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月國與天狼部落的交界處正上演着一場有史以來最大的戰爭,以月慕寒爲首的鏡月大軍勢如破竹,一舉攻破了天狼部落的堅硬防守線,開始進軍天狼部落。
俊朗的男子挺直身軀騎坐在戰馬上,身形猶如蒼松一般迎着寒風不爲所動。這裡乃是東北平原,一望無際的荒草枯原上寒風肆虐,大雪紛飛。兩人分別站立在兩側,手中各自握着一副巨大的布帛,這乃是一張兩國邊境十六城的精細地圖。月慕寒的目光已經落在這張布帛上許久,始終沒有移動過。直到大雪落了滿身,幾乎要將他塑成一個雪人的時候,他終於動了。
有力的手臂擡起,伸手指在地圖上的一個位置,對身旁的幾位將軍說道:“大軍分爲三隊,從這裡、這裡還有這裡前行,最後在這裡會合,形成夾擊之勢,讓他們有來無回。”
幾人用心的聽着月慕寒的話,看完他所指出的幾條線路後,皆是臉色一變:“將軍,這裡乃是天狼部落重軍駐守的重城,從這裡穿越恐怕……”那人的意思再明顯不過,若是軍隊在那裡遭到了伏擊,很容易就會全軍覆沒。月慕寒眼神凌厲,看着那人指出的一座城池,地圖上赫然用紅色標註着‘古羅城’三個字。
古羅城之所以是天狼族重兵鎮守的城池,乃是因爲那裡有着一座天下最大的兵器鑄造場。
國力並不富足的天狼族能夠在各國爭鬥中存活到現在,其中大部分的倚仗就是他們擁有各國都沒有的上等兵器,他們的士兵配備比鏡月和東南好了不止寸許,每一次打仗,雙方的人數總會差距甚大,這些上好的兵器在其中佔據了極大優勢。想到這裡,月慕寒脣角微勾,佈滿風霜的臉頰上閃爍着一絲冷笑。
“如果我們將古羅城拿下,你們說天狼族會如何?”
此言一出,衆人都是長大了嘴,不可置信的看着月慕寒,不禁打了一個寒顫,拿下古羅城,恐怕比掃蕩整個天狼族還要難。天下皆知,天狼族三分之一的兵力都駐守在古羅城,多年來與鏡月的爭鬥不論多麼慘烈,也從未調動過這裡的兵力,足見他們對這座城池的重視程度。
可是月慕寒就站在天狼族的邊境線上,輕飄飄的一句‘拿下古羅城’,怎能不讓人吃驚。
男子的臉龐比往日又堅毅了幾分,深幽的目光緩緩擡起,從飄忽的大雪中看向古羅城的方向,那雙銳利的眸子裡有的只是堅定。
難,不代表做不到。
做別人做不到之事,戰別人不敢戰,這纔是鏡月的修羅將軍月慕寒。
宿醉了兩日的雪歌終於在一陣悠揚的琴聲中醒了過來。剛剛欲起身,雪歌就伸手扶住了自己的腦袋,只覺得頭疼欲裂,渾身都沒有力氣。她一動,端着一盆熱水剛剛走進內室的青寶急忙放下東西跑了過來,小心翼翼的將雪歌扶了起來,一臉憂色的問道:“公主,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不出所料,雪歌果然一醉酒就會發燒,整整昏迷了兩天,就連一些湯藥都喝不下去,可把青寶嚇得不輕。
靠坐着軟枕坐了好一會兒,雪歌才徹底清醒了過來,除了有些頭疼無力之外,其他都還好。琴聲忽高忽低,時而輕快,時而舒緩,雪歌不由得的驚奇:“怎麼會有琴聲?”
“容王在院中彈琴呢。啊……我忘記告訴他你醒了,我這就去跟他說一聲。”青寶一驚一乍的嬌俏模樣惹得雪歌哭笑不得,聽了她的話更是有些雲裡霧裡,她覺得自己的大腦好像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不然怎麼會聽不懂她的話。
容琛怎麼會在外面?
想着便就問出了這句話,只見青寶的臉色由白變青,然後再變成紫,最後又變成雪白,指手畫腳了好一會兒,卻連一句完整的話都沒說完,主要是她實在是不會撒謊,可是眼下見雪歌完全忘記了那些晚上發生的事情,她就不想再提起。
“不過一夜的時間,青寶你怎麼說話就變得吞吞吐吐的?”她以爲自己只是睡了一晚。
“沒、沒什麼,公主你只是喝醉了酒,引起高燒,昏睡了兩日,容王是東南皇帝指定接待你的人,自然擔憂你的身體,所以前來瞧瞧。公主一直沒有醒過來,容王就在外面等着,許是無聊了,才彈彈琴解悶的。”聽過青寶的解釋,雪歌這才點點頭,心中有些哀怨,別人喝酒就是高興的事兒,怎麼自己喝酒就變成了這樣。
沉浸在自己思維中的雪歌沒有注意到青寶說這話時完全不敢看她,就連雙手也不停的絞着自己的衣袖。見雪歌信了自己的話這才鬆了一口氣,站起身去端來藥碗,盛了一勺遞到雪歌的脣邊:“公主先把藥喝了吧。”
“我自己來。”雪歌笑笑,伸手接過藥碗,很快就將一碗藥盡數喝了下去,也因爲這些藥而苦的皺起了眉頭。青寶及時的將一粒甜果放進她的口中,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
“扶我出去見見容王。我昏迷兩日,他怕是擔心了。”雪歌略微有些自責,自己前來東南是簽訂盟約的,正事還沒談,自己就先生了一場病,還是因爲喝酒引起的,這事着實令她懊惱不已。
青寶一怔,條件反射的問道:“你怎麼知道他會擔心?”
