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耬荳仰頭承受他帝寵,看見那張近在眼前的俊顏,眸裡閃爍着擔憂跟不捨,甜意又在她心底蔓延,脣畔綻開小小的幸福笑花。
“秀哥,你剛從宮裡回來?”她一直以爲當官很輕鬆,只要偶爾上朝,閒閒在家等着領月俸就成了,自從認識他之後,才知道原來當官也不簡單。
“嗯,玩得開心嗎?”他在皇宮值班,他爹卻在府裡清閒的打球?而且還佔着她一起玩?尉遲秀心裡突然有點不是滋味。
“嗯!我從來沒玩過擊鞠喔!伯父還說,以後有機會要教我騎馬呢!”從小到大,她都被家裡人保護得很嚴密,許多事情從沒做過,就連馬也沒摸過,一聽到尉遲老爺要教她騎馬,讓她開心得都跳起來了。
“騎馬?”尉遲秀冷冷地重複,眼角餘光瞥向狂冒冷汗的父親。
尉遲老爺趕緊說:“咳!小荳子,那個……秀兒的騎術比較好,你讓他教就成了……”他只是想親近一下未來的媳婦,可不想被兒子用冰冷的目光凌遲呀。
“可是秀哥很忙的。”沈耬荳遲疑着。她看得出秀哥現在神情有些疲憊,而她捨不得讓他這麼勞累。
“沒關係,不用進宮的日子我再教你就成了。”尉遲秀馬上道。
“嗯!”他願意教她,她更開心,笑得一雙眼睛都成了彎月。
這時,一陣風吹過來,將沈耬荳的長髮吹亂了,小似正想上前幫小姐梳理一下而已,沒想到有個人動作比她更快。
尉遲秀伸出食指輕輕地滑過她額前,順着眉型,將她散亂的前發輕柔地勾到她耳後,大掌順着長髮撫到髮梢後才鬆手,最後微微一笑。
沈耬荳睫羽輕顫,額上及耳後都還有他手指撫過的餘溫,令她兩頰的紅雲更豔,而他輕柔的笑容,也讓她只能出神地凝視着。
“咳咳!”尉遲老爺清清喉嚨,想提醒小倆口旁邊還有人在,麻煩動作收斂一點。
他回眸看向父親,“爹,若是身體不適就別玩這個,好好在屋裡休養纔是。”
言下之意是——她病纔剛好,爲什麼又拖着她來吹風?
尉遲老爺無言地看着兒子一會兒,在心底哀怨地咕噥幾聲之後,才又開口道:“一直休養也很悶啊!人要活就要動。”他是怕小荳子無聊才找她玩球的,臭小子。
“也是,但也得看是不是每個人都適合如此。”她要是又病了,那還動什麼?
尉遲老爺聽出兒子話裡的意思,氣得吹鬍子瞪眼睛,“這是大夫說的。”問過陳伯了,別找麻煩!
“秀哥,陳伯說過,動一動對身體比較好呢。”一點也聽不出兩父子之間的暗潮洶涌,沈耬荳傻乎乎地跟着說。
她一出聲,尉遲老爺馬上得意揚揚地睨視着兒子,一副“你看吧!”的模樣,十足十的像個小孩子。
不跟小人計較。
尉遲秀不理他,“沈蘭的事已經有消息了,我手上現在有兩個人名,今早季忠交給我的。晚點用過午膳後我們再一起出城拜訪,看看是不是沈蘭本人。”
尉遲老爺撇過頭去,輕哼了一聲。臭小子講不過他就來這招,轉移話題。
沈耬荳一聽,高興地睜圓了眼,“真的嗎?那我們現在就去吧。”雙手不自覺的攀上他臂膀。
沒想到這麼快就有姑姑的消息,實在太好了!她迫不及待想看見姑姑。
“不急,用過飯再出門便成。”他帶着寵溺的神情,任由她纏着。
“嗯,可是……”下午出門不是問題,但以她現在的情況,不知道會不會爲秀哥帶來麻煩?
尉遲秀知道她在想什麼,抿脣一笑,“用不着擔心,名單上這兩個都是住在城外附近的小鎮。”擡手輕揉她的發頂,流露出帝寵不言而喻。
“我也要去。”尉遲老爺不甘寂寞地插嘴。
“爹,方纔出宮的時候,我遇見了宋參軍,他同我說了件事情。”他轉頭,冷冷地看着父親。
一提到宋參軍三個字,尉遲老爺明顯地身體一僵,馬上捂着肚子,裝作有些痛苦的模樣。“我肚子痛!你們聊!”
