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能夠決定甲必丹歸屬的是巴達維亞的長老會。
這一多少帶着幾分神秘色彩的組織,甚至在某種程度上能夠左右着巴達維亞的政局。巴達維亞離不開長老會的存在,荷蘭人也同樣離不開長老會的存在。
九大長老,手中握有着巨大的權利......
不過這樣的權利,也必須分對什麼人而言。對巴達維亞當地人和移民來到華人而言,他們如同神一般的存在,但對另外一些人來說,他們的存在不過是可以被利用的一枚棋子而已。
比如金刀衛二級指揮都事韓鶴雨。
他接到的命令是佈局巴達維亞,用最短的時間,最不讓人注目的方式在巴達維亞站穩腳跟。
而讓一個甲必丹變成自己人無疑是一種非常好的方式。
“都事,爲何不乾脆控制了長老會?”在等待長老會長老祝況貞的時候,韓鶴雨的助手小石有些不太理解的問道。
韓鶴雨搖了搖頭:“長老會對巴達維亞來說,是一個很讓人尊敬的地方,但他們更像是九尊菩薩,讓人供奉,但能不能顯靈就難說得很了。但控制住了甲必丹,就有了立足點。甲必丹離不開長老會的支持,長老會,同樣也離不開甲必丹的財力支持。”
小石若有所思,點了點頭。
雅間的門被推開了,祝況貞走了進來。
韓鶴雨和小石急忙站了起來。恭恭敬敬:“長老,您來了。”
祝況貞朝他們看了看。也不用他們招呼,自己先坐了下來:“誰是那個要見我的韓鶴雨?”
“長老。是我。”
“哦,什麼事,說吧。”祝況貞給自己倒了茶,直截了當地道。
韓鶴雨坐了下來:“長老是爽快人,那我也不想瞞您了,我想請您在長老會中提出新的甲必丹人選的推舉……祝況貞的眼皮跳了一下:“新的甲必丹人選。誰那?”
韓鶴雨笑了笑:“譚國樑死了,當然要有新的甲必丹了。”
“譚國樑雖然死了,但他的兒子譚方成還在,怕就不用先生費心了吧。”祝況貞喝了口茶。不冷不淡地道。
韓鶴雨也並不着急:“我聽人說,譚國樑活着的時候,有一次您的兒子在他的賭坊裡玩,欠了一些銀子,結果譚國樑扣着人不放,一直等您帶着銀子去贖人這才了結此事,您的心裡一直都很不開心……祝況貞的眼皮又動了動,的確,這是他的一個心病。但他隨即淡淡地道:“是有這麼一回事情,但殺人償命。欠債還錢,自古以來天經地義,我有什麼可以不開心的?先生,你要是想靠着這個,讓我做一些什麼事情,那可就太錯了。”
“長老高義,韓鶴雨慚愧啊。”韓鶴雨微微笑着,對小石使了一個眼色,小石很快把一小口箱子放到了祝況貞的面前。
祝況貞也不說話。眼睛只瞄了一眼。
韓鶴雨打來了箱子,頓時金光燦爛,慢慢的一箱金子!祝況貞的呼吸瞬間加快了,儘管他也有錢,但這麼多金子放在眼前,卻讓人不能不動心。
“這是一千兩黃金,還請長老笑納。”韓鶴雨關好了箱子,不動聲色地道。
“韓先生,手筆太大了。”祝況貞面上神色變緩和了不少:“韓先生難道準備當這個甲必丹嗎?”
韓鶴雨笑了起來:“我哪有這樣的癡心妄想?就算我真的當了,一個纔來巴達維亞的外鄉人,誰會服我?”
祝況貞有些不解,既然他不想當,爲什麼要出那麼大的手筆?
韓鶴雨不慌不忙地道:“我的意思,是想請長老推舉卜家,卜仲明擔任這個職務。”
“卜仲明?”祝況貞更是疑惑不解:“我沒聽說過老卜有你這樣的朋友那?”
