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蘇白芷對蘇老爺子如此毫不掩飾的變態的時候,蘇老爺子甚至有一種追悔莫及的感覺。他對蘇白芷這麼說:“你放心,回去我就廢了大哥兒一身的武藝。”說這話的時候,蘇老爺子痛不欲生,卻還是理智地做出了選擇。
蘇白芷很明白蘇老爺子的意思,蘇老爺子是要割去蘇家人中的“腐肉”,而不幸,以目前局勢來看,蘇白莫成了這塊腐肉,蘇老爺子是怕蘇白莫會擋了她的路吧。
蘇白芷忍不住不禁蹙眉:“別再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情了。雖然我不喜歡蘇白莫,但我不覺得此時廢去他多年的武藝是什麼好的選擇。”
“恨,同樣會使人失去理智和良知,祖父如果不能夠處死蘇白莫的話,就不要給他恨您,恨我,恨母親,恨蘇家的理由。”蘇白芷堅定地望着蘇老爺子,“早知道,我從來不怕蘇白莫。如果他非要壞我的事,我只會讓他從此真正成爲一個廢人。”
她說的輕巧,蘇老爺子聽得心驚。他能夠鐵狠下心廢掉從小教養大的孫兒苦心練就的武藝,卻不能夠忍心殺死自己的孫子。
蘇老爺子無疑是有遠見的,大哥兒從小被自己帶在身邊長大,不會服氣林氏這個蘇家的大夫人的,這一點從大哥兒回京後,至今爲止,從沒有踏足過這處西郊的別院就可以看得出來。
可是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林氏在芷姐兒心中的份量有多重!自從住到別院來之後,這種認知就越發的清楚明朗。
如無意外,這兩個人將來一定會成爲敵對的兩方,芷姐兒天性涼薄,只對在意的人好,對不在意的人,不管有沒有血緣,絕對可以眼睛也不眨一下的下黑手。她有這個能力。自己一點都不懷疑。
而莫哥兒呢,雖是庶出,卻是長子,親母又受寵。可以說,除了這些年戰場上吃過虧,他何曾吃過別的苦?雖是庶出,卻享盡了本該是芷姐兒這個身份尊貴的嫡女該享的福分。
少年不知收斂,心裡定然不平衡,到時事態發展到他所無能爲力的境地,又該怎樣收場?
蘇老爺子幾乎可以確定,只要莫哥兒不主動挑釁,芷姐兒根本就不會搭理他。人家根本不會在意亂蹦噠的小跳瘙,說自己的孫子是跳瘙。雖然心裡有些不舒服,但是老爺子太清楚,蘇白莫和蘇白芷中間差了一條壕溝不止。
真的動起手來……老爺子有些淒涼:“此事你莫要多管。你且記住你今日的話!”蘇老爺子是被蘇白芷今日的決絕震懾住了,因爲一個蘇白莫抵不過整個蘇家。
“我蘇家出全力助你成就蓋世功業,你切不了辜負老夫一番期盼!”
老爺子說完轉身就走。卻不是朝着屋子去,大步流星地朝着別院的大門走去,叫一聲蘇全,“牽電掣來。”
蘇白芷知道,電掣是蘇老爺子的那匹價值連城的汗血寶馬。平日的時候是由蘇老爺子坐下四大金剛之一的馬臉大漢飼養的,那馬臉大漢只知蘇全他們喚他馬奴,馬奴平時沉默寡言。眼神也是木訥的,就像一個傻子那種的癡呆木訥。但是有一次蘇白芷訓練完了經過馬廄的時候,好巧不巧看到那驚心動魄的一幕。
從此蘇白芷告誡手下人,包括陸方,練好真功夫前,不要去和馬奴比武過招。
蘇老爺子跳上了電掣。蘇全也騎着一匹青驄馬跟在蘇老爺子身後。馬奴沉默地遞上一根用的發亮的馬鞭,摸了摸長長的馬臉,對蘇老爺子說:“天氣太熱,電掣的脾氣有些不好。”
這就是一個愛馬成癡的馬癡。蘇白芷有些無語……那日難道她是幻覺了嗎?是誰把一肩膀一隻,把兩匹桀驁不馴。不肯回馬廄的成年青驄馬抗在肩膀上,帶回馬廄去的?
