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順治四年六月十日午後,就在大清皇阿瑪多爾袞揮軍追擊姜瓖,即將大獲全勝,重創姜瓖所部的時候,鑲黃旗漢軍的好奴才趙廷臣和范文程的兒子範承謨正站在解州城北門城樓,喉嚨發乾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解池鹽田所在的解州州城的北面,人喊馬嘶,一片沸騰,官道上人頭涌動,長槍如林,密密麻麻的明軍官兵順着官道急速推進,如同從呂梁山上一路滾涌而來的山洪,不可阻擋。這支大軍的前鋒,大約2000騎兵昨日就抵達了長樂鎮。長樂鎮上有明軍的內應,趁亂打開了城門,讓明軍一擁而入。在佔據長樂鎮後,解州州城和專管鹽田事務的司鹽城之間的聯絡就岌岌可危了——長樂鎮位於這兩座城堡之間。
所以駐守在司鹽城的山西巡鹽御史範承謨立即就帶着鹽丁和一個營(牛錄)的正綠旗兵丁撤到了解州,和解州知州趙廷臣匯合。
趙廷臣是鑲黃旗漢軍出身——他是“奸二代”,所以被選入國子監鍍金,不久前又被任命爲解州知州。
對了,現在大清國沒有面向普通漢人讀書人的科舉了!漢人要想入仕,就得先投旗。
也不一定要投老八旗,入正綠旗也是投旗。在多爾袞設正綠旗的時候,就把所有投靠大清後既不在旗又不在西(在平西王門下)的漢官,統統編入了正綠旗。
所以大清現在沒有不在旗的官員!
要做官就得先入旗,入了旗纔有資格當兵立功,才能考舉人考國子監,才能去各部衙門當筆帖士......而入旗,哪怕是投老八旗爲奴(正綠旗沒有包衣奴才,入旗就是正丁),現在也越來越難了。因爲投旗爲奴後就不再給朝廷納糧當差,朝廷當然不希望普通漢人都投旗了。
如果漢人都投了旗,大清朝可就要散架了——如果所有的人口土地都分給十個旗了,國家不就一分爲十了?
而在旗還不在旗的標誌就是那根金錢鼠辮子了,這辮子可不是隨便就能留起來的!
現在留法不留頭的法令當然是沒有的,不過卻有一個“私自剃髮罪”,剃了頭留一根金錢鼠尾模樣的辮子是九旗大老爺的標誌,普通的屁民怎麼可以剃髮結辮?是要冒充旗下大爺去走私販私坑蒙拐騙嗎?
所以“私自剃髮”在如今的大清國是要剁腦殼的!
沒有資格剃髮結辮的屁民,不管原來是士大夫還是貧下中農,現在一律都計口授田,老老實實的種地交稅服徭役......沒有例外!
而在大清順治四年六月十日午後的解州城內,腦袋後面有資格垂一根金錢鼠尾的男子,不過區區千數......範承謨和趙廷臣能夠依靠的,也就是這點人了。
雖然大清朝在解州也搞了計口授田,但是解州的百姓需要承擔的也就是納糧和去解池鹽田服徭役罷了,是不需要承擔兵役的,而且也沒有什麼地主武裝。
靠着鹽池和解州城的駐軍(總共1000)以及一些不留剃髮的衙役捕快,解州一帶的土寇山賊是不敢造次的,可是現在來到的卻是呂梁山三太子的大兵,而且數量極多!
六月十日一整個下午,都有部隊陸續抵達,人數不下三萬!
他們可不是尋常的烏合之衆,而是接受過正規訓練,裝備精良,而且素質還相當不錯的精兵。上呂梁山的都是什麼人?都是山西這塊的地主、富農、奸商,他們的子弟也就成了呂梁山明軍(又稱三太子軍)官兵的主要來源——他們現在沒地方考科舉,不當兵還能當什麼?