今日不知怎地,雪歌腦子沒有徹底清醒,就連青寶的腦子也轉動的慢了。雪歌疑惑的盯着她,青寶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若是雪歌在這裡出了事,那麼首當其衝承擔責任的就是容王。
可是就算是這個原因,那也不該擔心成那個程度吧?
只要一想要那天夜裡一向淡然的容王見雪歌昏迷不醒所露出的焦急神色,青寶就覺得甚是奇怪。明明大夫已經說了她身體沒有大礙,只要昏睡一段時間自會醒過來,容王卻還是不肯離開,幾乎時刻在這裡守着。青寶簡直想不通,他一個堂堂東南國的容王,雙方怎麼說也是敵對關係,都想要在對方身上謀求最大的利益,怎麼這麼擔憂自家公主?
一個大男人在公主的閨房中也不成體統,青寶不得已將他請了出去,後者只派了人向皇帝回稟,自己卻不離開,就在紫竹園中的客房裡住了下來。
換了身衣裳,雪歌在青寶的攙扶下一步一步走出了房間,幾乎是一眼就看到紫竹林中的亭子裡坐着一人,白衣翩翩,清貴榮華。只是一瞬,雪歌的視線就凝固在那道白色之上。
那是一片冰天雪地,一個身穿白衣的少年施施然擋在自己身前,一雙眸子寧靜得如一汪清泉,開口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小女孩臉色恬淡,目光掃過白衣少年落在遠處的雪山上:“我叫雪歌。千里冰雪莫忘歌,萬里山河繪成墨。”
記憶突然涌進腦海,雪歌已經記不清那個少年的模樣,只是記得那雙眼眸,低垂着看自己,柔和,平靜,無波。
用力的搖了搖頭,將自己的神思拉了回來。容琛完全沉浸在琴的世界中,琴聲就如他人,讓人覺得孤寂。不知爲何,雪歌的心中泛起一股怪異的想法,面前的容王,莫不是就是當年那個少年?隨後又搖了搖頭,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清風吹拂,紫竹搖曳,繡鞋踩在地面的枯葉上發出低低的聲響,但就是這一聲,立即打斷了動聽的琴音。修長的雙手在琴絃上一按,琴音頓時終止,容琛側目去看,瞧見雪歌一張有些蒼白的臉龐,雙眸一閃,憂慮之色頓時消失不見,淡淡道:“公主醒了?”
“爲容王添麻煩了。”雪歌這歉意是發自內心的。
容琛站起身來,青寶將雪歌扶到亭中坐下。只聽得容琛道:“容琛大意了,不知公主不能飲酒……”
“容王何必自責,這事是雪歌自己的責任。”雪歌打斷了容琛的話,頓了頓才道:“方纔聽聞容王的琴聲,這才轉醒過來,說來還要感謝容王呢。”
說到最後,雪歌自己就笑了起來。她的確是聽到這琴聲才醒過來的,本以爲是夢中的場景,卻不想,真有人在紫竹林中彈琴。
若是拿刀,雪歌還會懂得幾分,但是這音律嘛,卻是一竅不通。
“公主若是喜歡,容琛爲公主再彈奏一曲。”
“好啊。”
兩人似乎都沒有注意到剛纔說話的時候,雖然還是像以前一樣保持着特定的距離,但是語氣卻完全不一樣,彷彿一對知己好友的交談。正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也只有青寶聽出了容琛那句話裡的‘再彈奏一曲’所包含的意思。
琴聲伴隨着清風悠然飄蕩,雪歌靜坐一旁,微閉了雙眸靜靜的聆聽。指骨分明的雙手靈活的變幻,每一根琴絃的觸碰都運用自如,彷彿這支曲已經彈奏了千百遍,不用思考就能將它輕撫出來。
許久許久,整個紫竹林中再沒有其他的聲音,只有那如夢如幻,帶人進入另一片天地的優美琴音。
那是雪歌第一次聽容琛彈琴,很久之後她問起那支曲的名字,容琛深邃的雙眸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曲猶在,入夢中。”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不懂音律的雪歌,一生中卻獨獨偏愛這首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