很難把當時勇猛又力大無窮的鐵漢和眼前這個眼中溫柔的能夠溺出水來的柔情癡漢聯繫在一起?
尤其想到這癡情的對象居然是一匹馬,蘇白芷就忍不住心裡怪異起來。
耳邊只剩下噠噠的馬蹄聲,越來越遠。蘇白芷這才發現,她又走神了。
最近似乎特別容易走神。就是今日,都已經走神了三遍不止。
“小姐最近怎麼老走神?不如請了御醫來瞧瞧?”銅雀和阿蠻也發覺到蘇白芷最近走神的厲害。蘇白芷搖了搖頭:“別大驚小怪的,許是這些日子太累了,精力有所不濟,睡一覺就好。”
於是乎,蘇白芷今日睡的特別早。連蘇老爺子什麼時候回來的也不知道。蘇老爺子照舊去看過了,抱過了乖孫子才心滿意足地回到了自己的庭院裡。
第二日清早,她睡得極好,一夜無夢,睡的極深。果然精力恢復了不少。換上功夫裝,去往演武場,在那一方開闢出來的場地上,蘇老爺子正等在那裡。
看模樣,蘇老爺子全身起了汗,應是練了一場了。……蘇白芷臉上起了薄薄一層紅暈,還叫老人家等自己。
某種意義上,蘇老爺子是自己的師父無疑,天下只有徒弟穿戴整齊地等待師父到來的道理,哪有師父早早等候在校場上候着徒弟的?
“今日不在院子裡練,你隨他們一起沿着苦泉小溪跑步去。”跑步自然難不倒蘇白芷,蘇白芷列隊侍衛當中,整齊的隊伍有些整肅,但是這些侍衛心中其實是有些莫名其妙的,老爺子今天葫蘆裡藏的什麼藥?
大小姐今日訓練怎麼會和自己一起?
蘇老爺子滿意地繞着這支隊伍走了一圈,才笑眯眯地向隊伍中的蘇白芷招手,和善地把四個加了鐵砂的布袋給蘇白芷的四肢綁上。
“別掉隊。”蘇老爺子如是笑眯眯地拍着蘇白芷的肩膀鼓勵她。蘇白芷沒有說話,給了蘇老爺子一個堅定的眼神。
祖孫二人就這麼分開。
天未亮時,西郊別府的大門早早的開啓,一隊有三十人組成的隊伍整齊有序地晨跑出去。長長的隊伍之中,有一個人特別的鮮豔。那少女身着血紅的功夫裝,除此之外,可以說與隊伍中的其他人一樣,當然這必須忽略掉她的四肢各自綁着一個相同的,奇怪的布包。
如果仔細看。她走的比一般人沉,身子也比其他人沉。也許別人會覺得因爲她是女子,所以不比隊伍中的壯年們魁梧和精力充沛。
可是隻要再去看看那少女每走一步,留下的腳印。就會發現,她的足跡每一步都陷進了泥地裡至少半寸。
雄雞一鳴天下白,這隻隊伍終於在繞了苦泉小溪一大圈後,再次回到了山腳下的別府裡。
銅雀熱情地給這些壯年們倒水,用的是最大的粗瓷碗,這個時候不講究用什麼注水,只要能讓這些漢子們大口豪邁地補水分,快速的恢復體力,那就是極好的。
蘇白芷也無例外,接過銅雀遞過來的粗瓷碗。學着身邊的壯漢們高高舉起飲一碗,又要來一碗,豪邁地舉過頭頂,一碗清水從頭澆下,爽快地大口呼吸。轉過身去與身邊的壯漢們說說笑笑。似乎距離就那麼縮短了。彼此接近了。
“小姐,大老爺來了。”管家不知何時出現在蘇白芷的身後,言辭十分閃爍,蘇白芷覺得奇怪,就奇怪地問了:“父親現在人在哪兒?”
