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壽麪,寓意長命百歲,這是雪歌的期望。
夜間,容琛將撫琴的雪歌抱起,放在軟榻上,欺身壓了上去,俯在她耳旁,輕聲道:“準備了什麼禮物給我?”
雪歌‘啊’了一聲,擡目對上他期待的視線:“那碗長壽麪是我親手做的。”這也算是禮物了吧。
誰知容琛根本不理會她的說辭,直接在她脣上吻了下,然後道:“把你送給我吧。”
這般動情的話語就在她耳邊,雪歌心中有着別樣的情緒,突然回憶起當年爲他過生日,他也是這樣問自己討禮物,想着想着,所有的畫面就重疊在一起,低聲回道:“好。”
天狼王都外百里,鏡月五十萬大軍駐紮於此。
議事營帳中站着數人,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凝重,亦或陰沉,其中兩人身上還包紮着紗布,上面有殷紅的血跡,顯然受了傷。
營中主位上坐着一人,修長身子微微前傾,一旁桌案上放着一把寶劍,刀鞘上鑲嵌的寶石帶着瑩潤的光澤,男子臉色平靜,黑眸中卻也帶着幾分壓抑,王永之等人不敢說話,只能安靜的站在那裡,等着男子發話。
如今的月慕寒,比十年前更加成熟,俊臉已經有了歲月的痕跡,依舊年輕,卻有着不同於同齡人的堅毅與穩重。
只因這個男人是鏡月的神,是他們的信仰,他的肩上擔負的乃是數千萬百姓的未來。
攻至天狼王都之外,竟然遭遇了慘敗,這場慘敗的緣由並不是因爲他指揮失誤,而是因爲蘇夜的心機,此人若是早年繼位爲王。只怕天狼會成長的更快,直到無法壓制的地步。
他從未小看過他,可事實證明,這樣的高看,還是個鏡月遭受了損失。
此人留不得啊。
這樣想着,月慕寒起身,看向一旁懸掛的巨大地圖。上面標註的天狼王都。有着大致的勾勒,卻沒有過於詳盡的信息,鏡月士兵需要時間休養。不能再貿然進攻。
但是這個時間不能太長,需要控制在一個合適的尺度中,到了這個尺度的極限,就必須將天狼一舉拿下。一刻都不能再等。
在此之前,必須想出一個完全之策才行。鏡月再也經不起一次那樣的損失。
這日,風雪不大,寒風卻是凜冽,經歷過一次打擊。鏡月士兵沉默的將戰友的屍體掩埋,然後開始回營休養,有傷的養傷。無傷的訓練,明面上士氣並未見低落。實際上,所有人都有了輕微的恐懼。
一直被自己壓着打的對手,突然有了一次凌厲的反擊,這是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這樣的創傷,比一直失敗來的更加殘酷。
王永之等人也知道這點,害怕士兵心中產生頹敗的情緒,所以才一籌莫展,想不出好的計策,這一切都是因爲他們對天狼王都裡的一切瞭解的過少。
當今天下,八國共存之時,天狼就是一個最排外的民族,加上它特殊的地理位置,鮮少有中原幾國的人到這裡來。
如此,鏡月想要派人潛入天狼刺探消息的難度非常高,得到的消息也並不如何準確。
一道黑色的身影出現在鏡月營地門口,還未靠近營地就被埋伏在暗處的士兵拿下,送到了月慕寒面前。
月慕寒與衆人正在議事,士兵突然稟報說抓住一個陌生女人。
當那個女人被帶上來時,月慕寒雙眸微眯了下,看着那張陌生的臉,雙手在暗中握緊,發出一個音調:“是你?”
