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碰到的是其他人,與咱們運輸車隊不相干。”莊續騰將收費站發生的事情和其他人說了說,大家基本都是這個判斷。“不到十個人來搶劫咱們三十多護衛人員的車隊,怎麼想都不可能成功。如果他們的目標只有那輛黑色麪包車,那一切就合情合理了。”
受到槍戰的影響,收費站的工作人員全都跑光了,整個車隊直接通過關卡,馬不停蹄地前往下一站。莊續騰也驅車跟上,混在大部隊當中。斯卡蘭奇在車隊過來的時候跳回他原屬於的車輛裡,他一槍都沒開,自然也不用給莊續騰支付一分錢。這樣算一下的話,莊續騰賠了三枚震撼手雷的錢,還有白色野獸補漆、修車的錢……
護航車隊的隊長也沒提報銷費用的事情,這就顯得有點不地道了。莊續騰來車隊混個名額,一分錢不拿他們的,他們遇到風險的時候還會出手幫忙,這已經讓車隊白賺了一個老先生、一輛可以出勤的車以及僱兵中的頂尖打手。然後呢,車隊還給莊續騰安排事情做,做了又絕口不提費用的事情。唉,不知道這是護城河公司的規矩嚴,還是隊長不會來事兒。可能護城河的風格就是形成團隊後也不過是每天打卡上班,而僱兵形成團隊後總是要努力變成戰友和兄弟的。
“咱們準備走吧!”莊續騰給隊長說了一聲,也不用等他同意,便離開車隊,從岔路上繞城,向憲法首都城另一面前進。“咱們先去機場,到那裡換一輛本地牌照的車,便於咱們行動。我查過了,幾個租車公司在機場都有業務,這樣比較安全。”
“我很久沒有回來了,這裡還和我記憶中一樣。”布克爾博士看着外面的街景,眼眶中含着淚水。“這條破路,之前我從機場回來的時候都會在這裡行駛,坑坑窪窪的,這麼多年了,一直也沒修過。”
“實際上沒有多少年,一隻手就能數得過來。”莊續騰說道:“從現在起,你必須努力控制情緒,把注意力集中到實際情況上,不要胡思亂想、調動情緒。一旦陷入情緒當中,人就容易失去控制,危險的舉動大部分都是在這種情況下產生的。”
“這是你的經驗?該如何做?”
“一個最簡單的辦法就是轉移並集中注意力。你可以背誦車牌號碼,或者在腦海裡進行車牌數字相乘。當你專注於記憶和計算的時候,最差的情況也是眼睛發直、嘴裡念念叨叨,像個傻子,但不會讓人感覺可疑或者危險。另外,你也可以在腦海裡對每個人的相貌、衣着、配飾、隨身物品進行描寫,就算是表現得色眯眯的,其實也比情緒失控更好。”
“爲什麼會這樣?”
“人很懶,尤其是用腦子的時候。觀察者一旦給你貼上明確的標籤,他就會自覺不自覺地放鬆對你的探究,直接用標籤來代替你的全部。傻子、色鬼之類的標籤就是如此,它們比‘神秘人’、‘不知所謂的行爲體’要安全得多。後者會引發好奇,進而帶來關注,明白了嗎?”
