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
漢軍的抵抗已經接近尾聲。
王尚一路沿着西城的長街向中心地帶掃蕩,沿途跪倒於地的一衆漢卒沒有讓王尚停留,他的目標是漢王府的劉邦。
“漢王劉邦就在城內養病。”不知是誰,將這個極不確切的情報告知了王尚,讓他一下子興奮起來。
如果能夠一舉擒獲劉邦,那麼漢國基本上也就沒有什麼凝聚力了,接下來,秦軍可以順着漢水一路東下,拿下南郡、進軍江淮,想到這裡,王尚只感覺天下統一的目標就在眼前,只要伸手一抓,就能輕易獲得。
人一興奮,往往就會忽略一些東西。
就比如,王尚沒有發現,在跪伏的一衆漢卒中,有一個高大的身影將頭壓得低低的,正忐忑不安的期盼着秦軍隊伍快快過去。
夏侯嬰在城破的時候,尋機下了城垣,然後找了一具身材差不多的漢軍士卒屍體,直接趴下衣服,換到了身上。同時,也將自己的將領甲衣給那名死得很寵幸的漢卒穿戴整齊,爲了不露出破綻,夏侯嬰甚至還用大戟朝着屍體傷口的位置又狠狠的捅了幾下。
隨後,夏侯嬰混在了逃跑的亂兵之中,希望能搶在秦軍爭相入城的時候,混出城內,卻不想王尚的人馬進城太快,一下將他堵在了長街之上。
堂堂漢國騰公。
漢王劉邦手底下的最親信將領,不得不象其他小卒一樣,朝着秦人跪倒乞憐,這樣的變化讓夏侯嬰心中忿恨交加。
但是,他還不想死。
不管怎麼樣,只要能逃出去,就總會有一天,向秦人討還今天遭受的羞辱。
稍臾。夏侯嬰緩緩的擡起頭,朝着王尚遠去的背影啐了一口,然後一轉身,隱入了城中的一處半截的民宅之中。
——。
陽平侯曹參府中。
一片寂靜,與外頭的喧鬧相比,這裡平靜得連一根針落到地上都能聽見,曹參就這麼靜靜的躺在府中的院子裡,一雙眼睛看着天井裡的一顆槐樹,不知在想些什麼?
“王將軍,這裡有人?”一名驚喜的叫喊聲響起。
隨即,是一陣整齊急促的腳步聲響,曹參眼睛閉了一下,不用轉頭,他就能猜到進府的不是漢卒,還是老對手秦人。
表現上看,這次秦軍是以少勝多,仗着兵力上的優勢欺負人,實際上,曹參卻是明白,將卒的訓練素質,決定了這場戰事的勝負。一比四的兵力對比,對於守城一方來說,並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雙方士卒的素質差距。
王尚急步進府,當看到躺着的曹參時,心中才始稍稍的鬆了口氣,方纔,一路橫衝直撞的王尚在漢王府什麼大人物也沒有抓到,莫說是漢王劉邦,就是連有名氣一點的漢軍將領也沒有遇上。
曹參與王尚多次交手,彼此也算是戰場上的熟人了,王尚稍一打量,就看清楚了面前之人,正是曹參本人。
“曹將軍,怎麼如此模樣?能否相告,漢王身在何處?”王尚問道,沒有能抓到劉邦,讓他心中就象哽了一根刺一樣,十分的不舒服。
“漢王,哈哈,王將軍不必掛念了,漢王已經早早的迴轉宛城了。”曹參蒼白失血的臉上,掠過幾分的得意。
就算是敗了,能夠讓秦人失望,也是一種暢快。
“曹參,你還執迷不悟嗎?劉邦棄了西城,棄了汝等,你們卻還要爲他賣命,真是死不悔悟。”王尚怒斥道。
“呸,秦狗,休要行挑拔離間之計,你家曹爺爺不稀罕,今日一條命在此,要殺要剮且拿去。”曹參狠啐了一口血水,冷笑一聲道。
王尚被曹參一頓希落,心中也是怒火漸起,本來他對曹參的能力還有幾分的敬佩,現在則連半分的好感也沒有了。
“來人,將敵將押將下去,聽候李侯發落。”王尚大聲喝令道。
“哈哈,不勞王將軍費心了,曹某自己了斷就是。”曹參大笑道,一邊說着,曹參的手中,一把短匕已刺入了心口。
血緩緩的流出。
帶着幾許的不甘,帶着幾許的悵然,西城城陷,漢軍大將曹參自殺而亡。
——。
與殺身成仁的曹參相比,夏侯嬰沒有自殺的勇氣。
他東躲西藏的連續避開秦軍的搜捕之後,終於遁逃到了西城的東面護城河邊,這一帶城垣多處殘破,只要輕輕的一翻身,就可以跳入河中,然後再行潛水遊至漢水之中逃遁。夏侯嬰打的就是這一個主意。
“什麼人?”一聲叫喊將夏侯嬰從美夢中驚醒,這是一個秦軍搜索隊伍發現了躲在城牆根處的夏侯嬰。
夏侯嬰心神俱裂,一時顧不得其他,拼了全力翻身而起,朝着城垣上的一處破隙猛跑了過去。
李仲翔眼皮一跳,面前這個逃跑的漢卒讓他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就是他——,那個第一天進攻中逃過他一箭的漢將。
“快追,莫讓他逃了。”李仲翔大叫一聲,手腕一翻,大弓擒在手中,箭搭弓弦,開弓滿月,幾乎沒作什麼瞄準,就一箭射出,衝着夏侯嬰逃去的身影射了過去。
“嗖!”
