滎陽城下。
劉邦大營籠罩在一片霧色之中,凌晨即臨,巡營的士兵也三三兩兩的躲到了避風的角落,這寒冷的天氣裡,巡營是件苦的不能再苦的差使,如果可能的話,這些兵士最希望能圍坐在帳篷裡的火堆旁,溫一壺好酒,啃一口發軟的粟餅,這日子纔算是過得舒暢。
輜重營。
蕭何神情複雜的看着被堆積成小山一樣的糧秣,縮在布袍裡的雙手在微微顫抖,在他身邊,盧綰倒是一臉的輕鬆神色,他的手裡正持着一個被點燃的火把。
“老蕭,你別捨不得,這點東西只要我們拿下滎陽城,還不是你想多少就要多少?”盧綰笑嘻嘻的說道。
蕭何卻是嘆息一聲:“這些糧秣得來不易呀,就這麼一把火燒了,總覺得可惜。”
盧綰搖頭,冷笑一聲道:“不燒又怎的,不燒了那幫子吃閒飯的能拼命,要我說,沛公這法子才真是高明,這火勢一起,只要傳揚一下秦狗襲了營寨,燒了糧秣,那些士卒還不紅了眼睛豁出性命的攻城,到時候,城池若下,一切都好說;若是沒有拿下來,也少了那麼多閒吃飯的。”
盧綰說罷,揚手一扔,火把鑽入糧秣堆裡,不一會兒,即燃起熊熊大火,映紅了天邊的半輪朝陽。
“秦狗劫營了,兄弟們,和他們拼了!”
“沒有吃的,我們到城裡搶去,殺呀!”
“風,大風!”
劉軍將卒羣情激奮,在曹參、周勃、灌嬰、酈商等將領的鼓動下,一隊隊瞪着血紅眼珠子,手持着刀劍的士兵快速的列隊,衝着滎陽黑黝黝的城牆根處涌了過來。
血戰三日。
滎陽城恆,幾度易手,雙方皆是傷亡慘重。
經過前二次的攻城戰,滎陽城外的護城河已經有好幾處被沙土所掩埋,發了狠的劉軍將卒在將領的催促下,從沙土填積的甬道奔至城下,然後架起雲梯不要命的朝城上先登,曹參、灌嬰乃至周勃,都到了第一線指揮作戰。
不勝即敗,顯然,劉邦軍上下也清楚,這一次攻城,是他們最後的機會了。勝了,大塊吃肉,大碗喝酒,敗了,則一無所有,狼狽潰逃。
劉邦本來就是一個賭徒,這一次李原火中取粟,從他的計劃之中偷竊了滎陽,這讓一直以來都只佔便宜、很少失手的劉邦惱羞成怒。盛怒中的劉邦,爆發出了難得少有的悍性,他竟然使出了**軍糧的舉動,剛剛整合的劉邦軍隊幾乎沒有經過編隊的訓練,就被曹參、周勃等人投入到了城恆絞肉機上。
火油浸燒,燃起沖天的火光;一根根被點燃的木料夾雜着墜落的熱力被猛然推下,讓不及躲避的劉軍兵卒哀嚎不已。
“都嚎什麼喪,給我壓上去,秦狗快撐不住了!”灌嬰嘶聲怒吼,這一回,灌嬰在曹參、周勃等將領之前,搶到了進攻北門的先登任務。灌嬰很急切,滎陽曹參攻了二次都沒有拿下,若是他這一次一舉入城,那功勞和戰績在劉軍將領中,就是首功之將。
在灌嬰的催促下,灌部兵士如蟻附般的沿着靠在城牆上的五、六架粗木製作的雲梯推進,一個兵士被推落,後面又一個跟上——。即便有一隊兵士被熱油、滾木掃落,後面的另一隊很快接過先登任務,一直到也被城上守卒擊殺。
高強度的攻防城下,守卒的壓力越來越大,劉邦這一次完全沒有投機取巧的意思,在與麾下的衆將商議之後,劉邦的進攻一開始就顯出了志在必得的氣勢。
