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南國。
皇都。
隨宋子義入住郭郡後不久,就接到了皇帝下令召容王回朝的聖旨,當下容琛就動身返回了皇都。雖然最後關頭承受了一些損失,但是總體來說,東南國這次征戰得到的利益是極其巨大的。
宋子義上書的奏摺中將自己的不足全部羅列了出來,其中還說明了紮營之時容王曾提異議被拒之事,自發請罪。皇帝看後不僅沒有動怒,反而待得容王歸來大肆加賞了一番。對於這些,容王只是淡淡的迴應,並無顯露多少喜色,接風宴後就向皇帝告了一月的病假,說是在隨軍之時,天氣惡劣,身體受了些風寒,需要在府中休養,近期就不去參加朝儀了。
對此,皇帝自然沒有異議,當下就批了容琛的假,還派人從宮中取了許多的補品派人送到榮王府。
一襲月色長袍的容琛在窗邊立了許久,東南的冬季雖冷,比起鏡月的寒雪卻是已經好上太多。他哪有患上什麼風寒,只是在外奔波了太久,需要找個幌子在家休息一陣罷了。
容琛的貼身護衛流雲的來到書房外,遠遠看見容琛出神的身形,輕輕叩響了房門。容琛回神,看向門外的流雲,道:“進來罷。”
流雲走進書房,來到容琛面前,恭敬的道:“一切按計劃進行。”
簡單的幾個字說完,流雲便不再開口,等待着容琛進一步的指示。容琛走到書桌後,執起紫毫,目光落在書案上擺放的白紙上,卻久久沒有落筆,許久,才沾了墨,在紙上寫了一個‘等’字,然後交給流雲。
“時機還未到,暫且按兵不動。”說完這句話,他才長舒了一口氣,漸漸的,那雙眸子中蘊含了一些異樣的情緒,卻又讓人捉摸不透。
就連與他最親近的流雲,也從來不知自己的主子的想法,他也不會去妄加猜測,他只知道,容琛很聰明,聰明到可怕。
“雪落千里無人歌,萬里蒼原是緣沒……”呢喃般的念出那句詩,停頓片刻,彷彿在問自己,“呵,不知等到那時,你會如何選擇?”
你未必記得,天地間,還有一人與你牽扯着。
對於雪騫提出的求和一事,安江王與雪歌都暫未贊成,而雪騫也表現出了與以往不同的沉着,一點也不着急。月慕寒醒來之後一直在府中休養,期間安江王親自前來探望過一次,讓他好生調養。
雪歌閒來無事也就索性在將軍府中住了下來,這樣便於照顧月慕寒。本來這事說出去是不太雅觀的,公主住在臣子的府中,無論擱哪兒都會有謠言。但是在這安江城,卻是沒人會說他們的不是,因爲在所有人的心中都有一種‘雪歌以後定會嫁給月慕寒’的定向模式。
“御醫說了你不能用劍,趕緊放下。”雪歌端着一碗湯藥剛剛走進房間,就看見月慕寒又拿着他那把劍開始擦拭,怕他忍不住想要出去練劍,頓時拉下了臉,斥責了他幾句,那模樣全然就像是妻子在管丈夫一般。
對於這樣的雪歌,月慕寒也是心中憐愛,立即聽話的將長劍插進了劍鞘,放在一旁的架子上,走過來將藥悉數喝了下去,泛着濃烈苦味的藥進入口中,他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倒是雪歌,見他放下碗,急忙從一旁的碟子中取來一顆甜果放入了他的口中。
月慕寒雙臂一伸,雪歌直接被他摟進了懷中,後者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雖說大家都認同了兩人的關係,但是畢竟還未成親,月慕寒又是個古板的性子,就連當初雪歌住進這裡,也被他反駁無效了好幾次才定下來。在月慕寒的心裡,雪歌乃是鏡月國的公主,是衆人捧在手心的寶貝,捨不得讓她受了一絲的委屈。
更不能在成親之前破壞了她的名聲,所以對於兩人的親近也拿捏得很好。雪歌已經二十歲了,早已經到了成親的年紀,卻因爲鏡月不安穩,月慕寒四處征戰,親事一直未能定下來。
本來打算等東南一方的戰事徹底結束,就迎娶雪歌的月慕寒,自打聽了雪騫所說的求和計劃之後,心中總是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雖然那種可能性並不大,卻也讓他無法安心,因此有些急切,將他牢牢的抱在懷中,低頭在她耳旁道:“過些日子我便向王提親。”
聽見他這話的雪歌臉頰上頓時飄起一片紅雲,一路紅到了耳根,心跳加快,面上卻佯裝鎮定的掙開了他的禁錮:“誰要嫁給你。”
月慕寒聽過之後,雙臂抱在胸前,笑得好看:“除了我誰敢娶你?”