追命的一箭!
夏侯嬰腳下一陣發軟,沉重的身子一下向前撲倒,從斷口處滾落下去,這一下跌倒讓他摔得鼻青臉腫,但卻也幸運的再次讓神箭手李仲翔一箭沒能射中要害。
上一次,李仲翔一箭掠過夏侯嬰髮梢。
這一次,同樣的一箭擊中了夏侯嬰的左肩膀,讓他差一點疼得叫喊出聲來,連續的翻滾過程中,箭桿與堅硬的泥石碰撞,一次次的嵌入到骨頭裡面。
“卟嗵!”
未等李仲翔再次發箭,夏侯嬰終於滾到了護城河邊,並迅速的一下潛到了水底,在沛縣的時候,夏侯嬰就經常到大河裡面泅泳,這一次,正是這個少年時的伎倆讓他逃過了秦軍的追殺。
——。
西城被攻克。
秦軍終於扣開了漢中郡的門戶,同時,在褒斜道上且戰且退的漢將呂澤聽到西城失守的消息後,再無心戀戰,急急焚燒了斜谷一端的棧道,然後帶着一隊漢軍沿着斜谷向武關逃了過去。
秦新曆三年,四月九日。
馮宣軍一路翻山越嶺,與王尚軍在斜谷的南端順利會師,可惜的是,褒斜道這條溝通漢中與關中的棧道因爲一段棧道被焚燒得厲害,暫時無法通行,秦軍要想從關中大規模的調動兵力,還只能從更遙遠的西面陳倉道調運而來。
四月十二日,韓信率軍進攻漢中與南郡交界處的重要關隘——武關。這座劉邦昔日扣關的重要隘口,雖然地理位置非常重要,但卻對從漢中一線進攻的秦軍起不到多大的阻擋作用,武關的地形地貌,讓它在抵禦來自關東的攻擊時,才能夠發揮更大的作用。
四月十四日,秦軍攻武關,漢軍將領韓王信不戰而逃,在兩個韓信的第一次正面對決中,歷史上更有名氣,也更有才華的淮陰韓信佔據了當然的上風。
武關被攻佔之後,秦軍完全佔有了漢中郡,除了個別小的縣城還在漢軍手裡,在作出無謂的抵抗之外,其他地方悉數歸附了秦國。
在韓信攻取武關的同時,秦將王尚受李原之命,開始沿着大巴山脈向南,進攻巴郡一帶的閬中等地。巴郡一帶的漢軍早已被劉邦抽調一空,面對來勢洶洶的秦軍,各縣的漢國縣令一個個聽話的獻出傅冊,跪伏於城外道上,乞求秦軍的諒解。
對於這些內政官員,李原也不爲難,在稍加詢問,是否是漢王劉邦的親信之後,即下令安撫那些由巴郡父老自己挑選出來的官員,只要他們能夠繼續配合秦軍的進攻,執行秦國的政策,留任也不是不可以。
在巴蜀一帶,真正讓李原關注的是蜀郡一帶,這處後世的天府之國、成都平原依舊在漢國大將酈商的軍隊佔領之下,酈商在得知秦軍南下之後,態度極爲強橫,不僅令兵卒堵斷了石牛道,而且還親自率一支人馬向巴郡一帶移動,試圖將秦軍阻擋在蜀郡之外。
酈商的才能在漢軍諸將之中,是僅次於曹參、周勃的第三號人物,不過,現在酈商與劉邦的聯繫已經基本斷絕,一支孤軍獨守偏遠一郡,面對秦軍咄咄逼人的攻勢,李原不認爲酈商還能堅持多久。
就算酈商不降,也沒有什麼?
因爲蜀郡的父老是不會與酈商一條心的,他們承受不起秦軍的雷霆之怒。所以,李原並不着急。
王尚的先頭部隊只需要將巴郡佔住,然後,等到韓信攻下了武關,再調集秦國大軍分路南下,李原不信酈商的那一點兵力,能夠對秦軍造成什麼威脅。
漢中郡的易手。
讓秦軍重新擁有了掌握天下大勢的鑰匙,沮縣的鐵礦開採已經籌備完畢,在消滅了可能威脅兵造安全的漢軍勢力後,李原可以毫無顧慮的對沮水的露天鐵礦進行開採,同時,也可以嘗試着將灌鋼技術等一系列的先進鍊鐵手段加以試驗。
只要能早一日,鍛造出百鍊饒指柔的鐵劍,秦軍就能在兵器上領先於關東諸侯,就能在科技方面擁有別的諸侯不能相比的優勢,而這就是李原爭霸天下的最大資本。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