將近五萬的聯軍,真正由劉邦嫡系指揮的不過區區二萬人不到,餘下的都是些雜七雜八的小諸侯的部隊,這些不久前還是青壯的士兵,真正拉上戰場,估計搖旗吶喊是可以的,讓他們真刀真槍的拼殺,一鬨而散的可能性相當的大。
趁着滎陽守軍力量不足的當口,讓沒有經過什麼訓練,只是拿着木棍叫喊幾聲的青壯成爲真正的士兵,就必須要他們見見血,經過一到二場足以讓青壯們死都不會忘記的慘烈戰事。
至於,損失多少,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對於要死多少人,劉邦不在乎,甚至於還很得意,因爲經過半個多月的對峙,劉軍的糧秣供應已經開始緊張了。
原先,從楊熊軍中截獲的糧秣已經消耗得差不多了,這幾天來,劉軍的輜重主要依靠從碭郡、東郡一帶已佔郡縣搜刮來的補給,這對劉邦來說,供給的壓力相當的大。現在,一把火把劉軍剩餘的一點積蓄燒了個乾淨,沒有了念想的劉軍士兵絕望的嚎叫着,把求生的希望寄託到攻破城池上。
滎陽城。
這座大糧倉,無疑就是劉軍將卒最好的試煉場,不管勝或敗,從血與火中走出來的劉軍將卒都將是一支不可小視的力量。
不得不承認,劉邦的動作足夠老辣,壯士扼腕,果斷之極,打的就是李原一個措手不及,要是李原之前有絲毫的麻痹心理,劉軍這會兒估計已在城內了。
——。
長槍在手。
血珠濺落,敵屍被挑落於城頭。
李原掃視城恆,只見密密麻麻的劉軍士兵如蟻附般的涌了上來,雙方在城垛口處進行着慘烈的拉劇戰,不時有勇悍的劉軍士卒跳了城頭,揮動着手裡的武器試圖爲後面的同伴贏得站立的空間。
李原衣不卸甲,槍不離手,親率李必、曹信親兵營戰鬥在北門第一線,雖然已是一軍統帥,安危繫於一身,但李原還是更習慣將自己當作普通的一兵,當作在後世軍隊裡的一名小小的帶隊下士。
用一點一點的努力來支撐起將士的信心,用自己的行動去贏得士兵的擁戴,這是李原一直在做的。
曹信、李必都很驚異。驚異於李原對勝利的渴望和執着,驚異於李原身先士卒的作派。在起初,他只是以爲李原在開始時做做樣子,卻沒有想到,李原是真的如一個秦軍中低級軍官一樣,帶着一隊精兵左衝右殺。
熱血在胸中沸騰,榮耀在心頭升起。
“大秦,大秦!”急喘着粗氣的秦軍守卒拼命的叫喊着,用盡全身的力氣將攀上城頭的敵卒給掀落於城下。
“卟,卟,卟!”勁弩急速連射的聲響夾雜在叫喊聲中,並不醒目,但戰果卻是令人望之側目,在被劉軍剛佔領的地方,秦軍密集的連發弩如蝗般的釘在只穿着布衣的劉軍士兵身上,立時間慘叫連連,伏屍遍地。
四百名從趙賁軍降卒中挑選出來的弩兵,加上從滎陽府庫裡運來的足以消滅近萬敵兵的機弩、箭簇,這支遠程打擊精銳在陳平的督促下,將一個又一個缺口處的涌上來的敵兵一一消滅。
連排的機弩,加上三段擊的運用,讓機弩在守城的特定條件下,成爲秦國時代對付密集陣形的有力兵器“弩槍”。
就算是再勇敢的士兵,在面對撲天蓋地而來的箭矢時,也只能徒乎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