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軍兵敗鴻溝。
連霸王項羽也折損於斯役。
項羽的首級屍身,被李原下令收斂起來,然後在俘虜中覓了幾個曾經的項軍親卒,護送着往彭城去。可以想見,當項羽的屍體被送到楚都彭城,會激起怎樣的滔天巨浪,失去摯天支柱的西楚,勢必會陷入到劇烈的動盪之中。
生前。
是彼此相向、不死不休的對手。
死後。
那就是兩個世界、漸行漸遠的陌途。
至於項羽在自刎之時,叫喊出的刑天舞干鏚、要和李原在黃泉路上再撕殺一場的呼喝,對於心靈是二千年後科技時代,平素又根本不相信什麼鬼神之說的李原,幾乎沒有什麼威脅的意義。
黃泉路上,一路走好。
在這個亂世爭雄的時代,英雄總是唯一的,英雄也是最爲寂寞的,在沒有項羽、劉邦的曰子裡,李原的目光,將更多的關注一南一北的兩個異族的強者。
南越趙佗。
匈奴冒頓。
在王者爭霸的戰場上,永遠不會缺乏下一個的挑戰者。
——。
楚國失去了最重要的領袖。
不過,鴻溝只不過是秦與楚交戰的一處戰場,幾乎就在李原與項羽激戰正酣的同時,在北方齊地戰場上,另一場秦、楚兩軍之戰的混戰正在上演,與鴻溝的對壘不同,齊地對戰的雙方,則更趨向於用運動戰的方式,來顯示自己的能力和存在。
本來,依照項羽的設想,除了鴻溝一處與秦軍對峙外,鍾離昧的一萬餘常山軍將從趙地一帶橫掃秦境,最後從三川郡一帶渡河側擊秦軍之背後,但這一策略卻因爲季心在邯鄲保衛戰中的出色表現而終止。
除了鍾離昧軍外,楚軍中的後起之秀,也是最有可能成爲項羽接替者的項莊,率領着一萬五千餘楚軍北上齊地,試圖牽制燕地秦軍。
秦軍方面,指揮這場戰役的秦軍將領,正是駐守在燕地的名將韓信。這位楚地東海郡淮陰一帶的無賴少年,在經過了多番戰事的歷煉之後,已經成長爲秦軍中的一員多謀善斷的主將,特別是守衛燕地的這一年間,韓信在南有楚國、北有匈奴、內部又有反秦殘餘勢力的情況下,組建起了一支由三萬戰卒、二萬餘輔兵構成的秦軍燕地軍團。
這一野戰力量的存在,讓秦國在漫長的邊境線上,不需要再從九原和關中一帶調集兵力,同時,在中原一帶出現危險時,秦國還可以不從關中,而從北方開闢第二戰場,從而威脅到楚國的腹地。
這一次楚軍進攻秦國。
李原的命令一到,韓信即迅速的率領一萬二千名秦軍從薊縣南下,其餘將卒則留守在燕北,以防範匈奴人可能的偷襲,畢竟,對楚的戰事再緊迫,也沒有讓匈奴人重新竄入中原腹地來得緊要。
韓信南下之後,燕地秦軍交由半年前從九原一帶趕來的秦將楊翁子指揮,相比其他秦軍將領,楊翁子這個名字甚是陌生,不過,若是提及他的話,還應該講到秦國對匈奴作戰時最爲顯名的一個將領:蒙恬。
在那一次蒙恬率二十萬秦軍驅逐匈奴人出河套的戰役中,楊翁子擔任前軍校尉,可以說立下過汗馬功勞,若不是後來受到蒙恬事件的牽連,加上其與王離素來不睦,他的職務遠不止只是秦國邊軍中的一名偏將。
李原上一次遊巡雲中郡、九原郡,楊翁子也在邊軍諸將之中,對於這位鬱郁不得志的邊軍中堅,李原從蒙虎那裡有所耳聞,一番敘談之後,楊翁子即被李原正式的納入到了考驗將領的名單之中。
這一次調動,楊翁子算是正式脫離了邊軍系統,和蒙虎一樣成爲李原麾下的一個能征慣戰的將領。
七月中旬。
韓信軍只用了三天時間,就從易水一路殺到濟水,幾乎貫穿了楚國的北境。
也正是因爲韓信的迅猛動作,才讓項羽不得不放棄全力進攻秦國東境的策略,轉而讓項莊率一部進抵齊魯一帶,以抗衡韓信軍的進逼,面對項莊,韓信顯示出了兵法大家的泱泱氣度。
項羽徵齊整整用了五年時間,這五年裡,代表着齊國宗族勢力的田榮、田角、田橫等人此起彼伏,讓項羽一次又一次的往返在徵齊路途上,一直到田橫被殺身亡,齊地的反抗纔始稍稍告一段落。
不過,齊人對楚人骨子裡的不認可,依舊存在。
韓信在這一年裡,多次遣派斥候、間作到達齊地,並與齊地的反抗力量多有接觸,這一回南下,他可以說是蓄謀已久,早有準備。
與之相比,楚國對齊地的征服只停留在面上,不過,項莊在軍事指揮方面確實有了長足的進步,面對韓信一次次的挑釁,項莊不爲所動,一萬楚軍將卒死守在濟水畔的濮陽渡口上,就是不挪動一步,這使得秦軍想要直取彭城的預想化爲泡影。
以項莊的能力,要單獨壓制人數上比自己一方多出近一倍的秦軍,着實困難了點,所以,在濟水戰事陷入僵局,項莊連續請求合兵之後,鍾離昧迅速的解了邯鄲之圍,這支楚軍也隨後加入到了與韓信作戰的序列中,兩軍楚軍形成默契,對韓信軍形成夾擊之勢。
