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強走進屋內,沒有見到傳說中能熗下一層黑油的竈臺,也沒見到哪裡有污塗塗的髒樣子,相反出奇的乾淨。光線確實不好,但竈臺潔亮、鍋碗瓢盆一應日常用品纖塵不染。心中早有偏見,怎麼看也不應該是王婆子的家。
西邊的屋門關得很緊,裡面還有黃布簾遮擋顯得神神秘秘,想來是王婆子供奉仙師的仙堂。
緊隨着又進了東屋,還是那麼幹淨,地上的桌椅、炕上的櫃子桌子都是一些老古董,卻是很整潔。
炕上端坐一個黑衣黑褲、一臉黑皮褶子的中年婦人,頭髮披散,雙眼神秘幽深似乎能穿透人心,這倒與傳說中王婆子形象很搭調。
她在看着胡強,後者也在看着她,倆人沒等說話就開始相面。胡強不敢與王婆子對眼兒,對方的眼神讓人不敢對視,又身不由己感覺不得不與之對視,主動權完全在王婆子,他想挪開目光也做不到,場面頗爲詭異。
胡強心底震驚,不明白對方究竟施了什麼咒兒讓自己不自在,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似乎在吸引着自己探尋,彷彿自己將要沉淪進去……
正這時,王婆子挪開目光看向胡強手中的禮物,不由笑道:“你這小子是來看我還是來看仙兒?”
胡強帶來的禮物是一隻燒雞、一隻烤鴨、一斤上好的菸葉,還有二斤豬頭肉。這都是他精心預備的,想這王婆子是黃大仙的出馬弟子,指定愛吃雞、鴨、肉,哪個黃鼠狼能拒絕這玩意?
見對方好笑的神態,胡強心裡感覺可能買錯了,畢竟人家那師父已經得道成仙,也許和凡間的黃皮子不同。想到這連笑道:“呃,也不知道大姨得意啥?俺隨便買了點小禮物,對不對的你老人家別見怪。”
“鄉里鄉親的有啥對不對,只要你有一份心意就成,快坐下。”王婆子指着身邊的炕沿讓他坐下,轉頭向女兒道:“香兒啊,替媽把禮物收下,謝謝你強子哥。”
包米香倒是個聽話的孩子,撅着嘴走到胡強面前,拿過禮物硬生生地說了句:“謝謝強子……”
胡強眨了兩下眼也沒等來後面的‘哥’字,見丫頭轉身走開,苦笑道:“不用謝,都是些家常玩意。”
王婆子看着女兒走出去,這才轉過頭來問道:“強子找姨有事?”
“恩。”胡強點點頭,忙把自己來的目的如實說了一遍。
聽到他來是爲買大醬,王婆子爽快應道:“兩缸醬而已,又不是什麼好東西,錢俺們不要,你明兒送來兩個缸就成。”
胡強也懶得客氣,等醬發好了再研究錢的事,暫時先答應:“那就麻煩大姨了,那個……沒什麼事我先走了。”
“你先坐着,大姨正好有事和你說。”
他說着起身想告辭,而對方卻沒有放她走的意思,王婆子接着說道:“聽說你們準備在家邊做個買賣,讓附近的年輕人都跟着賺錢,是不是有這事?”
胡強只得坐下老實的答道:“賺不賺錢不知道,俺尋思幹一把試試。”
王婆子點了點頭贊成道:“好孩子,村裡需要有你這樣的人。大姨看你財氣很旺,指定會賺錢。”
仙兒都這麼說想來絕對錯不了,胡強信心更滿,忙謝道:“那借您老吉言!”
“先別說好話,王姨想託你個事兒。”王婆子向外屋撇了一眼道:“姨尋思等你那買賣幹起來,讓米香也去你那打打下手,這孩子不離開我,還總惦記想給家裡賺倆閒錢,你看……”
“這事沒問題,
俺先答應啦!”胡強當場拍板,心想包米香這性格、這扮相、還有這股子臭範兒,啥也不幹就是隻坐在店裡抽旱菸兒,她也招人兒啊!
憑人家會做醬的手藝,完全可以開個醬園,胡強心裡還在竊喜,包米香卻在外屋喊道:“俺不去,俺就在家陪娘呆子。”
胡強向外屋笑道:“妹子別急着拒,等秋天俺們那房子蓋起來,你再拿主意。”
“恩,是這個理兒。”
王婆子也知道女兒現在磨不開,等過了半年心思自然會轉變。她安下心思見胡強再次起身要告辭的樣子,小聲沉吟道:“強子,大姨知道你能發財,可身上殺氣太重,將來你要好自爲之……”
“啥?”胡強剛站起來嚇了一跳,追問道:“大姨,你說的是真的?”
