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

“將軍,府中又多了幾個穿黑衣服的客人。”

書房內,尉遲秀正埋首於公文中,身爲十六衛中難得文才能跟文官比拼的他,責任十分重大,因爲公文都算在了他頭上。

桌上堆積着慢慢的卷宗,尉遲秀嘆了口氣,長安城內軍隊的巡守編制,實在令他頭疼。

方纔向他稟報有客人的男子,真是他麾下的副將之一——季忠。

“全都扔到老地方去。”他頭也不擡地交代。

季忠笑了笑,“將軍,老地方已經人滿爲患,恐怕塞不下了。”

他們口中的老地方,就是尉遲府建在府下的地牢,裡頭正關着不少人,都快湊成一個小隊了。

聞言,尉遲秀這才擡眼看着他,沉吟了一會兒,“來的客人身手如何?”

自從耬荳住進尉遲府後的第六天,尉遲府夜裡就多了很多雞鳴狗盜之輩,目標自然都是她。

想來他可是被小覷了!尉遲家以武起家,府裡有重兵駐守,可不是任何人能來去自如的,就算是武均樂那般的高手,還不是都要尉遲府的士兵給發現了,更遑論是三腳貓功夫的黑衣人。

一位穿着一套夜行衣就是高手嗎?嗤!

“身手略有不同,某些武功路數,是制式的武招。”季忠道。

所謂的制式武招,就是指朝廷所編入軍隊的士兵貨衙門中的捕快,一定要學習的武功套路,所以十分好認。

“我要你查的事情如何?”

“江寧織造局,主事者是陳偉,乃是朝中兵部侍郎的親戚,江寧城中的陳家織坊,與陳偉頗有淵源。”

尉遲秀皺眉。原來那些人能肆無忌憚一次又一次的夜襲尉遲府,靠的就是那小小的兵部侍郎嗎?

“將軍?”季忠還在等他的下一步吩咐。

輕笑幾聲,尉遲秀對他挑了挑眉,“呵,顯然有人忘了尉遲的威名從何而來。從明天開始,你找謝兄弟,天天去問候兵部侍郎,讓他也常常夜裡有客人來訪的滋味吧。”

季忠忍不住一笑。將軍恐怕是沒耐性了,這兵部侍郎真惹火將軍了,這下有好戲瞧了。

“屬下遵命!”

尉遲秀嘴角揚起,笑得可開心了。他會讓兵部侍郎知道,惹火他尉遲秀,會有什麼下場!

幾日後,有貴客主動上門了。

尉遲府的大廳裡,除了尉遲秀及父親外,還做了位頗有年歲的男子,而他身後站了不少人。

“尉遲大人,聽聞你喜愛品茗,這壺鐵觀音,是在下特意爲你帶來的。”蓄着半胡的男子揮揮手,讓跟在身旁的下人將手中貴重的瓷器遞送出去。

尉遲老爺瞄了兒子一眼,在對站在一旁的陳伯使個眼色,陳伯快速的上前接過。“尚書大人何必如此客氣,你願意來寒舍走動,已經是尉遲的榮幸了。”尉遲老爺輕笑幾聲,客套話說得很好聽。

來着是朝中禮部尚書,他眼一眯,伸手撫着鬍子笑道:“尉遲大人客氣了。”

尉遲秀嘴角一揚,“不知道尚書大人來尉遲府中,所爲何事?”老鼠後頭還有隻大肥貓啊,莫怪一個小侍郎能調動這麼多人手,原來還有個大人物在撐腰。

“是這樣的,聽聞府上最近有位嬌客,好似我遠親的一位侄女,所以想來見見她。”禮部尚書笑着說道。

尉遲老爺一頭霧水的看着兒子。他說的該不會是小荳子吧?啥時候小荳子跟這些高官扯上了關係?

“侄女?”尉遲秀露出恰到好處的疑惑表情,“大人說的莫非是尉遲的朋友,但尉遲未曾聽她提及有位遠親在長安城裡。”遠親?這老狐狸居然說得出口。

他會做戲,禮部尚書自然也不會輸給他,表情比他更爲納悶,“哎呀,該不會是我侄女貪玩,忘了正事,也忘了要問你們說一聲吧。”

“是嗎?”冷冷一笑,尉遲秀瞟了他一眼,“我已經派人去請她過來,待會兒見着了面,就知道是不是遠親了。”

話纔剛說完而已,一抹纖細的人影就已經出現在廳門口。

漾着抹甜笑,佳人如蝶,翩翩飛舞來到尉遲父子身邊,“秀哥,你找我?”欣喜而嬌柔的嗓音,配上那滿臉笑意,看得出沈耬荳借住在尉遲府中過得有多開心。

一瞧見她,尉遲秀的目光泛柔,伸手將她頰邊亂髮撥到腦後,帶了點寵溺跟憐惜,“傻丫頭,跑得這麼急做什麼?