尉遲秀一把抓住想腳底抹油溜走的父親,“爹,宋參軍同我說,您的公文堆積如山,煩請您快點回去處理。”正事不做,居然賴在家裡打球?
“……”眼看逃不了,尉遲老爺苦着臉沮喪的低下頭,他整天看那些公文看得頭昏眼花了,他不做啦!什麼時候他才能含飴弄孫啊?
“過午後,宋參軍會派人來接您老人家過去,我會讓府裡的士兵護送您。”意思是要派人壓着他去。
哀怨地瞪了他一眼,尉遲老爺心不甘情不願地點頭,“知道了。”唉,老子想喘口氣都不能,兒子一點也不貼心。
“老爺,吃點甜的,心情會好一點。”小似同情的看着他,遞上端在手裡已經很久的冰糖銀耳湯。老爺每次都鬥不過少爺,唉……真是可憐喔。
尉遲老爺高興地接過甜湯,喜孜孜地喝着,一點都沒發現小似憐憫的目光,他要是知道了,恐怕再來十碗甜湯也安撫不了他受創的心靈嘍。
一匹駿馬快速地奔馳在長安城郊的官道上,馬背上,一名男子懷裡正擁着一名嬌小的少女。少女雙眸熠熠發亮,白皙的臉龐上紅撲撲的,明眸皓齒,好不動人,她身上穿着一襲月牙色衣裳,當初秋的輕風拂過,她的長髮也隨風飄舞。
少女身後的男子俊逸爾雅,雙眸溫潤有神,策馬奔騰時還不時低頭看着懷中的少女,脣畔勾勒出一抹柔情,他身上一樣穿着月牙色的衣衫。
此情此景,美得如同一幅畫,兩人一騎,引起官道上許多人的注目。
一個時辰後,他們終於到了長安城郊附近的小鎮,這小鎮有個很美的名字,叫美滿鎮,由於此鎮正好處於長安跟洛陽城的路途上,因此也是十分繁榮,頗具規模。
當尉遲秀駕着駿馬一入鎮上,馬上就引起了鎮民的注意,尤其他是個生面孔又長得十分俊俏,所以他的馬匹走到哪,好奇探索的目光就跟到哪。
在來到這個小鎮前,他就已經先看過地圖,因此他問都不用問,便直接策馬來到鎮上唯一的一間客棧。
店小二一見有貴客上門,搓搓手迎上前來,“客倌請進,小墊您將馬給牽到馬廄裡去。”接着伸手就要取過他手上的繮繩。
尉遲秀沒有將繩子遞出去,反而低頭輕喚,“耬荳,我們到了,該起來了。”
店小二一直納悶着他怪異的行徑,就看見他厚重的黑色披風裡露出一顆頭,頓時一驚,瞪大了眼。
沈耬荳睜着困頓的眼睛,秀氣地打個呵欠,伸手揉揉眼後,偏頭看着他,“秀哥,我們到驛站了嗎?”她疑惑地看看四周,這驛站這麼大啊?簡直就是座小城了嘛。
店小二喘口氣。剛剛真是嚇死他了!現在仔細一看,原來這客倌身前還坐了個嬌滴滴的姑娘。
“我們到鎮上了。”尉遲秀率先俐落地翻身下馬,再回身,伸手像捧着什麼寶貝似的,將她輕柔地從馬背上抱下。
“到鎮上了?”沈耬荳訝異地睜大眼。沒想到她睡了那麼久?哎呀……怪不得她全身痠痛。
剛纔睡醒,她一時還沒注意到自己身上硬得跟木板似的,現在雙腳一落地,全身骨頭都在唉唉叫的向她抗議了。
尉遲秀將繮繩遞給一旁等候的店小二,“走吧,先進去吃點東西,坐在馬上半天的時間了,你也需要休息。”話落,他舉步往前走去,走了兩步,發現她沒有跟上來,於是腳跟一轉,又折回她面前。“耬荳?”