擡頭望望天,太陽東昇,雄雞剛鳴。來這麼早,不會又出什麼幺蛾子吧?……蘇朗明是不是“無利不起早”的人,自己並不知道,但她十分確定,蘇朗明的每一次到來,對於林氏來說。都是一次災難。如果可以,她希望永遠也不要在這個別院見到這個人的到來。
“大老爺說,說……”
管家是第一次這麼吱吱嗚嗚,蘇白芷越發的奇怪:“大老爺說什麼了?你但說無妨。”
“大老爺說,夫人。”管家偷偷地看了一眼蘇白芷,纔敢說道:“夫人這個月子是要做到什麼時候?如今因着夫人耽擱了事情,府中中饋無人執掌,他的一個好友昨日上門來,見府中居然沒有個執掌中饋做事的人,好生把他嘲笑了一番。”
“哦……所以父親是來接母親回去主持中饋的?”蘇白芷平靜地問,心中不免覺得好笑,蘇朗明會因爲府中無人主持中饋跑過來尋母親?
多半還有下文吧。
都說,好的不靈壞的靈。
這事兒9真的是……
“大老爺說,不如接了二夫人回去,也好幫着主母主持中饋。這樣府中也不至於無人管理,亂了套。”管家說完,額頭上早早起了一層白毛汗,手腳藏在衣袖子裡,無人看到一雙老拳微微發抖。
沒人知道他爲什麼這麼害怕……自己面前這個可是個活閻王啊!真怕這小祖宗做出什麼可怕的事情來。
“呵呵,他當老夫人白氏是死人嗎?亂套?只要他不幫倒忙,這蘇家就不會亂!”這話說的斬釘截鐵,這裡的下人們都聽得明白,蘇大老爺實在是不招大小姐的待見啊。
“還有!記住,那個女人只是個妾,你稱她一聲二姨太已是給她面子了。”
管家迎向蘇白芷那雙如刀子鋒利的眼神,忙改口認錯:“小的情急說錯了話,那女人就是一個妾,小人會吩咐下去,這別府上下的下人只知道蘇家有個二姨娘,沒有什麼二夫人。”說來他也冤枉。“二夫人”的稱呼是從大老爺嘴裡出來的,可憐他半路出家,怎麼知道蘇家的恩怨?
“他現在人呢?”好似剛纔就沒看到,“還在山水廳?”山水廳,是蘇朗明來蘇家別院,呆過最久的地方。蘇白芷總是有辦法讓他止步于山水廳中。
不怪她心狠,不讓夫妻團聚。要怪只怪蘇朗明不是來和林氏夫妻團聚的。
“被老爺子‘請’去了書房喝茶。”管家如實說,其實有蘇老爺子在,出不了大叉子。就算蘇老爺子不在,自己也會想辦法,不讓大老爺闖進夫人的臥房。
只是大老爺說的這邪,自己是必須告訴大小姐的。還不忘告訴蘇白芷:“請大小姐恕罪……小人是不小心在老爺子書房外聽到的。本想再聽仔細些的,卻被蘇管家發現了。”
“你有什麼過錯?”蘇白芷說道:“帶我去書房,一個姨娘給我娘提鞋也不配,還妄想主持中饋?別做夢……”
說着,聲音就那麼突兀戛然而止……衆人眼睜睜看着那道血色身影孱弱如落葉,滑到地上。
銅雀和阿蠻哭着去搖蘇白芷:“小姐小姐,你別嚇婢子啊,快醒醒,快醒醒啊!”
一時之間,中庭裡炸開了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