吐吐舌,她笑了笑,紅撲撲的臉頰煞是可愛。她本來在後院跟小綠兩人放風箏玩,一聽到秀哥找,就急忙的跑來了。

她現在每天都過得很開心,這輩子她最快樂的時候,應該就是這段日子。不必憂愁,不必煩惱,不必關在密室裡,織着只有她會的布,她可以像一般女孩子一樣,開心地笑、開心的吃、沒有壓抑的日子,她變得更愛笑了。

兩人間眼波流動,那股淡淡繚繞的情愫,只要是人都瞧見了。

尉遲老爺看的頻頻點頭,很滿意兩人之間的氣氛。

但另一個就看的不是很開心了,“咳咳!”還故意出聲打斷兩人交纏的目光。

沈耬荳臉一紅,這時才發現廳裡還有其他人,連忙退開幾步。再一擡眸,原本紅潤的雙頰卻血色盡褪,紅脣微微發顫。

“小、小姐。”慢一步追上來的小綠,臉色跟她差不多。

她看過這人……沈耬荳心底一緊,原本滿臉的笑意已經消失無蹤,又退幾步,驚慌地看着眼前人。

他們主僕兩人的表情,明顯表現出看到禮部尚書像看到鬼似的。

“尚書大人,我想……你可能是認錯人了,沈姑娘並不是你所想的那位遠親侄女。”尉遲秀劍眉一蹙,瞥了臉色一樣不是挺好看的禮部尚書一眼。

“怎麼會?你忘了嗎?我們曾見過一面的,耬荳。”他站起身,緩緩靠近她。

沈耬荳一震,不自禁的靠到尉遲秀身邊,“我、我們的確見過一面。”語氣輕顫,足見她害怕的程度。

她怎麼可能會忘記這個人,就是他壓着太守到沈府,硬是要太守將她婚配給陳家長子,那令她不舒服的目光跟太過明顯的企圖,都讓她難忘至極。

就是因爲他的出現,太守纔不得不請沈家考慮這門親事,幾乎都快成定局了,若不是爺爺派她出門來長安……

尉遲秀起身,一個跨步將禮部尚書擋在身前,“耬荳,尚書大人是你遠親伯父,你怎麼沒同我說起呢?”問語雖有責備,但語氣卻全然不是那回事。

“不是,他不是我的遠親伯父,我們只是見過一個面而已。”快速的搖頭,輕顫的小手拉住他身後的衣服,將自個的身形躲在他背後。

“尚書大人,既然沈姑娘說不是,那爲何您老又這麼說呢?”尉遲秀凌厲的目光直視對方,暗暗較勁着。

禮部尚書雖是老狐狸一個,但也只是個文人,哪鬥得過他威懾十足的精湛目光,於是吞了吞口水,“……我說錯了,她是我一位朋友的遠親侄女,所以我理當有責任爲那位朋友照顧她纔是。耬荳,你在這裡打擾尉遲大人跟尉遲將軍總是不妥,還是跟伯父回去,讓伯父照顧你就好了。”禮部尚書語畢,伸手就想將她自尉遲將軍身後拉出來。

尉遲秀肩一挺,不客氣的將他撞退幾步,“尚書大人,請自重。”冷凝的目光瞪着對方。敢在他眼前帶走他的人,這禮部尚書是當官當到腦子打結了是嗎?

“你!”禮部尚書狼狽的踉蹌退後,帶來的人馬上伸手扶穩他。他氣怒的瞪着尉遲秀,“尉遲將軍,凡事適可而止就好,莫要得寸進尺。”到這地步,他也懶得再裝模作樣了,擺明地說。

“哼,是何人得寸進尺還不知曉,這裡是尉遲府,容不得他人放肆。”

“尚書大人,你這是在挑釁我們尉遲家嗎?”尉遲老爺也不高興地站了起來。

這老傢伙,打狗也得看主人吧?敢在他的地盤上撒野,敢情是他太久沒拿刀嚇唬人了,才讓一個尚書也敢在他家大聲嚷嚷?