沈耬荳尷尬地笑笑,“秀哥,對不起,我走不動了,你牽我走好不好?”她很羞愧地小聲問着,全身痠痛的她,似乎連腳都不聽使喚了,動也不肯動一步。
他伸手摟住她肩膀,支撐她身體的重量,“不打緊,第一次騎馬都是這個樣子的。”話雖這麼說,但他心裡卻因她而發疼了。
看見她行走時擰起的秀眉,他很後悔,早知道她會這麼不適,就算多浪費點時間,他們也應該坐馬車來的。
“嗯。”這一趟出門,她才發現自己有多沒用,肩不能挑,手不能提。
掌櫃的熱情迎接他們坐下,等尉遲秀點了幾道菜後,才笑着點頭離去,下一會兒,熱騰騰的菜餚跟湯麪就上了桌。
“吃吧,今天就好好休息,明天我們再到鎮裡找人。”他輕聲道。她不適合再奔波走動了,反正已經到目的地,明兒個再去找也不遲。
沈耬荳點點頭,不語地低頭吃着面,心裡頭對自己這般嬌弱感到有些沮喪。
尉遲秀看着她悶悶不樂的小臉,沒說什麼,只是不時夾菜進她碗裡,督促着她多吃一些。
就在兩人身後不遠處的位置,幾名穿灰色衣裳的男子互看一眼,其中一名較爲高大的男子,仔細地觀察尉遲秀的容貌、身形暗暗記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後,兩人已經吃飽,起身準備讓店小二帶他們去休憩的房間。
高大的灰衣男子對左右兩邊的人使了個眼色,那兩人立即起身離開。灰衣男子則繼續用着詭異的眼神看着漸漸走遠的兩人。
就在他們的身影彎進客棧走道的迴廊時,尉遲秀微微偏頭,不着痕跡的瞧一眼身後,接着,他跟沈耬荳的身影同時消失在廊道盡頭。
他垂眸凝視着身邊的她,嘴角緩緩揚起。看樣子,有老鼠跟上門了。
夜半時分,整座客棧靜悄悄的,不,應該說,是整個鎮上都安靜無聲,所有人都沉酣在睡夢中,除了一些老鼠之外……
黑夜裡,三道黑色的身影出現在客棧的後院,身上穿着最適合做壞事的夜行衣,臉上覆着做壞事必備的蒙面黑巾。
其中一名對另外兩人使了個眼色,兩人點點頭,三人便一起毫不猶豫的往一間廂房走去。
三人合作無間,一個抽起放在靴子裡的匕首預備行動,一個站在樑柱的陰影處,探頭看着四周,一個從懷中掏出一根竹管,戳進紙窗裡,對着房內吹氣。
一會兒之後,原先那個拿匕首的,將匕首放進門縫裡,輕輕挑開門閂。
無聲無聲地推開房門,其中兩人踮着腳尖,走進房裡,左邊那個指着牀上微微隆起的被窩,右邊的點個頭,拿出準備好的麻布袋,兩人快速無聲地來到牀邊,棉被一掀——
沒人?
兩人暗叫不妙,腳跟一轉,急忙就要衝出去通知另一個守門的,但還來不及轉身,一道疾風襲向兩人的道,他們頓時動彈不得。
黑暗中,一道黑影動了動,兩人驚恐地瞪大了眼。
那黑影緩緩自房間的角落走出來,接着窗外透進來的目光,兩人清楚看見了他的模樣俊逸的容貌、頎長的身影,還有脣畔的那抹笑!無法出聲的兩人狠狠地倒吸了口氣,眼神裡透露出恐懼。
他們知道他是誰,那個一直陪伴着沈姑娘的男人!他是——尉遲秀將軍!
看了看外頭的月色,尉遲秀走到兩人面前,淡淡地一笑,很享受他們的恐懼,他一根食指伸直,輕放在自己脣間,而後在他們眼前搖了搖。
他拍拍兩人的頭,轉身走出房門,不一會兒,便輕鬆拖着一個看來應已昏倒的人走進來。
將手上的人拋到他們身前,尉遲秀又是一笑,接着指尖輕彈,躺在地上的人突然整個劇烈的。
被點了的兩人嚇得全身發抖,他的舉動他們看得一清二楚。他居然笑着點破了躺倒在地的同夥的氣海,直接廢了他的武功!
用如此殘酷的手段,但他居然還在笑!兩張臉刷地慘白如紙,冷汗狂冒,生怕他也這麼對付他們。
無聲地指着地上的人,尉遲秀閉着眼再搖搖他那很可怕的食指,而後緩緩地睜眸,挑起眉一笑。“告訴你們主子,識相的,就別再來擾亂。”
低沉好聽的嗓音,配上那無懈可擊的爾雅溫笑,成功的將眼前的兩人給嚇暈過去。
看着直挺挺昏過去的兩人,他點點頭,非常滿意。
“該睡覺了。”轉過身,他不疾不徐的離開這間廂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