所以呂梁山明軍官兵的識字率擺在當今天下那是絕對數第一的!
看着一隊隊整整齊齊的明軍,在軍官的指揮下有序展開,在解州城外的女鹽池邊安營紮寨。
站在範承謨身邊的趙廷臣連呼吸都急促起來了:“覲公兄,這股明軍怎麼那麼嚴整?他們真的是從呂梁山上下來的?”
“應該是吧?”
範承謨嚥了口唾沫,他雖然是御前侍衛出身,但是並沒有帶過兵,也沒和明軍對過陣,只是聽范文程和其他父輩們說過明軍怎麼稀爛。可今天看見呂梁山上下來的明軍......不大對頭啊!這是稀爛嗎?
八旗勁旅也不過如此了吧?
“那......那咱們怎麼辦?守不住啊!”
“君鄰兄莫慌,天黑後我就突圍出城,去潼關衛向多羅貝勒尼堪求救。”範承謨正色道,“你是守臣,守土有責,就好好守住解州吧!”
“什麼?”趙廷臣差點跳起來,“我就1000人,怎麼守得住?”
“怎麼是1000人?”範承謨有點詫異,“解州駐守綠旗兵就一個營,才500人啊!”
是啊,還有500人是範承謨從司鹽城帶來的——他們的責任是保護巡鹽御史,打擊私鹽。
這個呂梁山上三太子不是賣私鹽的,所以不在打擊之列......
就在範承謨和趙廷臣商量着要如何守城,如何求救的時候,一衆騎兵已經簇擁着大明“貸王”朱慈炯到了距離解州城不足三裡的女鹽池東岸一處高坡上。
朱慈炯身邊跟着王府護軍將軍駱修身,他本來不會打仗,但是這三年多以來,跟着王永吉、高第等人四下轉戰,也打破過不少城寨,也歷練出來了,現在只是遠遠一看,就知道解州城不難打了。
“王爺,解州果是空虛,大軍休息一晚,明日上午打造器械,下午就能一鼓破城了。”
朱慈炯點點頭,“百里之外就是風凌關,韃子在那裡駐了大兵?如果大舉開來,咱們能應付嗎?”
駱修身道:“風凌關和黃河對岸的潼關上駐有四五千清兵,由韃子的大將尼堪率領,是用來封堵張獻忠的。若是全夥而來,潼關就虛了。如果只來一部,咱們的兵馬十倍於彼,勝之不難。”
“好!”朱慈炯雖然年少,可是三四年來都在軍中,耳聞目睹的都是兵家之事,行軍打仗之間也不是外行了,當下就有了決斷,“那咱們就在解州會會尼堪!他要敢全夥而來,張獻忠那惡賊一定會趁機東進洛陽,天下可就大亂了,到時咱們呂梁山就能鬆口氣了。
他若不來,那本王就能飽掠而去......這一趟咱們總能掠到上百萬的財貨,也夠吃上一年的了。”
原來朱慈炯南下解州不僅爲了解州鹽池的財貨,還爲了勾引張獻忠東征!
張獻忠去年就到了關中,可是由關中東進的兩條大路—,潼關道和商洛道卻被清兵和明軍死死封堵了。
封住潼關道的是尼堪指揮的四五千九旗勁旅,人數雖然不多,但是卻接連擊退了張獻忠部的幾次進攻。
與此同時,南明在南陽府的西硤口、內鄉縣城也佈署了整整一個師的重兵,同樣把張獻忠堵得嚴嚴實實。
所以張獻忠雖熱得了形勝天下的關中,但是卻照舊動彈不得,也不敢和裝活的李自成翻臉,還只能老老實實自稱大順西王,別提有多憋屈了。
如果尼堪的主力真的離開了潼關北上解州,張獻忠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東進的。
而張獻忠這個禍害一旦東進取了洛陽,中原局勢必然大亂,大清皇阿瑪多爾袞暫時就沒精力對付呂梁山上的三太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