“你再說一遍!”雪歌被他這話激得來了脾氣,轉身瞪着他,兩人就這麼大眼瞪小眼的對視着,月慕寒眸中始終含着淡淡的笑意,雪歌則是怒氣衝衝,好一會兒之後,雪歌率先敗下陣來,有些無奈的揚頭看着月慕寒:“罷了罷了,看你長得一表人才的,嫁給你也不會吃虧,本公主就勉強的接受你了。”
說完這話,她還有模有樣的在主位上坐下,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卻不想杯中茶水有些燙,雪歌的臉色頓時就變了,月慕寒急急的找來溫水,讓她喝了幾口,這才緩解了過來,不由有些氣餒的盯着她看:“娶你還真是需要莫大的勇氣呢。”
雪歌又要打他,卻被他一個閃身讓了開去。
看着她這副模樣,月慕寒面上依舊帶着笑,心中卻是暗自鬆了口氣,如果鏡月國沒有戰爭,那該有多好。
這日早朝,安江王提起了議和一事,在百官中引起了軒然大波,特別是親身經歷過戰場慘烈,看到戰友在自己身旁屍橫遍野的場景,這些武將頓時紅了雙眼,言辭激烈的奮起反對這個提議。
雪騫與往常一樣,只是立在首位,對此一言不發,所有人都不知道這個想法竟是這位太子提出的。
見那些武將反應激烈,文臣之首的丞相肖業此時開了口:“諸位將軍以爲如果這場戰爭繼續下去,我國的損失難道就會減少亦或是不再增加?”
此話一出,衆人頓時安靜了下來,方纔還義正言辭爭辯的面紅耳赤的一些人立即被這句話噎的住了口。肖業所提出的是最現實的問題,這場戰爭繼續下去,鏡月國的損失將會更加巨大,那些生命並不是金銀財富就能換回來的。
安江王看着衆人的爭議到此爲止,武將們雖然不願就此妥協,但是在權衡利弊之下,也知道自己的爭論無法改變最終的決定,最後都棱模兩可的沉默了下來。
“諸位愛卿若是對此事沒有異議,現下就對求和所需付出的代價發表些意見吧。”王者的威嚴撲面而來,整個金殿之上的臣子們頓時感到一股壓力,特別是那些武將心中有些顫顫巍巍。這等求和之事,何止他們覺得憋屈,這位一國之君的尊嚴更是比他們的臉面重要的多,既然如此,他在百官面前提起此事必然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方纔主戰派和主和派爭論的時候,安江王始終淡淡的看着衆人,一句話也不參與,卻在丞相壓下主戰派的火焰後立即說起了議和需要的代價。能夠站在這金殿上議事的沒有人是傻子,頓時就知道,安江王已經下定了決心做這件事情,不由得的回想起,若是自己執意主戰,那麼接下去會不會承受安江王的怒火?
後來大家又因爲議和需要的物資產生了爭論,有的說用金銀,有的說用稀有藥材或是玉石,衆說紛紜,一時間難以定論。
這時,丞相肖業走到前方,恭敬的朝安江王行禮。安江王免了他的禮數,問道:“丞相可有好的計策?”
議和這事,需要考慮的方面太多,雖說因爲戰事吃虧主動求和,但是卻不能弱了自己的氣勢,所以在這方面需要好好的安置妥當方可。丞相肖業從官三十年有餘,爲人處世極爲圓滑,乃是很適合做官的一人,深得安江王喜愛,此時見他站了出來,便將目光看向了他。
肖業站直了身體,這才道:“歷來兩國親近,多以和親爲主,老臣以爲,此次求和,也該採用此種方式,不僅能夠達到目的,還能在東南安插一枚我們的探子,可謂是一舉兩得。”
聽了他這話,衆人彷彿頓時醒悟了過來。因爲安江王的子嗣稀少,只有一位公主,還是鏡月國的至寶,這是如論如何都不會送出去的,因此衆人都沒有想到此處去。但是很快又反應了過來,衆人的臉色千變萬化,就連一直沉默不語的雪騫也將目光轉了過來,臉色有些陰鶩,冷冷的問道:“丞相此言極是,但是雪騫有一事不明,還請丞相解惑。依丞相之言,和親歷來都是公主,不知丞相是想讓哪位公主嫁去東南啊?”
雪騫的不悅絲毫沒有隱藏,聲音聽上去也是那麼的冷厲,肖業臉色微變,感受到所有人都看向自己,頓時壓力巨大,卻還是說出了自己的想法:“雪歌公主聰慧無比,如果由她去和親,必然會爲鏡月帶來巨大的利益。”
整個金殿之上靜謐得落針可聞,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出了一身的冷汗,自是沒有料到肖業竟真敢說出這話,就算他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在這大殿之上冒犯了雪歌公主的威嚴,就算雪騫太子並無多少大志,但他對雪歌寵溺到極點卻是衆所周知的,不說安江王的反應,單是雪騫的怒火他就無法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