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仙估摸着林昊是依約前來拿取他弟弟骨灰盒的,換了身衣服就下樓去見他了,下樓梯時,看見林昊坐在客廳沙發,姿態閒適悠然的品着茶。
那氣定神閒的平靜模樣,心情彷彿絲毫沒有受黎婉如去世的影響,安小仙眉頭微挑,看林昊的眼神瞬間變成了探究,她發現自己越來越看不透林昊了。
說他是惡人吧,他在暗地裡又做了許多鮮爲人知的善事,說他心善吧,他又連冷漠得連養育了他二十幾年的母親的死,都毫不在乎。
“昨晚沒睡好?”林昊擡眸看着安小仙,見她頂着黑眼圈,順口問道。
“我現在可是殺人嫌疑犯,換做是你,你睡的好麼?”
安小仙手搭在樓梯扶手上,步履優雅的往下走,脣角微勾,笑盈盈的眼睛緊盯林昊,仔細的觀察着他,不想錯過他臉上的任何一絲表情。
“清者自清,不必過於煩惱。”林昊將茶杯輕放在茶几上,藉此機會巧妙的錯開了安小仙充滿探究的目光。
安小仙走到他對面坐下,再次對上他的眼睛笑道:“以前,我一直都覺得林鷗這世上最瞭解我的人,沒想到這次被人栽贓陷害,她不信我,反倒是你這個與我相識時間並不是很長的大哥,相信我是清白的。”
“小歐來找過你了?”林昊挑眉問,儼然是不知道林鷗不久前纔來找過小仙的事。
“嗯,來過了,還帶了把槍。”安小仙說的很是平靜。
呃……
林昊淡定不下去了,眸底清晰的閃過一抹緊張。
“那她?”
“她沒事。”安小仙知道林昊擔心林鷗,“在你來我家幾分鐘前,就已經被錦榮接走了。”
“哦。”
林昊長長的舒了口氣,那一聲‘哦’裡卻又隱隱透着幾分失意和傷感,天知道他有多想代替錦榮在林鷗心中的位置。
經過一番仔細的觀察後,安小仙發現林昊只有在聽到與林鷗有關的事,纔會有情緒變化,彷彿林鷗是他在這個世上唯一在乎的人。
傭人給安小仙端了杯熱牛奶和一些早餐上來,安小仙道了聲謝,便將熱乎乎的牛奶杯子捧在手心,一邊取暖,一邊淺淺的喝了口,然後才問林昊。
“你今天是來拿骨灰盒的吧?”
林昊點了下頭:“嗯,家裡在張羅喪事,我順帶讓人幫他也找了塊風水寶地。”
他原本就計劃用黎婉如的死來祭那個少年的亡靈,如今黎婉如已死,是時候讓那個少年入土爲安了。
“好,我這就叫人把東西給你取出來。”
語落,安小仙招手喚來一名家丁,將骨灰盒存放的房間和位置告訴了他,不多時,那家丁就雙手捧着骨灰盒從後堂走出來,並小心翼翼的將骨灰盒放在茶几上,然後躬着身退下。
林昊目光落在骨灰盒上,盒面很乾淨,幾乎一塵不染,和他初見時灰濛濛的模樣,完全不同,這儼然是有人精心擦拭過後的成果,而擦拭的這個人,不是安小仙,也是安小仙安排去的。
霎時間,林昊眸底遏制不住的涌起了些許感激之情,雖然不多,但他此刻心底確實有幾分感動,然而,僅是眨眼的功夫,那抹感激便在他眸底分散成許多小小的顆粒,然後隱身消失不見。
“小仙,看得出來,在我弟弟的骨灰盒存放在你家的這段時間,你很照顧他,謝謝。”
“不用謝,你那天捨身救我,完全是看在他的份上,想做一個讓他引以爲傲的大哥,仔細說起來,他也是我的救命恩人,供奉照料他的骨灰盒是我應該做的。”
林昊淺淺的笑了笑,手搭在骨灰盒上輕撫。
“這孩子自幼就被我養母送去了國外,在江城沒有朋友,也沒什麼親人,除了我,你可能就是這江城地界上對他最好的人了。他下葬的日子就定在後天,如果你不嫌棄他,就來送他最後一程吧。”
安小仙毫不猶豫的就答應了:“好,你把下葬的地址和時辰發給我,到時候,我一定會去的。”
“那我就先告辭了。”林昊起身,將他弟弟的骨灰盒捧在手心,如捧着一尊絕世珍寶。
安小仙目送他離開,突然想起厲巖之前那通電話,又連忙出聲將他喚住:“林昊哥,等一下。”
林昊頓住腳步,回頭看着她,眼神似在問,還有事?
“在你來之前,我接到一通電話,說殺害黎阿姨的兇手已經去警局自首了,就是那天在黎阿姨病房裡和我有過一面之緣的玲兒,你知道這事麼?”