禮部尚書難堪地青了臉,“尉遲大人,我不是這意思……”話還沒說完,又讓尉遲老爺給打斷。

“沒那意思就好,我看你跟我家風水不合,咱們兩家還是少來往好了。”陳伯,送客!他臭着一張臉,揮手趕人了。

“你們!”禮部尚書氣急敗壞的咬牙,瞪着明顯護着沈耬荳的父子倆。

還不走?尉遲秀冷傲地挑高一眉,這回換他揮手。

方纔尉遲老爺揮手,只是出現一個拿掃把的陳伯,而尉遲秀一揮手,則是出現了好幾個腰繫長刀的士兵,都是尉遲府的駐兵。

“哼!大家走着瞧!”情勢逼人,禮部尚書一甩袖,怒火沖天的走了。

等到來人都走遠了,着一顆心的沈耬荳才送了口氣,腳都有些軟了。

“沒事了。”尉遲秀輕扶着她,柔聲安撫着。

看了他一眼,沈耬荳點點頭。總算暫時逃過一劫了……但是,她的心不知爲何像綁了一顆大石子,一直向下沉墜,有股不好的預感隱約在心裡浮動着。

希望只是她自己多心了。

“該死的!現在怎麼辦?沈耬荳躲在尉遲府中不肯出來,我們要怎麼將她抓回來?”

裝飾地富麗堂皇迭堂中,幾個男人或坐或站,其中一名急躁的男人左右走動着,嘴裡同時唸唸有詞,不停地低語咒罵。

“姓沈的!你答應要把沈耬荳交給我的,現下你是想反悔嗎?”男子腳步一停,怒不可揭的衝着坐在廳上一直沉默不語的中年男子大吼。

沈東青睨了他一眼,舉杯喝口茶,“你急什麼?時間又還沒到。”哼!蠢才一個,要不是看在有利可圖,他連話都不想跟他說。

“喂!你這是想賴賬嗎?”剛纔咒罵的男子身後一位體型壯碩較爲年輕的男子,不高興地往前站一步。

不屑地瞟他一眼,沈東青緩緩起身,“有本事你進去帶人出來啊?手下一堆廢物,還敢對着我大吼大叫!哼,你們陳家在朝廷裡不是很吃得開嗎?怎麼?沒本事了啊!”

“你!”壯碩男子一聽,氣呼呼的掄起袖子,打算不客氣了。

“雄兒!”陳雅大喝一聲,制止兒子莽撞的行爲,臉色陰鬱地瞪着沈家父子。

“沈東青,你真想要耍花樣是嗎?你可別忘了,在江寧,我們陳家要毀掉你沈家織坊是件輕而易舉的事情。”對方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徹底惹火了他。

哼!說難聽點,沈家不過靠那盤龍織法撐着而已,要不是想知道織法,他哪會讓沈家有立足之地,早早就毀了沈家!

沈東青臉一沉,“你什麼意思?別忘了我們之前談好的交易!我們沈家都已經準備好八人大轎,要把你女兒給迎進門了,你現在要悔婚?”

陳雅更是不高興,“哼!那你答應要將沈耬荳嫁進陳家,事到如今,你有在準備嗎?只打算要我們陳家守諾,那你呢?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撕破了臉,兩家都不好過!還是,連你也沒辦法將女兒帶回來?沒本事就說啊!”

他氣得咬牙,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事實上,他還真給陳雅說對了,曾經派人多次去長安,想要將女兒給帶回來,但是每次都被擋在尉遲府外頭。

“夠了!就只會吵吵鬧鬧,不會想點辦法,光是在這裡吵就能改變什麼嗎?”

“沈育然,要是有本事你想啊!”陳雄嚷嚷着。

厭惡地看着眼前癡肥的他,一想到自己要娶這種人的妹妹,沈育然心底更是一股火氣狂冒上來,“閉嘴!你這死胖子!”人肥貌醜就算了,偏偏還長了一顆豬腦袋!

“你說什麼?”陳雄氣瘋了,衝上前起就要跟他扭打起來。

沈東青跟陳雅急忙上前,各自拉開各自的兒子。

吵吵鬧鬧了好一會兒,沈育然纔開口,“我有辦法。”

“什麼辦法?”陳雅問得咬牙切齒。這沈家小子分明是故意的,方纔不說,非得氣得雄兒氣急敗壞後才肯講。

“我去一趟長安。”他心底對父親還有陳家父子都很不以爲然,早在接到消息的時候,他就已經想好辦法要怎麼將小妹給騙回來了。

“你去長安有什麼用?還不是被擋在門外?”陳雅撇撇嘴。有說跟沒說一樣!

沈育然白了他一眼,“先前去長安的都只是下人,而我是耬荳的哥哥,我親自去一趟,告訴她我爺爺快斷氣了,她肯定會跟我回江寧,再來,你們只要用最短的時間將婚禮準備妥當,等着迎娶我妹妹過門就成了。”真是一羣豬腦袋!

“那你打算什麼時候出發?”沈東青問。後天兒子就要迎娶陳家女兒過門了,去長安一趟,少說也要十天以上的路程。

他眼裡精光閃爍,邪邪一笑,“我自有打算。”

看着兒子露出的那抹笑,沈東青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突然之間,他覺得兒子怎麼會那麼可怕?

但這想法也只是一閃而過而已,下一刻,他就拋去了這個念頭,想着:是自己的兒子嘛,還能壞到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