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養了近一月,容琛勉強能夠下地,雪歌小心翼翼的扶着他,緩慢朝屋外走去。外面傳來青寶的歡呼聲:“王爺,公主,快出來看雪,真漂亮。”
在鏡月生長大的人,都對雪有着莫名的感情,儘管它偶爾帶來不便,大家依舊喜歡它。
雪下得並不大,但因已經下了一夜,地面積着薄薄的一層白雪,青寶在上面跑過之後,留下一片腳印。流雲從房中搬出一張椅子放在走廊上,容琛坐下,雪歌這才走下臺階,站在雪地中,擡頭,感受着雪花飄落在臉上的觸覺。好似能聽見落雪的聲音,窸窸窣窣的,晶瑩的雪花旋轉飄搖,隨風而動,最後落在身上,片刻後化爲一滴水珠,在她衣裙上留下不明顯的水漬。
她喜歡雪,喜歡下雪。
從生來就與雪有着不解之緣,生在安江王室,她繼承了雪這個姓氏,聽安江王說,她出生那日,漫天雪花飛舞,那是鏡月幾十年未見的大雪。
感受着雪歌落在臉上,有種親切之意,雪歌露出一個笑,最純淨的,不帶任何*的笑,遠處的容琛幾乎一瞬不瞬的看着她,那笑容出現的瞬間,容琛眸光微閃,這一刻,那張俏麗絕色的臉與記憶中的容顏融爲一體。
在祁城之時,陸安然曾問過他是如何與雪歌相識的,自己是怎麼回答的?
她喜歡雪,他同樣喜歡,因爲在那個下雪的冬季,他遇見她,傾心於她。而那一年,他已封王,她卻不滿十歲,纖瘦嬌小的身子在雪地中前行,手中提着一把看上去極重的短刀,可她的步伐沒有任何滯緩。
聽聞那座雪山上有一種玉石,名曰七彩。
他獨自一人前往鏡月。一路到了極北之地。在那座雪山腳下,瞧見一個清瘦的好似風一吹就倒的身影,正站在哪裡仰望山頂。
見她朝山上走去。他也快步跟上,就這樣,一前一後兩人攀爬着同一座雪山,走着同一條艱險的路。前面那人從始至終都爲回頭,一路到了山頂。她重重的呼出一口氣,轉身,看見一人,正在遠處盯着自己。不由驚訝,立即拔出手中的短刀,指着他問道:“你是誰?”
那張小臉清冷得如這白雪一般。帶着絲絲寒意,就連出口的話語。也那般冰寒,這麼小的女孩子,怎會獨自出現在此,獨自攀爬雪山做什麼,他很好奇,便問道:“你又是誰,來這麼危險的地方做什麼?”
容琛沒想到,聽見自己問話,小女孩傲然的一挑眉:“當然是來找七彩玉石的。”
竟然和自己目的一樣,容琛有些驚訝,正要出聲,就見那女孩子冷冷的盯着自己:“別再跟着我。”
容琛又是已經,心道這小女孩反應真快,話音落,就見她轉身,自顧自的朝前走。
那張沒有任何笑容的小臉,與現在自己看到的出落得絕世風華的人兒,乃是同一人。
“在想什麼?”清冷聲音響在耳畔,容琛回神,瞧着面前放大的俏臉,微微一笑:“沒什麼,看這跡象,這雪會變大,應該能持續一陣子,估計明日起來,就有很厚的積雪了。”
雪歌順着他的視線看去,院中的花草樹木皆被銀白籠罩其中,不由得有些開心:“若是積起來就能堆雪人了。”
“公主說得對,以前在王宮的時候,每年下雪都會堆一個雪人,鏡月溫度低,好多天都不會化。”青寶突然跑近,興奮的出聲,頭髮有些微亂,顯然玩兒得有些瘋了。
流雲一直站在容琛身旁,從始至終沒有任何表情,彷彿所有的事情都不能引起他的熱衷。雪歌瞧着青寶手上的玉鐲,不動聲色的露出一個笑,看向流雲,後者感受到她的目光,轉頭看來,聽得雪歌開口道:“流雲,咱們對打一場如何?”
