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停……出了酒樓門,紅笑歌擡頭望望天空,不由就輕嘆一聲。
倒不是說謀算心計累,而是一想到她那個寶貝弟弟就累,再一想他那些蜘蛛……她都有點不想去將軍府了。
可,說是這麼說,她還是一路瘋狂採購——糖霜柿子餅、千層金絲糕、草編的螞蚱……乃至小麪人也買了十來個。想一想,又去打包了一堆裝蟈蟈用的小竹籠,這才全數丟給不一語跟在後面的紫因和紫霄,算是勉強放過了臉色已與鍋底無異的將軍大人。
明明多僱了一乘轎子,她卻只拿鼻子嗤一聲,看也不看一眼,照樣又擠進白可流坐的那乘裡去——一個拿目光作利刀拼命剜對方臉皮,另一個則眼睛一斜,望着轎頂裝看不見。
沒過多會,紅笑歌就有點想掀窗簾瞧瞧那兩座移動牌帥哥冰山,可,手伸出去了卻又縮回來,縮回來又伸出去……跟打太極一樣,弄得白可流倒先不耐煩起來。他心情本就不好,說話難免帶刺,“看不出公主還挺在意紫家那兩個孩子的……要是哪天他兩個有點什麼事,該不會公主就連飯都吃不下了吧?”
“確實。”她微翹嘴角淡淡一笑,“到時候我就得天天靠白伯伯開導了……要不要提前在北苑裡給您預備個好房間?”
一句話砸得他暈頭轉向。惡狠狠瞪了她一會兒,咬牙扭頭望着轎壁,卻是再不敢挑釁。
叱吒風雲的大將軍因着個小小死就落得如此境界,真是……紅笑歌瞅着他感慨一回,想到紫因和紫霄,又忍不住嘆口氣。
她可扮得八面玲瓏,亦能做得心狠手辣。但,惟獨這兩個確是她虧欠過的。這又與白雲舒那檔子事不一樣——先前見了白雲舒,確是怨怒難消。一時間弄得自己也差點相信自己真是受害者了。
事後想想,兩個人雖是鴻雁來往約定出逃,大家也儘量搞得跟情意綿綿跟真的一樣。可白雲舒該風流快活的時候一樣風流快活,事不過月餘還在官道上調戲她哥,而她亦是一直在籌謀不休,事後毫不猶豫就依既定計劃行事……
換句話來說,就是大家閒着沒事玩了把惡俗,結果先被甩掉的人卻不是白雲舒——按這個推理。她就大概能理解爲什麼上次見面後自己很快就“原諒”了他,還總覺得混亂和心虛。可紫因和紫霄……
好吧!暫不論他們地話是真是假。單九年前她明明瞧出紫幕言不是什麼好鳥。還硬着心腸把他兩個推出去——光這一件就很難讓她心安。若他們悶着不說也就罷了。如今她已知道。還怎叫她丟得下?
紅笑歌邊想邊嘆氣。一轉眼地工夫也不曉得嘆了十幾回。嘆得白可流心浮氣躁。直想拿頭撞牆——想問。怕再上了她地當。不問。又憋得慌。只好在問與不問間來回掙扎。掙得差點內傷。
好在沒等他內傷。紅笑歌就遲疑着開了口。“白伯伯。你說……情。到底是什麼東西?”問完自己先汗了一把——她這問相當於“情爲何物”地通俗版本。十有**會得個“叫人生死相許”地下句。
意外地。白可流只是微微扯了扯嘴角。丟出來三個字。“不知道。”
她卻突然感慨起來。“原來大家都沒經驗呢……”
他被自己地口水嗆到。一陣猛咳。狠瞪她一眼。那意思分明是“別把我跟你排在一個等級上”。
紅笑歌一怔,不知爲何就彎了嘴角,淡淡地帶着點譏誚,話卻是像是在對自己說的,“小時候吧,也想過嫁個好男人,一生不用奔波勞累就好。後來才知道我這種人不敢冒險。萬事必要有九成把握才肯去做。可。同伴能等我有九成把握,別人又怎肯花時間在這種結局難料的賭局上?”
袖手闔上眼。一絲疲憊慢慢爬上臉,仍是在笑。卻顯出幾分悲涼,“所以把幻想都毀去,倒也輕鬆許多。只是時間長了,卻又有點難過——負責也會有到頭的時候……你說,屆時我又該找點什麼事做,纔不會覺着活着沒意思?”
白可流警覺地望着她,乾笑一聲,“公主青春年少,好日子還長着呢。臣這種老頭子都捨不得死,公主又何必生出那等感觸?”
她驀地睜眼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譁一下笑起來,彷彿那種古怪的神情從未出現過一般,“看吧!我這種人裝啥都行,就是不能裝正經——都嚇得你搬出官腔來了!”似乎這是件可樂的事,笑得前仰後合不能自已。
這丫頭腦子絕對有病!!白可流默唸“淡定”一百遍,這才忍住沒把她地腦袋擰下來。
紅笑歌抹抹笑出來的眼淚,驀然正色道,“不過,我決定聽取白伯伯的意見——重新找個人來寵,好好晾他們幾天。”又衝他眨眨眼睛,嘻嘻一笑,“我很乖吧,白伯伯?”
他頭皮一乍,不着痕跡地避開她的目光,乾咳一聲,勉強擠出點笑,“公主英明,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想一想,還是覺得補充一下比較保險,“只要年歲相當,臣定力挺之。”
“差個幾歲算不算?”
