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鐸已經有點明白老哥多爾袞的心思了,這位大清攝政王大張旗鼓地南來,原來不是爲了死不見屍的豪格大侄子報仇的。而是爲了推行“設立綠旗”和“計口均田”的!
前者要在河南、山東大量圈地,少不了又得激起一點反抗。而後者更得罪人了......均田啊!李自成也就喊了喊均田免糧的口號,就被天下士大夫仇視到現在。
多爾袞更狠,不是喊口號,而是直接上了!這還不得成爲天下讀書人的眼中釘,肉中刺?還能指望人家出來帶路當漢奸?
“十四哥,”多鐸壓低了嗓音,斟酌着語氣,“今後是不是北歸北,南歸南了?”
多鐸在山東打了幾個月的爛仗,心都有點灰了......還沒均田呢,山東士大夫就組建了那麼多的團練軍,打都打不完!要均了田,那還得了?
多爾袞哼了一聲:“自古,得中原者得天下!便是明初由南而北,金陵王氣也不過張揚了三十幾年......之後還不是讓燕王朱棣篡了天下?
朱慈烺是雄主不假,但是他不得不棄中原而就江南,就已經失了大勢。只要咱們能全取中土,好生經營,即便咱們這一代人沒有收江南而成一統的氣運,多爾博也一定能成混同海內的英雄!”
這話說的......多爾博是混同海內的英雄,順治是什麼?讓皇帝?隱皇帝?多爾袞的意思莫不是要學曹孟德,自己不篡位,讓兒子多爾博當曹丕吧?
大堂內的八旗貴胄們臉上全都滑過幾絲訝異,然後又平靜如初,彷彿什麼都沒聽見。
“十四哥,可山東和關中現在......”
山東大部還姓朱!
關中的西安府則姓李!
山東和關中都沒得呢,怎麼叫得中原?
而且朱慈烺還以山東爲跳板,把爪子伸進了遼東、遼西沿海。
萬一遼東、遼西出了紕漏,那就是明軍入關滅清了......
“關中先交給吳三桂,”多爾袞道,“咱們拿着榆林、延安和潼關即可。
至於山東......東昌府、兗州府和濟南府北邊都得拿下了!正綠旗要設40個甲喇,200個牛錄,需要許多土地。東昌、兗州、濟南府北的尼堪不是跑了嗎?正好把山東的荒地都圈了分給正綠旗將士當旗地!”
“十四哥,”多鐸提醒道,“兗州府可沒全取呢!兗州西邊的曹州、鉅野、嘉祥一帶還有李化鯨和宮文彩的賊兵盤踞,打着南朝的旗號。兗州府西部的山區也都在高宏圖、史可法的手中。還有一座曲阜堅城也難攻不克......”
多爾袞一聲哼笑:“史可法、孔胤植還在曲阜城守着?”
“還守着呢!”多鐸說,“我在曲阜城外的沂水邊上建了個大營,監視曲阜城的一舉一動。史可法、孔胤植二賊不僅沒有離開曲阜,而且還變本加厲,驅使百姓民團日夜開工,增築城池。”
多爾袞笑着:“這是好事兒!”
“好事兒?”多鐸一愣,“曲阜不打了?”
曲阜不僅象徵意義重大,而且它的位置恰好卡在兗州中部,還在運河附近。這麼個大堡壘不打下來,兗州西部也就拿不下來,連南下徐海也不能持久。
“打啊!”多爾袞咬咬牙,“不打下曲阜,正綠旗的人心就沒法收拾!”
“十四哥,”多鐸還是不明白,“打曲阜和收拾人心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了!”多爾袞冷冷一笑,“現在誰不知道曲阜城裡面存着大半個山東的財富?那可是孔家幾百年搜刮積累起來的......朱家皇帝都不見得比姓孔的闊綽!這要是打下來了,咱們八旗和正綠旗不是人人都能發一票了?有了這個指望,人心就能穩住,綠旗就能設立。只要有了十萬正綠旗,北地中原早晚是咱大清的地盤!”