玥兒一揚眉,顯然對他如此快的反應有些讚賞,清冷的聲音響起:“你會需要我的。”
王永之和幾個曾經跟着雪歌攻打天狼的將領,一看到玥兒,有些驚訝,旋即露出一個算是驚喜的表情。
玥兒當初爲鏡月攻打天狼立下不少功勞,如今這種困境,她的突然出現,爲衆人帶來了一絲曙光。
月慕寒知道當初之事,瞧見衆人表情也沒有多問,只是看着那張沒有什麼特色,丟進人羣就找不出的臉出聲:“你……”說了一半,又停下。
玥兒猜透他的心思,不在意的笑了笑:“她讓我來幫你。”
自此,鏡月衆將領一連半月,天天在議事帳中商議對策,在此期間,玥兒離開過幾天,不見人影,待得在此歸來,衆人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意。
這場風雪越來越大,整個王都被積雪覆蓋,像是一座銀白的城堡,鏡月兵馬來到王都之外,將其困在其中,城牆上站着的天狼士兵各個冷肅,絲毫沒有懼怕。
這也許,就是最後鏡月與天狼的最後一場戰爭了。
出兵之前,玥兒獨自一人在營帳中逗留許久,月慕寒帶人出城,不多時,馬蹄聲越來越近,玥兒一身白衣,身披絨裘,黑髮飄揚,精緻的眉眼帶着淡淡的冷意,那張絕美到極致的臉出現在衆人視線之中。
王永之等人一轉眼,倒吸一口涼氣,險些驚呼出聲。
‘公主’二字哽在喉間,差些就要發出聲音來,卻又突然止住,因爲他們認出了那把短刀,不是血月。
月慕寒端坐在馬背上,看着那張臉越來越近,握着繮繩的雙手握得越發的緊,有些發白。
她,不是她……
儘管是同一張臉,同一個聲音,她依然不是她。
玥兒催促着馬兒前行,來到月慕寒身邊,冷目打量着前方,清冷出聲:“這張臉比任何計謀都有效。”
是的,他們並沒有定下特別的計謀。
只需要一張臉,一張與雪歌一模一樣的臉,出現在戰場上,出現在蘇夜的面前。
有些東西,只有旁人才能看得更清一些,玥兒,就是那個旁觀者。
月慕寒領兵來到王都城牆之下,隔着呼嘯的風雪,與其上一人對視。天狼王立在城牆之上,最後的兵力已經全部集結,他看到了那張臉,熟悉到骨子裡的臉。
‘我喜歡你。’
那人微愣,旋即淺淺一笑,回眸看着自己:“想娶我爲妻。”
搖頭:“不,喜歡你,卻不想娶你。”
那時候的回答,依舊停留在記憶中,彷彿發生在昨日的事情,還未隨着時間淡去。當初她握着手中短刀,從自己胸口移開,平靜道:“你走吧,從今日起,你我之間兩清,下次再見,便是生死之敵。”
此生做不得情人,也做不得朋友,只能是敵人。
這樣也好……
蘇夜視線下移,看着那抹白色,猶如遺世獨立的花,清冷得冰凍人心。
一擡手,城門打開,天狼士兵出城迎戰。
最後的一戰,沒有任何陰謀詭計。鏡月與天狼最後一站持續了整整三月,當勝利的號角響徹大地的時候,天狼王蘇夜成爲階下囚,被月慕寒關了起來。
這個男子沒有死,他活着。而天狼這個好戰的種族,猶如他們立下的誓言那般,戰鬥到只剩一兵一卒,依舊沒有選擇投降。
冷月刀抵着他脖子的時候,蘇夜盯着玥兒絕美清冷的臉,淡淡出聲:“你不是她。”
玥兒沒有答話,收回手,一旁的將領愣住,爲何要留着他的性命?這個男子的心機讓人恐懼,只有殺了他才能安心。
可是最終,他沒死,成爲了俘虜。
玥兒翻身上馬,率先返回營地,衝進營帳之中,握着冷月的手有些微微顫抖,那一瞬間,自己心軟了,明明可以殺了他的,可是那雙眼睛就那麼盯着自己,只要再移動一寸,刀鋒就能奪走他的生命,她卻收了手。
那時候,她想着,留着他一命吧,算作最後的仁慈。
雪歌收到信息,看過內容,久久沉默。現如今的天下,已是三國鼎立的狀態,姜國至今沒有任何動靜,斷開所有商道後,他們就徹底陷入了沉默。
東南吞下崇國時候,沒有動靜。
鏡月打敗天狼之時,依舊沒有動靜。
這樣的平靜,太不尋常了。
玥兒在信中說自己還要在天狼逗留一些日子,協助月慕寒處理一些後續事宜,然後再返回東南。
雪歌沒有想到,這一等,就是一年的時間。
她沒有歸來,反而是另一個消息先行傳來,鏡月國修羅將軍月慕寒要娶妻了。
沒有任何的密信,當這個消息傳遍整個天下,成爲各地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時,雪歌自然而然的就知道了。
聽到這個消息是在一間茶館,雪歌與容琛兩人坐在靠窗的位置,談論着方纔買來的一塊美玉,纖細白皙的手指輕輕撫摸着潔白的玉石,隔壁桌的談話聲傳了過來。
“你聽說嗎,聽說鏡月那個修羅將軍要成親了,婚期都定下了,好像是兩月後。”
另一人笑着接口:“這事天下人都知道了,還有誰不知道啊,聽說新娘是個大戶人家的千金,長得貌美如花呢。”
最先出聲那人做出一個瞭然的表情:“不對不對,聽說是個尋常人家的姑娘,在戰亂時被那將軍救了性命,姑娘爲報恩便留在他的身邊,日子久了,自然有感情了……”
“不是吧,我聽說……”
各種各樣的版本傳開來,關於那個即將成爲月慕寒妻子的女人有了無盡的猜測。
動作停止,玉石在她手中靜止,雪歌只是看着窗外,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只是在想,他要娶的,是玥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