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念祖飛馳在路上,他要去找一個人。要想展開後一步的計劃,就得先儘可能地弄清楚自己的身份,然而對於身份,有一個人說的一句話他現在也深有體會。
“我對自己的種族認同感並不強。”
他要找老蔣,畢竟這是唯一一個他能聯繫上的同族。
到了迪克酒吧門前,張念祖還特意向前後巷張望了一下,沒有見到什麼特別的動靜,看來經過這麼段時間,堵他的人也鬆懈了不少。不過就算有,他也完全不在乎了。
這時夜幕降臨,酒吧裡已經有不少人,張念祖大步流星地走進來,一眼就看見了吧檯裡的老蔣。
蔣志成看到張念祖就這麼光明正大地出現,有些瞠目道:“你……”
張念祖微笑道:“我又來了。”
老蔣下意識地四周探看了一下,小聲道:“這麼久沒聽到你的消息,我以爲你躲到外地去了。”
張念祖搖搖頭道:“我今天來就是爲了告訴你一個消息。”
“什麼消息?”
“我找到祖爺了。”
老蔣吃了一驚道:“他在哪?”
張念祖指了指自己:“就是我。”
“你瘋了吧?”
“呃……沒有……”張念祖忽然發現一個尷尬的問題,他根本無法證明自己就是祖爺。
呼的一聲,老蔣冷丁拔拳打向張念祖的面門。
張念祖此時與以往早不可同日而語,幾乎是瞬間伸出巴掌,把老蔣的拳頭牢牢包住停在了半空,兩人短暫地較了下力,結果是誰也不能前進分毫。
張念祖笑道:“布包石頭,我贏了。”
幾個老蔣的擁躉見狀向這邊靠攏過來,老蔣收了手,示意他們散開,意外道:“好小子,幾天沒見身手長進了不少。”但他馬上又說,“可這也證明不了你就是祖爺。”
張念祖探手從吧檯裡抓起一把鐵勺子,在左手握成一排,隨即用右手食指把它們挨個點斷。
“這招叫點金指,你還記得上次我在酒吧門口和人打架,那人忽然斷了胳膊的事兒嗎?”
老蔣想了想神色漸變道:“你……你真是祖爺?”
張念祖道:“我也是剛知道。”
老蔣下意識地後退了一大步,把身後的酒架撞得嘩啦啦直響,這是張念祖第一次見他露出了恐懼的表情,老蔣警惕道:“你想幹什麼?”
張念祖無奈道:“我得了解一些情況以後才能決定我該幹什麼——”他覺得坦白自己的身份以後,老蔣以前那些諱莫如深的信息也許會對他解密。
老蔣道:“你還想知道什麼?”
張念祖嘆了口氣道:“這樣吧,我先跟你說說我知道了些什麼吧。”他看出老蔣忽然對他有了深深的戒備和敵意,以前的老蔣可是面對幾十號打手的時候都談笑自若的,而且他還欠着老蔣的人情,他不想讓兩個人的關係變質。
張念祖把自己在醫院門口如何受到了大塊頭的重創的事簡單說了一下,然後把劉老六他們這些蟻人對他說的話原原本本都告訴了老蔣。
“所以這麼看來——”張念祖總結道,“咱們族人一筆數目巨大的公款在我爸手裡不見了,作爲繼承人我得追查出它的下落,然後給族人一個交代。”
“就是說你爸貪了我爸的錢?”老蔣瞪大眼珠子道。
張念祖苦笑道:“目前看是這樣,可是我覺得這裡面一定有蹊蹺。”
老蔣僵在那裡,喃喃道:“這樣一說……難怪……”
張念祖道:“難怪什麼?”
老蔣欲言又止,張念祖看着他的眼睛道:“你信得過我的人品嗎?”
老蔣咬了咬牙,終於道:“信得過!”
“那你就告訴我,你爸在去世前都跟你說什麼了?”
老蔣道:“其實我已經跟你說過了,他遺言的重點只有一個,那就是不讓我去找祖爺,但我永遠忘不了他彌留之際眼神裡的憤憤不平和恐懼,現在想來,就是因爲你爸,也就是上代強人族的祖爺貪污了族人的公款,我爸不甘心又不敢去找你爸算賬,可能還有一些對我的愧疚吧,但他爲了我的安全,還是沒有透露更多關於祖爺的信息。”
張念祖動容道:“如果真是這樣,我一定會替我爸給你們父子一個說法。”
老蔣黯然道:“想不到你們一家子有可能是我的間接殺父仇人。”
張念祖拍了他一把道:“沒有定論以前別這麼說,而且不管怎樣,我都認你這個老大哥。”
老蔣嘆氣道:“總之你我之間就是恩怨糾纏啊。”
張念祖道:“幸虧你不是女的,要不咱倆還不得上演一出狗血的言情大劇?”
老蔣也笑了,氣氛驟然輕鬆了。
張念祖道:“你爸死之前沒給你留下點遺產什麼的嗎?”
老蔣攤手道:“你覺得我像富二代嗎?用你的話說,我但凡有轍怎麼會往糞坑裡跳?前些年我還有個念想,想攢一筆錢把這個酒吧徹底買下來,但是後來發現沒戲,這地方雖然不是黃金路段,這麼大的酒吧也不是一般人說買就買的。”
張念祖意外道:“這酒吧不就是你的嗎?”