“有道理,原來你還研究過人類行爲學。”
“不,我沒有研究過那東西。剛纔的技巧,只是前人根據僞裝、潛行和埋伏活動總結出來的。書本上的知識同樣也是總結,實際上這些知識的發源地都是現實行動。”莊續騰搖搖頭,說到:“你又不是僱兵,我給你講這些也沒什麼意思。你這一次是要回去看看親人,很可能這是最後一次機會,而這一次機會能給你的觀察窗口時間恐怕長不了。你要打起精神,集中注意力,珍惜每一秒。現在開始練習一下,會有幫助的。”
提到回去見家人,布克爾博士眼睛裡就有神采,整個人也能凝聚起力量來,身體和精神狀態遠好於他在沛城。用幽影之眼觀察,布克爾博士身上的怨氣並沒有減少,但是它和身體的結合程度在下降,開始呈現出副作用和怨氣互相分離的趨勢。
他在剋制使用安全藍,上車這24小時只用了四次,是平時的一半。換做過去,一半用量,布克爾博士早就該有全身瘙癢難受、精神混亂、手足無措等表現,根本聽不進別人說什麼,只知道趕緊吃點、吸點。從他的種種表現看來,人的想法、信念和潛意識與安全藍的作用機制有着緊密的關係,很像是信仰與神術的關係。
人人都覺得安全藍能夠令人放鬆,可以緩解疲勞,還能給人快樂的情緒。這裡面除了有藍色晶體產物一貫的精神藥物效果外,鋪天蓋地的廣告宣傳也將這種念頭深深植入每一個使用者腦海裡,讓他們產生類似信仰的堅定念頭。
神靈時代,傳教的主要方式是牧師舉辦的各種宗教儀式,包括誦讀經典、舉辦彌撒、大衆演講等等。現代的廣告,通過圖像、聲音給人灌輸信息的能力比宗教儀式強多了,不管是顏值還是頻率,或者是推陳出新的速度,充分發揮了現代工業的強大生產能力。以前還要講故事,通過故事理解寓意,再形成思考,現在則是直接把概念朝腦袋裡頭塞、硬塞。現代大多數人相信安全藍是個好東西,此信念比牧師說一句“你的傷很快就好”要堅定多了。
布克爾博士在使用安全藍的時候會想什麼?大概是“這個能緩解我的痛苦”吧……可惜他很清楚痛苦的本質是不能再見親人,安全藍解決不了問題,於是安全藍就開始解決他,讓他變得虛弱和衰弱。如今他又有了希望,有機會再見親人。不需要安全藍,痛苦自己得到了緩解,情況便有了逆轉。
“別緊張,咱們一步一步來。我最近兩週都沒事,完全陪着你,因此不用着急。”莊續騰將手放在博士肩膀,然後運轉怨靈法陣,嘗試從他身上吸收怨氣。鬆動之後的怨氣果然可以吸收,其濃度很高、數量很大,可以很好地提高莊續騰的怨氣存量。
布克爾博士從莊續騰的手上感覺到力量、溫暖和支持,便打起精神。“我覺得我的情況好了很多,我會繼續控制安全藍的攝入,維持正常狀態。如果能見到他們,我也不希望他們看到一個癮君子的模樣。”
“呃,他們應該認不出你。你這張臉換過了,忘了?”
博士擡起手,摸摸臉頰,苦笑一聲:“我的狀態果然不好,連這麼重要的事情都忘了。”
能夠意識到問題就有機會解決,而且他們還有時間。莊續騰來到機場,找租車公司租了一輛車。他讓博士在停車場的裝甲車裡等着,然後開着租來的車出去轉了一圈,回來的時候換了另外一輛。
最新的這輛車是偷的,與租車公司的車是完全一樣的型號,然後換上了租車公司的車牌。這些租車公司基本都會在自家的車輛中暗藏追蹤定位裝置,藏的地方還不一樣,一個比一個難找、難拆。莊續騰不想開着有追蹤器的車子在街道活動,用真實的租車車牌加同型號的其他車輛,這是相對更加安全的組合。
如果有人來檢查,他有完備的手續,可以證明自己是正常的租車用戶。一般情況下,檢查車牌就夠了,不會去檢查發動機號碼。如果真有警察要那麼做,莊續騰就會藉口自己還有急事,“歐元先生的建議”應該能夠讓警察通融一下。“先住下,我要看看附近的情況,應該需要兩三天的偵查時間。這期間,你別出門,專心調整好自己的狀態。如果身體允許,你可以稍稍鍛鍊一下,讓面色紅潤,至少像個普通的健康老頭兒。”
布克爾博士最想見到的人是他的孫子和外孫女,兩個小傢伙差了兩歲,在同一所小學就讀,現在都還沒有畢業。如果幸運的話,他們有機會在校門口看到兩個孩子,以及接他們的家人。
第一天,莊續騰開車在高峰期的時候路過校門口,和其他人一樣堵成狗,搖下車窗探頭探腦、罵罵咧咧,順便看了看周圍的地形。下午放學的時候,他從另一個方向再被堵一次,這一次他就沒有開窗,再次確認地形環境情況。當天晚上,他藉助夜色掩護,從好幾座樓上跳躍過來,到了學校對面的屋頂上開始潛伏。
