,這廳堂中的任何一人都不行。
人家兩個丫鬟就這麼光明正大地掠過他們,將書冊捧到了蘇白芷的面前。
“龐公子來看看,這是不是你說的書?”蘇白芷笑容可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