“知道。”
他怎麼可能會不知道呢,玲兒那傻丫頭,怕別人查到他頭上,揹着他去警方自首,還把所有的罪名都攬到她一個人身上,連聲招呼都不給他打,就擅自做了這個決定。
“還有事嗎?如果沒事,那我就走了。”
安小仙搖頭。
林昊轉過腦袋,提起腳,步伐從容不迫的走着,並邊走邊想道,安小仙怎麼突然問他知不知道玲兒去警方自首的事,莫非她對事還有什麼疑問,比如懷疑他和玲兒的關係?
安小仙眯着眼看着他的背影,心裡確實有疑問。
奇怪,老爸明明說林昊曾經資助過玲兒,而且是長期資助,自從玲兒的父母雙雙墜樓而亡後,她上學的學費和生活費,幾乎都是林昊一人資助的,而且是從小學六年級到大學畢業。
這還是林昊第一次對除了林鷗以外的第二個女人這麼好,按理說,他應該和玲兒很熟纔對,可他卻在外人跟前,裝作一副和玲兒沒有任何交情的模樣。
越想越覺得奇怪,安小仙移到座機電話旁邊,拿起話筒就撥通了邢彥斌的手機,直接下令。
“老邢,幫我調查個人,是名護士,全名叫周玲,就是主動去警局自首,說黎婉如是她殺的那個周玲,桌子調查她和林昊之間的關係。”
安小仙也不知道爲什麼,她總覺得玲兒和林昊的關係,並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這麼簡單。
*
翌日。
今天是黎婉如下葬的日子,林氏集團現在的聲望雖然不如在以前了,但前來參加葬禮的人,還是不少。
林鷗披麻戴孝的跪在黎婉如的墓碑前,迎送賓客的工作就全落在了林昊一個人身上。
突然間,林鷗的眼前多出了一束廣玉蘭,這是黎婉如生前最喜歡的花,知道她這個喜好的人並不多,難道是溫麗華來了?
溫麗華和黎婉如是結拜姐妹,可自從她們林家得罪靳家,開始走下坡路之後,溫麗華就變了。
不僅強烈反對她和錦榮在一起,就連黎婉如這個同她義結金蘭的姐妹,都變成了虛無的存在,彷彿幼時跪在紫藤花樹下,對着星空和花海,發誓說要做彼此一輩子好姐妹的人不是她。
今日前來參加黎婉如的人,送的不是白菊就是黃菊,唯有這一束是廣玉蘭。
“溫阿姨……”林鷗欣喜的擡起頭,以爲送花人是溫麗華,以爲溫麗華對她母親還有感情,還有同意她和錦榮在一起的可能。
然而,當她擡頭看清送花之人的面容之後,眸子中的欣喜,登時又像被烏雲遮擋的星辰般,一瞬間,就變得黯淡無光。
——送花人不是溫麗華,而是厲微。
“你來做什麼?”
林鷗聲音冷冷的,語氣裡裹着一團不悅,對於厲微這個人,無論何時何地,她都喜歡不起來。
且不說她強行插足她和錦榮的感情搶走她的未婚夫,就單憑她設下陷阱,讓她失手殺死了安成才這一條,她就能厭惡憎恨她一輩子。
“你別用這種語氣和我說話,我和你母親非親非故,如果不是我婆婆要我代替她來送你母親最後一程,我纔不會來墓地這種地方沾染晦氣呢。”
厲微說話間,一直都在把.玩着她左手中指上的一枚戒指,她的舉動看似無意,卻又明顯是有意的,那枚戒指上的鑽石很大,流光瀲灩。
林鷗想裝作沒看見都難,她的視線定在那枚戒指上,胸口突然一陣陣刺刺的疼,左手中指,那是佩戴訂婚或者求婚戒指的地方。
錦榮這麼愛她,斷不會向厲微求婚,那就只剩下一種可能,這是溫麗華送的。
念及此,林鷗心寒至極。
溫阿姨啊溫阿姨,以前我不愛錦榮,每次你都是舔着臉上門求我媽把我嫁給你兒子做老婆。
如今我母親才下葬,連骨灰盒都還沒躺暖和,你就讓厲微帶着象徵着你們錦家兒媳身份的鑽戒,來我母親的墳前對我示威,你爲人如此涼薄,難道就不怕我母親泉下有知,會從地下爬出來夜夜蹲在你的牀頭找你聊天嗎?
“林鷗。”
厲微忽然無比認真的喊了她一聲,林鷗仰頭再次對上她的視線,眼神是史無前例的冷,厲微則是居高臨下的俯視着她。
“我婆婆還有句話讓我帶給你,她說,她對你非常失望,你母親暴斃而亡的事,明顯就是安小仙爲了報復做的,那個自首的玲兒明擺着就是替死鬼,而你卻連替自己母報仇的勇氣和恆心都沒有,光是這一點,你林鷗就不配做錦榮的妻子。”
“厲微,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麼算盤。”
林鷗悠悠的從跪墊上站了起來,周身彷彿縈繞着一團黑氣,冷的有冰凍三尺之效,站起後,她目光森冷的盯着厲微,塵封多時的女王強大氣場再現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