熟悉的長時間潛藏,熟悉的隱身斗篷加千眼披風。他和環境完全融爲一體,而且沒有任何影從信號。加上他原本就很精湛的躲藏技藝,如果這樣還能被找出來,那他只能認命。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天色漸亮,學校慢慢開始有人。他將隱身斗篷稍微掀開一條縫隙,讓卡霍之眼露出來,利用變焦放大功能遠遠看着學校門口。
啓動掃描模式,卡霍之眼將視線範圍劃分爲一萬個小方格,對它們依次進行掃描和記錄。不得不說公司出品的東西就是好,利用植入體就能自動尋找疑點,比莊續騰的超級視覺記憶力更好用。卡霍之眼將得到的信息傳給平頭哥,利用它的計算能力進行分析,然後找到“隱秘的變化”與“長時間可疑停留”。
莊續騰也不全依賴卡霍之眼,他也用另一隻屬於自己的原生眼睛進行觀察和分析。他假設公司仍想抓捕布克爾博士,會利用他的親人孩子設下埋伏,但這種埋伏不可能讓人執行幾年之久,因此會有兩種解決方式:使用監控攝像頭,或者派“警鈴人”呆在誘餌身邊。
破解的方法其實不復雜,就是多觀察、進行對比。莊續騰慢慢掃描、搜索和記錄學校門口附近的監控攝像頭,將它們的數量、類別、運作方式與附近200米、500米、2000米幾個路口和類似環境中的攝像頭進行對比。
觀察孩子身邊的人也是同樣的道理。他們的動作神態是否有異:有沒有經過戰鬥訓練會在站姿、走姿上有所體現;是否過分關注周圍情況變化、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孩子身上還是發散到周圍,這些也能給莊續騰提供信息。
布克爾博士說他家過去一直由保姆專門開車送孩子上學,也努力描述了保姆、司機和保鏢的模樣。博士專門解釋道:“除了在研究所工作外,我還有十三項專利,專門找人設立了信託項目對專利的運作和收益進行管理。一些專利挺掙錢,我個人也沒什麼花費,所以家裡生活很富裕。哦,我的兒子女兒也有事業,不大不小也是經理,收入也不錯。”
但是莊續騰沒有看到符合描述的接送車輛,也就找不到那兩個小孩。爲了避免打草驚蛇,他肯定不會從信息網絡搜索布克爾博士家人的情況,而博士的描述能力很一般,不足以讓莊續騰形成印象。好在他可以用平頭哥記錄下早間上學的情況,回去給博士放一遍。
學校大門關閉後,莊續騰又守了四個小時,等太陽到了頭頂,大家的影子都最小的時候才偷偷摸摸撤離。隨後他用一下午的時間觀察、記錄和對比附近的監控設備情況,發現各處基本一致,甚至學校門口還相對較少。他帶着“難道沒有額外監控”的懷疑回到住所,找來博士讓他觀看拍攝的圖像。
“圖像的放大能力真強,你的眼球植入體很好啊……”博士一看就是見過世面的,立刻抓住了重點。他用三分之一速度看完了接近四十分鐘送孩子上學的錄像,終於在接近末尾的時候找到了。
“在33分17秒,畫面右側,兩個孩子騎車過來,應該是他們——我看着像。這個階段孩子長得快,一年就能長六七釐米——你有更清晰的放大圖嗎?”
“我的眼球很好,但是我的個人事務助理不行,記錄不了那麼多超高清的畫面。”莊續騰不會透露植入體的真實情況,於是半真半假混着說。其實他的個人事務助理有和沒有差不多,不僅是相當原始的外置版本,而且任何額外功能都關閉,只做數據轉發。平頭哥只是通訊平臺,不是情報分析機或者監控記錄儀,目前這段全景圖是它的能力極限了。
平頭哥記錄不了,莊續騰的腦子可以。他結合放出來的圖像在記憶力搜索,找到了那兩個孩子的相貌。“下次我就知道找誰了。”莊續騰說道:“後天我再去看開學,找到他們之後記錄放大之後的高清畫面,再讓你辨認。”
博士還很心急,問到:“明天也是上學日,你不去嗎?”
莊續騰搖搖頭,說道:“除了蹲入校,我還做了很多其他偵查工作。我的植入體需要休息休息,明天動不了。而且每次潛入潛出都是最危險的,只有用最好的狀態才行。別看只爲拍這不到四十分鐘的視頻,我爲了它,潛伏了六個多小時。”
“辛苦你了。”布克爾博士說道:“我……我多看幾遍這個視頻好了。”
“嗯,你先沉住氣。今天觀察的情況比較樂觀,初步判斷沒有監控者。我再好好找找,如果真是這樣,你或許能近距離接觸他們,甚至說上幾句話。”
布克爾博士眼裡有光,他有了繼續撐下去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