差幾歲?那不就是說跟他沒關係:ap.整理了?白可流大喜,連忙應道,“幾歲而已,不是問題!不是問題!皇上那邊由臣出面,請公主儘管放心!”只要不牽扯到他身上,誰家孩子倒黴都與他不相干。
“白伯伯真是個大好人啊!”她感嘆一聲,笑得眼兒也彎作兩輪月牙。
這看起來不像是個好兆頭啊……他無由打了個冷戰。但,一想到事不關己,又忍不住大笑,“過獎過獎!公主瞧得起臣,那是臣的福氣!”渾身輕鬆,連被逼答應聯盟的事也覺着不是那麼難以忍耐了。
到將軍府門口,本要着人即刻讓府中家眷齊來恭迎。紅笑歌卻暗暗扯扯他的袖子,“白伯伯。不用勞師動衆——我弟弟在哪兒?不如咱們悄悄過去給他個驚喜吧!”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白可流的眼底飛快地掠過抹譏誚,臉上卻依舊掛着笑。吩咐下人帶紫因和紫霄到前廳等候,自己同着她隨白延春往小兒子地書房去。
老遠聽見書聲琅琅,白可流頓覺顏面有光,忍不住輕聲笑道,“看來是公主多慮了。寧遠公誨人不倦,小少爺又聰穎過人——我兒能得此良師益友,真真是前世修來的福分!”
白延春在旁聽了。嘴角微微抽了幾下卻沒敢說話。紅笑歌不以爲然地聳聳肩,趨近些一聽,滿腦門都披下黑線來——
那邊書房裡,一個清脆童音正高聲念,“春眠不覺曉,奴在牀上笑,杯中有美酒,爺說哪樣好?”
分明是當初“酒在杯中。奴在牀上”的打油詩版!
唸完,兩個小孩子還嘻嘻哈哈笑起來。一個說,“小小白,這回你服氣了吧?”
另一個拿腔拿調裝大人,“三步成詩,笑兮兄果然大才,雲錦對您的敬仰之情如滔滔江水。綿綿不絕!”
一如五雷轟頂,白可流地笑容驀然僵住,特顯猙獰。白延春暗叫糟糕,死活不敢擡頭。
紅笑歌也不知風中凌亂了多少回,勉強緩過勁兒來便幾個箭步衝進去。迅確定目標,一把將那個正背對她的小傢伙從椅子上揪起來。就是驚天動地一聲吼——“紅!笑!兮!!!”
小不點扭頭對上紅笑歌幾乎噴火的美目,瞬間換上一臉天真無邪地笑,“哎呀呀!小笑,你還是那麼不淡定啊!咦,惜夕姐沒來麼?那你可要小心了,這回的已經不是青花蜘蛛了。”
意料中的尖叫沒有出現。取而代之的是她陰森森地一笑,“臭——老——頭——”
趴在講桌上裝死的老頭猛地跳起來,哭喪着臉抱頭蹲下襬出副認罪姿態,“公主,草民知罪……”
紅笑歌扭頭死死盯着他。眼角餘光瞟到自己手背上那隻摩拳擦掌地黑紅斑大蜘蛛。雞皮疙瘩順着手一路爬到頸上。語氣一忽兒就降到零度以下,“你再不來把你寶貝徒弟地蜘蛛抓走。一會兒我就親自掏腰包給你準備副上好棺木……”
“說了不許說我師父是臭老頭!”紅笑兮見狀不妙,馬上掙脫她的手收走蜘蛛。又開始揮舞小細胳膊,“見過砂鍋那麼大的拳頭嗎?小笑,別以爲我喜歡你就不會揍你!信不信我真揍你!”
砂鍋……好吧,總算沒跟沙包比了。紅笑歌無語,坐到一旁斜睨了他半晌。在他小嘴一扁快要落下傾盆大雨的時候,猛地把他抱到自己腿上。又捏臉蛋又揉頭,還擼起他的袖子和褲管察看了一回,這才緊緊抱住他的腦袋狂親一氣。末了嘴上斥着,聲音卻綿軟還帶些抱怨之意,“叫你別亂跑你當作耳邊風!叫你別胡亂學那些烏七八糟的東西你就偏要學——你是不是想氣死我,你才甘心?”
紅笑兮長這麼大還是第二回受着她這等待遇,愣了一會兒,撲上去抱住她地脖子,大眼睛眨巴眨巴,眼淚就大顆大顆往下掉,“我以爲你不要我了……嗚嗚嗚……我可想可想你了……”
“人才一丁點大,滿腦子都是些啥烏七八糟!”那小小的軟軟的身體在懷中顫抖着,紅笑歌不禁又心酸又好笑,照屁股就給他一下,“誰給說你說我不要你地?嗯?告訴我誰說地,咱一會兒拿針縫了他嘴!”
真是……很暴力的姐姐啊!白可流和白延春在門口瞧着這場姐弟重逢大戲狂汗不已。張寧遠也聽得一臉黑線,不動聲色地捂着嘴往外移。
紅笑兮抽搭着扁扁嘴,滿臉委屈地拿眼示意她往張寧遠那邊看,還不忘“好心”地勸道,“小笑,你別衝動,他畢竟是我師父——縫嘴多醜啊,你就讓他自己地蜘蛛咬他兩口意思下就行了……”
四個大人都汗了,望着他那張粉嫩地小臉啥話也說不出來。忽聽得“噗嗤”一聲笑,紅笑歌扭頭一望,一個額略卷地小不點不知何時已跑到她身邊來,正扯着紅笑兮的衣角好奇地打量她——
某妃的話——
其實笑笑還是很寶貝弟弟的,因爲小時候都沒什麼人疼啊…
,不過是我弟的話,一定早被我揍扁了,太讓人頭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