這下大傢伙可明白了,多爾袞這是要把曲阜城當一張又大又香的畫餅了。曲阜城裡面有沒有錢,孔夫子的“大斗”裡面有沒有寶貨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大傢伙都有個指望!現在山東、河南地面上的八旗綠營(綠旗)有十幾萬人。因爲豪格戰死的原因,士氣很有一點低落。光靠設綠旗這一招還不足以提振人心,畢竟設綠旗的本質是“甩包袱”,圈了土地後,軍餉、軍糧可就要大大減少了!而分給綠旗兵的土地又都是荒地,沒有個一兩年的安定根本產不了什麼糧食。
所以一定要畫好大餅,讓大傢伙都覺得還有地方可以去搶......
多鐸又道:“可讀書人......”
“哼!”多爾袞又是一聲冷哼,打斷了多鐸的話語,“史可法、高宏圖、左懋第、孔胤植他們誰不是讀書人?既然這些讀死書的呆子要反抗我大清天兵,我大清何苦再優容他們?曲阜城內的金山銀山,正好取了分給有功將士!”
“王爺說得對!”
“就該如此......”
“狠狠的搶!”
下面的人一片歡騰!只有鰲拜面露憂色,他的表情被多爾袞收入了眼底。
多爾袞笑着發問:“鰲拜,你可是在憂心朱家小太子會趁着咱們圍攻曲阜的時候北上河南?”
鰲拜搖搖頭:“王爺,奴才不擔心河南。河南累經戰亂,幾成白地,所餘糧秣又都被咱們運入了商丘、睢陽、許州等城池。南軍若是北伐,就必須攜糧而進。可是河南秋日水淺,船隻南行,轉運不變,所以很難供應大軍。南軍如果要北伐,必沿運河而上......也就是戰於曲阜!”
多爾袞笑了笑:“那就戰吧!本王正想會一會朱慈烺這小兔崽子,看看他有沒有本事娶東莪!”
“王爺,”鰲拜又道,“朱慈烺非同小可,萬萬不能輕視啊!”
“本王知道!”
多爾袞笑了笑,又道:“傳本王的令旨,叫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白廣恩、劉良佐、許定國、柏永馥、吳惟華等諸將,齊集商丘,本王要和他們商議設立綠旗之事。
另外,讓雷興和孫之獬這兩個巡撫也來!本王要和他們商量一下在河南、山東實行均田的事兒!”
吩咐完了這些個事兒,多爾袞就打了個哈欠,然後站起身。下面的人都知道王爺乏了,全都起身行禮後離開,只有多鐸沒有走。
“十四哥,”多鐸看着旁人都走了,才湊上去說,“你真要讓多爾博當曹丕?”
多爾袞正拿着個茶碗在喝水,聽多鐸這麼一說,險些給嗆着了,咳了兩聲,才白了弟弟一眼道:“胡說什麼呢?曹丕是奸臣......我們是天命大汗的嫡子,多爾博本就該當皇上的!”
“對對對!”多鐸臉上的笑容都掛不住了,連連點頭,“皇帝本就該我做的,皇太極纔是奸臣!”
“好了,好了......別說這個了!”多爾袞擺擺手,“那個金之俊在你那兒混飯吃?”
“是啊,”多鐸點點頭,“孫之獬推薦的......這傢伙上回辭官後就沒了進項,一大家子擠在天津衛捱日子,我不正好要用讀書人?就讓他入幕了。”
金之俊是蘇州人,現在蘇州是不敢回去的,也不敢呆在北京,因爲他是活蔣幹啊,所以就躲去天津過日子了。可是他的積蓄又不多,很快就捱不下去,只好投靠“難友”孫之獬。孫之獬則把他推薦給了多鐸。
“把他叫來商丘!”多爾袞道,“本王要他走一回鳳陽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