老蔣道:“你分得清掌櫃和老闆的區別吧?我就是一個經理,這酒吧是社團的財產。”
張念祖道:“我記下了,要是咱們的事兒弄明白了,我幫你完成這個心願。”
老蔣道:“那你可得快點,我沒幾年好活了。”
張念祖有些錯愕,但馬上明白他是說戰士只有四十五歲壽命這事兒,他打岔道:“你得幫我。”
老蔣道:“我還能怎麼幫你?論打架你現在不比我差。”
張念祖道:“對了,你不是說過你還認識一個咱們的族人嗎?能不能讓我見見他?”
老蔣道:“我只能試着幫你約約,那兄弟我也只見過一面,他似乎不太在意這事兒。”
張念祖道:“多謝。”他的心裡忽然有些落寞,聽劉老六話裡的意思,強人族曾是一個強大到令人望而生畏的種族,如今族人之間卻變得如此生疏冷漠,這也許正是因爲祖爺的缺失,甚至是瀆職。他問老蔣,“黑豹幫的人後來沒找你的麻煩吧?”
老蔣道:“我早就說過,他們沒有證據。”說着他扒開肩膀上的衣服給張念祖看他上次受傷的地方,那裡腫起一塊,看來骨頭還在自己修復中,不過皮肉已經完好了。老蔣忽道,“說起找人,有個女的天天在我這裡找你。”
“是婷……”張念祖說了兩個字就戛然而止,他很快反應過來不會是雷婷婷,一則老蔣認識她,二則她現在肯定不得自由。
老蔣嘿嘿笑道:“你小子是不是在哪欠下了風流債?”
張念祖徹底茫然了,不是雷婷婷誰會找他?至於風流債云云更是子虛烏有。
老蔣忽然朝張念祖身後擠眉弄眼道:“來了!”
張念祖一回頭,老蔣說的那個女人也恰好到了他身後,兩個頓時來了個面對面——
要說這女人,皮膚是白皙的,眼角的魚尾紋是堆累的,頭髮是花白的——這居然是一個五十多歲奔六十的大媽!張念祖回頭怒視老蔣,卻發現老蔣促狹地笑了。
那大媽手裡端着杯檸檬水,果然開口問道:“小夥子,你認識張念祖嗎?”
張念祖只好又回過頭來道:“大媽,我就是張念祖。”
大媽聞言一愣,然後她用手比了比張念祖的身高,又判斷了下對方的年紀,嘴裡喃喃道:“倒是和說的差不多——”她冷丁道,“你笑一下。”
“我笑……”張念祖尷尬道,“大媽你到底要幹什麼?”
“笑一下!”大媽執着地說。
張念祖無奈,勉強把嘴角往上提了提,露出一個很敷衍的笑容,不過這一笑之下還是牽動了臉上的肌肉,那道像酒窩一樣的刀疤也綻放開來。
大媽一見之下頓時激動道:“沒錯,你就是張念祖!”
“大媽,你是……”
大媽道:“我是雷婷婷的保姆,你可以叫我王阿姨。”
“婷婷她怎麼樣了?”張念祖火急火燎地問。
王阿姨一字一句道:“她很不好,每天唸叨你,人都快抑鬱了,我是看着這孩子長大的,從來沒想到她會這樣牽掛一個人。”
張念祖心裡一疼道:“她現在在哪?”
“被虎爺囚禁在家裡了,每天放風的時間都有人看着。”王阿姨冷丁扇了張念祖一巴掌道,“你不是說要去找她的嗎?”
張念祖訥訥道:“我有些事情耽擱了……而且……”
王阿姨道:“那現在去啊!”
張念祖鬱結道:“我不能去找她。”
王阿姨斜眼看着張念祖,鄙夷道:“婷婷終究是看錯人了,你既然貪生怕死就別吹牛逼,她分分秒秒地念着你,人都快成神經病了,你卻在這裡喝酒。”
“我……”張念祖既無從解釋又不知道該說什麼,臉上也不知是被扇的還是情緒激動,紅得都快滴出血來。
這時老蔣探過頭道:“這位大姐,你不會不知道雷家的背景吧,就憑這小子一個人去找你家大小姐,還不得死在那?”
王阿姨霸氣道:“那就和婷婷死在一起啊,這麼活着有什麼意思?”
老蔣又好笑又無奈道:“你可真是站着說話不腰疼,合着這倆孩子都不是你親生的你就豁得出去唄。”
王阿姨怒道:“我雖然就是個傭人,但一直把婷婷當我自己的女兒,看着她這麼一天天憔悴下去,我替她窩囊!”她指着張念祖道,“小子你給我個痛快話,你到底去不去找婷婷,你要是慫了我這就回去讓她死了這份心!”
老蔣戳戳張念祖小聲道:“雷家一個保姆都這麼叼,你敢去嗎?”
張念祖握緊了拳頭,他對老蔣說:“婷婷跟着我九死一生,在雷家至少是安全的——你要知道追殺我的人裡有咱們的族人!”
老蔣不笑了,剛纔他都是抱着看笑話的心態,這時才明白了張念祖的心思。
王阿姨盯着張念祖道:“喂,我問你話呢,你倒是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