王婆子卻搖搖頭,“不好說,你要多加註意,遇事不可莽撞。”
胡強見她神神叨叨的也沒說出什麼四五大六兒,心裡不大相信。在他心底雖然對這神婆敬畏有加,但對於那些算命看相之說從來不理會。見王婆子沒什麼要說的,忙告辭:“時候不早了,沒事我先回去了,你老多保重身體。”
“去吧。”王婆子點頭送客,在他將要走出屋門之時,又不放心的囑咐道:“強子若將來真闖了大禍,記住姨的話要往北去,北邊是你的福地,那有你的財,還有你的窩……”
“嘶……”胡強感覺後脖子汗毛炸起,倒吸一口涼氣,兩腳一隻門外一隻門裡,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
從這裡往北去就是原始山林,原始山林裡確實有自己的財,也確實有自己的窩,可這些她是怎麼知道的?胡強心底滿是震驚……
王婆子見他站定門口猶疑不決,不由喝道:“去吧,不要胡思亂想,儘管走你的!”
胡強聞聲而動,邁着大步走出土房,接着走出了包家大院。當來到街上,他心底只有兩個字---邪性!至於怎麼個邪性,他不願說也不願去想,只想離王婆子儘量遠些……
紅磚一車車拉到空地,八千磚碼成一垛,二十四萬磚整整碼了三十垛,擺在十六畝多地上顯得頗爲壯觀。此時四村的人都相信‘四不像’這些小子不是開玩笑,還沒等開春就拉開了陣勢,拉來這麼多磚,得蓋多少房子?看樣子這是要動真格的!
林美琪那邊託人做的平面圖紙也拿了過來,小哥幾個看着似懂非懂,虧着小燕子幫忙參考才明白哪嘎是飯莊、哪嘎是廚房,哪嘎是客店、哪嘎是大堂。
胡強覺着這圖紙不太理想,雖然設計很合理卻也很平常,少了許多農家特色,心裡就把它否了。但是這麼大的地方,又要安排合理緊湊還要突出農家特色,哪有那麼容易?
大夥紛紛給出意見,又另找張紙按原圖的思路稍作修改,重新畫了一張圖紙。第二章就比較像回事,雖然還沒有達到預期的要求,但可以作爲預備方案,將來若有更好的設計再另作打算。
說話間到了農曆二月中旬,天氣貓一天狗一天,刮南風氣溫零上七八度,刮北風又倒了過來零下七八度,今兒剛脫下棉襖、明兒接着又套上。在東北講究‘春捂秋凍’,可再捂也不能大熱天穿棉襖吧?結果很多人得了感冒,包括孫秀蓮。
秀蓮感冒比較嚴重,可就是不肯吃藥,每天只拿薑糖水給自己發汗,胡強見這也不是辦法想拉她去醫院,可對方死活不肯,而且晚上也不到他家住還故意躲着他。
胡強感覺到這裡面有事兒,單獨帶到外面鄭重地詢問究竟是怎麼個事兒?
起先秀蓮起先還不肯說,糾結許久又迫於男人的壓力,終於蚊聲細語地說道:“俺有了……”
聲音很小,但胡強聽得很清楚,他不是某些電視裡的傻男不知道‘有了’是什麼意思?村裡玩泥的孩子都知道‘有了’就是懷孕了。
即使這樣,爲了證明自己沒有聽錯,他不得不謹慎的問道:“真有了?”
孫秀蓮紅着臉默默低着頭,咬着嘴脣認真答道:“嗯。”(有點搞笑)
這回胡強相信了,他確實不是某些電視劇的‘傻男’這時候會問出:‘是誰的?’腦殘問題。這話就是個不要臉的娘們聽見都會生氣,更何況那些要臉的?所以胡強沉默了,心裡有些興奮,也有些惶恐,還有些迷茫……各種情緒糾纏在那裡,他不知道自己該作何表情?所以……他沉默了。
不能說他冷漠不想承擔責任, 就算他外號叫‘白眼狼’,可也確實是個有血有肉的男人。但他畢竟只有二十三歲,還沒有成爲一個真正成熟的男人。一個連婚姻還沒有考慮的男人,你讓他如何去面對即將落生的兒子或是女兒?更何況現在他諸多事情都捆在一起,就算分身也感覺乏力。
孫秀蓮也知道這個道理,最近看着男人裡出外進的忙活,臉色日漸疲倦,她知道對於個年紀輕輕而且諸事纏身的胡強來說,這個消息只會讓他感到突然!所以,她一直瞞着不敢讓他知道,可心裡卻希望能讓這個因爲‘事後工作’沒有做好,而得以鑽了空子‘漏網之魚’活下來。
不管是男是女,她都想生下這個孩子,因爲,這是她心愛男人的骨肉……
秀蓮是個溫柔體貼的好女人,明白也能體諒自己男人的感受,但她也有倔強的一面。此時,孫秀蓮雙眼含淚,擡頭望向自己的男人,目光中滿是倔強、勇氣、與堅持……
胡強能讀懂她眼眸中所表達的意思,他同樣也理解自己女人的心思。即使她曾經結過婚、懷過孩子、流過產、當過寡婦,但這些決不能成爲看輕她的理由!如有些微這樣的想法,當初都不該去擁有她。既然擁有,他當然要懂得去珍惜,去愛護,去……l
兩人默默對視許久……
胡強笑了,終於笑了,望着自己淚眼婆娑的女人輕輕微笑,傻傻地笑道:“俺要這個孩子!”
而此時的孫秀蓮卻哭了,撲到自己的男人懷裡……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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