韓鶴雨緩緩說道:“是,我也是才認得卜老爺的,既然大家都是福建人,總得要幫這個忙的。長老,聽說您也是福建人?咱們福建人在外不容易,互相幫襯着些,也就不會被人欺負了。”
祝況貞微微點頭。
其實什麼同鄉之情,他是並不看重的,他唯一看重的就是面前的這一箱黃金。
他在那沉吟了一會:“老弟,長老會上我可以提出重選甲必丹,但長老會一共有九大長老,不是我一個人說了可以算的……有誰會反對?”韓鶴雨似乎早就預料到了這種情況的發生。
祝況貞在那盤算了會:“其他人倒好說,只要老弟你捨得出本錢,我來幫你搞定。只有個叫林矍的,軟硬不吃,而且這人素來看不起卜仲明,我怕是不好對付……我知道了。”韓鶴雨淡淡地道:“林矍那裡我來處理,你就不用再擔心了,長老會幾天後開始,一切都拜託您費心了。”
在那聊了一會,祝況貞起身告辭,韓鶴雨讓小石擡着箱子送祝況貞出去。過了會,小石轉了回來,韓鶴雨沉吟着道:“去查查那個林矍,有什麼愛好沒有。如果沒有愛好,就查查他有什麼心愛的事情和人。”
“是,我這就去辦。”
韓鶴雨喝了口茶。
任何人都有弱點的,誰都不能例外,而自己要做的,就是抓住這些人的弱點,一一擊破。實在不行,就控制他最心愛的東西。
而他之所以選擇卜家而不是譚家,其實道理也很簡單。譚方成原本就可以坐上這張位置,自己再如何努力幫他,他也不會感激自己多少。
而卜家卻不一樣了,只要卜仲明當上了甲必丹。他會對自己感恩戴德,忠心耿耿。自己將來再慢慢的完全控制住他,什麼事情都好辦了……老爺。孫少爺還是沒有找到。”
“混帳,去找,再去找!”林矍面色鐵青,急得在屋子裡團團亂轉。
他的孫子今年只有七歲,林家三代單傳,兒子好不容易在三十多歲的時候得了這麼個寶貝。一向被林矍愛若珍寶。
可就是今天,下人帶着孫子去遊玩,結果這都到夜裡了,卻還沒有回來。
林家鬧翻了天。半個巴達維亞都快要被他們翻遍了,卻一點也沒有孫少爺的影子。
“老爺,外面來了個人,說知道孫少爺的消息。”
“啊?快,快讓他進來。”林矍一聽,又驚又喜,等看到來人是個二十歲纔出頭的青年,急忙問道:“小兄弟知道我孫子的下落?”
“我叫小石。”來人並沒有急着說,反而不慌不忙的自我介紹了下:“我的確見過孫少爺……他在哪裡?”林矍大喜。
“孫少爺很好。”小石微微笑着,然後也不用別人招呼。坐了下來:“不過要想知道孫少爺的下落,林老爺您總得表現一些什麼吧?”
林矍連連點頭:“是,是,只要能把我孫子平安找到,你要什麼我都給你。”
小石笑了笑:“還有幾天就要召開長老會了,巴達維亞賭坊甲必丹的人選想必已經有吧?”
林矍怔了一下:“是,譚國樑的兒子譚方成,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
“我不想走過場。”小石淡淡地道:“我也不想看到譚方成坐到那張位置上,不過我看卜仲明倒是挺合適的。”
林矍又怔了怔。但隨即便像是明白了什麼:“你是卜仲明的人?我的孫子在哪裡?”
“我說了,孫少爺很安全。”小石臉上的笑看起來很詭異:“可具體安全到什麼程度,就得看林老爺您的了。”
“混帳東西!”林矍勃然大怒:“你敢綁架?你知道我是誰嗎?我現在就可以把你抓起來,然後讓迪門總督吊死你!”
小石一點也都沒有害怕:“是,我知道你可以讓紅夷總督吊死我,可你的孫子呢?在吊死我之前,我保證你可以看到孫少爺的屍體。”
這是林矍的命門,一聽這話他頹然坐了下來。
小石的語氣很平緩:“其實,選誰當這個甲必丹,對你沒有任何損失,你還是照樣當你的長老。你認爲呢?是甲必丹的人選重要,還是你的孫子重要?”