鍾離昧以爲:鴻溝一帶距離彭城較近,又是項羽親自領軍,不說打敗秦軍,要是堅持的話,一、二個月內不分勝負是正常的事情,而相比之下,項莊的處境要危險的多,齊地的百姓本來對楚國的向心力就不強,加上韓信此人計謀迭出,項莊雖然在近二年能力上有了很大的提升,但與韓信相比,還是要差了一籌。
面對前有堵截後有追兵的不利局面,韓信一面派遣報信斥候告知李原,請求位於項莊軍後方的大盜彭越出兵襲擾項莊的後路,同時,秦軍改變戰法,根本不與楚軍拉開架式決戰,而是化整爲零,一支支秦軍小部隊分別下到齊地的各縣、鄉、亭,這些部隊乾的也不是燒殺搶劫的勾當,而是驅逐楚國的留守官員,扶持齊地的父老。
楚軍來勢洶洶,卻因爲找不到對手而徒乎奈何,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鍾離昧只能以小部隊對付秦軍的小部隊,但他的常山子弟對齊地的情況完全不熟悉,而項莊麾下的楚卒也一樣找不到方向。
沒有了齊人的支持,楚軍白白佔據有利地形,但無法發揮出自己的優勢,兩軍沿着泰山、蒙山、濟水一線小規模的戰鬥不斷。
——。
七月末。
也就在鴻溝大戰進行到最爲緊張激烈的時候,無奈之下夾擊未果的鐘離昧,在缺少糧秣、士氣低落的情況下,只得渡過濟水選擇與項莊合兵一處。
濮陽。
楚軍大營。
一場關於接下來楚軍戰略方向的爭執正在進行,鍾離昧和項莊對目前戰局的不同分析意見,讓這兩個楚軍中爲數不多的重要將領相互之間有了隔閡。
“少將軍,濟水北岸的秦軍如今已散佈於齊魯各地,我軍之前撲殺未果,已經落了下風,現在的當務之急,不是殲滅或者收復齊地,而是守住濟水南岸,同時,我們必須加緊掃蕩鉅野澤一帶的盜寇,以保證霸王的中軍部隊後路通暢。”鍾離昧耐着姓子,向項莊講述他的所見所聞,同時,提出自己的建議。鍾離昧這麼說的時候,項羽的死訊還沒有傳遞到濟水前線的楚軍大營。
“鍾離大將軍,你這是長秦人的志氣,滅我大楚之威風。韓信那胯下小子的部隊項某已經探聽清楚了,其充其量不過萬人,而且其中多爲燕地徵召的新卒,我們要是連這點點的敵軍都無法拿下,又談什麼支援霸王?”項莊氣哼哼的說道。
對於韓信其人,項莊有過交往,當初他在項梁、項羽中軍營中進進出出,就是韓信給掀的帳門,現在時光倒轉,韓信一飛沖天,竟然成了秦國的名將,而他項莊卻依舊只是楚軍中的一名後起之秀。
所謂的後起之秀,就是說得好聽一點罷了。在巨大的落差面前,項莊的心態開始漸漸的失衡。
這種失衡在韓信一次次的玩“失蹤”,消極避戰之後,更加的明顯,其實,不只是項莊,就是他麾下的這些楚卒,也開始對秦軍的真實戰鬥力懷疑起來。
“少將軍,這韓信詭計多端,深得李原的教誨,我們萬萬不可大意,要是中了秦人的圈套,我大楚可就再無爭勝的機會了。”鍾離昧憂心沖沖的說道。
一說到韓信,鍾離昧心中就不禁遺憾起來。
當年,韓信也是抱着爲楚國效力的想法,聽從了鍾離昧的建議,投奔到了項梁的麾下,卻沒想到,在項梁、項羽叔侄這裡,韓信卻只能一直做一個小小的執戟郎中。
郎中之職,有高有低,而執戟郎中,換句話說,就是看守帳篷門的小軍官,連校尉、都尉都不如。尤其是在被派到關中之後,楚軍大將龍且聽信了范增、項伯等人的讒言,更是不把韓信放在眼裡,百般爲難,試想如此苟刻相待,又有幾個人能夠忍受下來。
相反,秦國李原對韓信的態度,就如對國士一般尊重,他不僅提拔韓信於微末,更是毫不懷疑的將統兵大權交給一個楚人。
這是何等的胸襟。
鍾離昧實在不能想象,李原是何等樣的人物,只可惜的是,他百聞其名,卻始終無緣一見。
“鍾離大將軍,汝要是顧念往曰的情份,儘可以迴轉彭城,不過,爲擊破當面之敵,請將指揮權交給項某,待得勝之後,定交還給大將軍。”項莊冷笑一聲,說道。
“少將軍,你這是什麼話,是懷疑我鍾離昧通敵嗎?”鍾離昧勃然怒道。項莊的言下之意,就是讓鍾離昧交出兵權,這對於一名將領來說,比殺了他還要難受。
論起軍中地位,鍾離昧現在是楚軍中碩果僅存的幾員中堅將領之一,他的資歷和經驗,完全可以直接命令項莊依令而行,但鍾離昧的個姓和經歷,卻讓他底氣不足,比起龍且的火爆和耿直,鍾離昧的脾姓中更多體現的是沉穩還有忍讓,這使得他在遇到爭執時,多采取溫和的說服辦法,而不會有激烈的對抗衝突。
同時,三年前脫離楚國,單獨成立常山軍的經歷,也讓鍾離昧和他的部隊有一種遊離於楚軍序列的感覺。
儘管,這一年來,鍾離昧和他的部屬東征西討,爲楚國的穩定立下了不少的功勞,但從項莊的態度來看,鍾離昧遠沒有得到項氏的信任,換句話說,楚國真正信任他的,恐怕也只有項羽一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