聽見這話,容琛神色淡淡,青寶則是一愣,隨後立即笑了開來:“好啊,好啊,估計公主會遇到對手哦。”
雪歌的刀法登峰造極,總是能輕易的壓制他人,除了與月慕寒交手能精彩些,其他時候她都不用使出全力,這讓青寶很少能看到雪歌盡力而爲時的姿態。此時聽見雪歌要與流雲交鋒,自然是樂得看熱鬧。一個是她心中最敬佩的人,刀法無人能及,另一個,則是向來神秘的流雲,猶如鬼魅般的人物。
流雲看向容琛,後者點點頭。得到允許,流雲這才應下:“王妃既然有此興致,屬下自當奉陪。”
青寶立即跑進房中,將雪歌的刀取出來,而流雲也已將自己的劍握在手中。
走下石階,來到院子中央,寬敞的院落四處都是積雪,踩在其上有些微滑,雪歌眼含笑意,血月出鞘,在風雪之中顯得森寒無比。
“我會全力以赴的哦。”雪歌說了一句,然後擡起右手,冰冷的刀刃泛着寒光,流雲依然是那副冷冰冰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心中卻是重視無比,渾身都警惕起來。他沒有與雪歌交過手,但不代表他不清楚雪歌的能力,一個真正的高手,從很多細節就能看出來。
雪歌剛到王府不久,與陸明軒交過手,那一次,他便知道,這個王妃絕對不簡單。
看着流雲眼中凝聚的光芒,雪歌很是滿意,她手癢得很,很想找一個能讓自己全力以赴的人切磋一下,自從離開安江城,便與月慕寒分開,處在東南皇都,礙着身份原因,遇到危險立即就有人保護起來,根本無需她親自動手。這樣一來,她幾乎已經快半年沒有碰過血月,竟有幾分生疏。
一片雪歌從雪歌眼前飄落,下一秒,雪歌動了,白色的身影化作一道殘影朝流雲而去,速度之快,令青寶咋舌,果然像主子說的那樣,絲毫不會留力啊。
看來,雪歌也很重視呢。
明面上看去是使用長劍的人容易佔優勢,但實際上,長劍既有優勢,亦有劣勢。長劍攻擊範圍更廣,攻防互重,但若是想要將這種優勢延續,就必然不能讓對方近身,否則被敵人近身,優勢瞬間轉化爲劣勢。而雪歌的攻擊快很準,每一招都是朝着命脈而去。
“王爺覺得這場勝負如何?”青寶站在容琛左側,目不轉睛的盯着院中兩人,開口問道。
容琛搖搖頭:“不知。”
這種情況下,確實難以看出最後的結果。如容琛說的那樣,風雪逐漸大了起來,寒風凜冽,青寶快速的跑進屋內,拿了絨毯出來,將容琛的雙腿嚴實的捂了起來:“王爺這傷纔剛剛恢復一些,不能受了寒。”
“寶丫頭之前不是說學了煮茶的手藝麼,何時給我試試。”容琛移過視線,笑看着青寶,後者一聽,突然反應過來:“哎呀,竟然把這事兒給忘了。不如我現在就去準備,待得公主和木頭比完,正好能喝上。”
“晚些吧,聽雪歌說你劍術有所提升,此時看看也能有收穫。”
“多謝王爺體諒。”青寶笑着謝恩,然後就留在原地,重新看向比試中的兩人。此時流雲開始發起攻擊,招招凌厲,毫無留手,卻又收放自如,每當發現此招不能成功後,能在第一時間內轉移方向,攻向另一處。
青寶眼睛都沒眨一下,看着流雲的每一次動作,還有每一次轉向,這些動作猶如行雲流水般,沒有任何拖沓。不由得想着流雲說起的話,出招不止要快,更要將節奏掌握在自己手中,以便隨時調整。切記不能被對方帶入圈套之中。
她現在才知道流雲這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這把血月刀從雪歌八歲那年就跟着她,這把刀上不僅沾染了她自己的鮮血,也沾染了許許多多敵人的鮮血,在戰場上斬過無數人的頭顱,依然鋒利如初。她和血月之間的契合度之高讓人難以置信,雪歌在刀術上的天賦比任何人都高,這也導致她在其他事情上,無法進行得太過順利。
可不論她的攻擊如何快,流雲始終沒有變化過速度,從始至終,都讓她無可奈何。
青寶沒想到雪歌真會學琴,這些日子看着她彈琴時的笨拙,絲毫無法與她拿刀時的畫面聯繫起來,就好像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漸大的風雪成爲了遮擋視線的障礙物,兩人無法依靠視線來進行第一判斷,更多的是依靠耳朵來分辨對方的攻勢。
這場比試持續了很久,兩人不相上下,誰也拿誰沒辦法。
流雲全身上下沒有漏洞,任憑雪歌攻擊再疾再厲,也無法傷到他半分。雪歌渾身上下都是漏洞,一點防守的意思都沒有,流雲卻也不能傷到她分毫,因爲她的攻擊太快,自己根本沒有機會,也可以說,雪歌的攻擊便是防守。
最終,兩人停了下來,都有些喘息,雪歌收回血月,臉上揚起笑,盯着流雲:“流雲真難對付。”
流雲謙虛道:“王妃不願傷及屬下,有些招數並未使出,否則勝者一定是王妃。”
見兩人走回來,青寶急急的上前,爲雪歌掃去身上的雪,問道:“這是平手麼?”木頭人果然有兩下子,竟然能和公主打成平手。
誰知還不等她想完,雪歌就說道:“流雲一直讓着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