林矍面上一片慘白,什麼話也都說不出來......
小石站了起來,拍了拍衣服:“林老爺,孫少爺我們會好好照顧的,不用擔心,等到長老會開過之後,我們會把孫少爺給你送回來的,我們另外還會有重謝。但如果沒有達到我們的要求......林老爺,你是個聰明人……小石知道林矍清楚自己該怎麼做了。
就和韓鶴雨說的一樣,每個人都有弱點,你要做的無非就是抓住他的弱點而已。
身爲金刀衛的四級衛事,小石對自己的辦事能力也很滿意,尤其是當他把林矍已經搞定的消息報告給了韓鶴雨和卜仲明之後,兩個人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卜仲明最擔心的也是林矍,如果真的開始競爭甲必丹的位置,林矍這個自己的老冤家一定是第一個起來反對自己的。
他很清楚的記得,幾年前的時候他們就成了死對頭,一度甚至鬧得不可開交,自己還差點被長老會逐出巴達維亞,如果不是自己及時低頭認錯,怕卜家早就在這裡混不下去了。
長老會要你生你就生,要你死你就死!
可現在這些長老會的長老們,在這些臺灣來的人眼中,卻一下子變成什麼都不是,什麼都不做了了,先是祝況貞,現在又輪到了林矍......
難怪這些人連荷蘭人的艦隊都能打敗,他們的力量實在是莫測高深。自己如果能夠緊緊的巴結住他們,將來也就不用再怕那些什麼長老了。
“祝況貞搞定了,林矍也搞定了......”韓鶴雨在那仔細算着:“九長老裡已經有六個很明確的答應推舉你,剩下的三個也就不足爲慮了。”
“韓先生,這次可真要多謝你了。”卜仲明滿懷感激地道:“如果沒有你們,甲必丹的位置對我卜家來說只是鏡中花,水中月而已。”
韓鶴雨笑了笑,忽然問道:“卜老爺,你知道我們這次花了多少銀子嗎?”
卜仲明茫然的搖了搖頭,韓鶴雨緩緩地道:“光是賄賂他們,就用了我們六千兩黃金,近五萬兩白銀,這還沒有算其它費用……卜仲明也被這數字嚇了一跳,五萬兩銀子?這花錢如流水。
他在那想了想:“韓先生,等我當上甲必丹後,一定會盡快把這筆銀子還上的。”
“我們不用你還,你真想還也還不起。”韓鶴雨微笑着道:“我們調動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來幫你搞定了這件事,不是銀子就可以報答的。”
“那您的意思是......”卜仲明有些明白。
韓鶴雨的手指在茶碗上轉動着:“我們是來和卜家交朋友的,對朋友,我們一擲千金,可如果有一天這個朋友背叛了我們,你說我們該怎麼辦?”
“不會的,不會的。”卜仲明變得緊張起來,連聲道:“請韓先生儘管放心,我這人也最喜歡交朋友了。”
“那就好。”韓鶴雨停止了手裡的動作:“其實說句實話,我們既然有辦法交朋友,也就不怕對方背叛我們。我們可以把你弄到甲必丹的位置上,也一樣可以把你弄下來,當然,這是要收取利息的。”
卜仲明的汗流了下來。
韓鶴雨神色有些冷漠:“利息會非常的大,大到你難以想像。當然,我們還是相信卜老爺爲人的,卜老爺,你就等着好消息吧,我們長老會再見。”
說完,他站了起來,也不和卜仲明打招呼,施施然的離開了卜家。
卜仲明悄悄的擦了擦額頭汗水,長長出了口氣,認得這些人是自己的幸運,可也許會變成卜家的不幸。
韓鶴雨的話已經說的非常清楚了,現在,卜家的命運已經完全和他們聯繫在了一起,千辛萬苦得來的東西,只要他們一句話,便會立刻失去。
這對於卜家來說,是好事還是壞事?卜仲明自己都有一些迷茫了。
可是無論怎樣,還是先顧着眼前的事再說吧,至於將來天知道會怎麼樣。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