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海市的某個商場門口,蘇景看到了揹着書包在等自己的陳萌。
陳萌變換了穿衣風格,蘇景差點都認不出來了。
“真漂亮。”蘇景走過去說。
陳萌被誇的不好意思了,“沒有漂亮吧,我穿着其實很不習慣,我媽給我買的,我爸回來就差拿刀架在我脖子上讓我穿了。”
蘇景跟陳萌往商場裡走,說道:“女孩子,穿成這樣多漂亮。”
陳萌碰上商場裡的一面鏡子,站住,照了一照,染色的頭髮沒有了,被老爸用剪刀兇殘的強性剪掉,耳朵上的一排浮誇耳釘,被老爸拽了下去,手指上的三個戒指,被醫院的醫生取掉,身上的衣服,沒有變得特別淑女風格,但也女孩子了一些。
陳萌自打懂事以來,心情一直都很複雜、陰鬱,都怪平時想得也多。老媽曾經嘆着氣說過:“萌萌,你太像你爸了,思想早熟的嚴重,不是好事。小孩子一個,沒事別老琢磨大人的事情。”
陳萌承認,壞心情都是自己瞎琢磨事情琢磨出來的,自己的叛逆也都是爲了氣老爸老媽。
“捨得離開你媽身邊?”蘇景問雙手摸着書包帶的陳萌。
“不捨得。”陳萌跟蘇景上了電梯,說:“不捨得又能怎麼樣,我媽有了新的家庭,那個男的也有小孩,兩個。我的性格跟別的小孩處不來,罵人打人的事情我都做得出來。還不如來到我爸身邊,我不想給我媽添麻煩。希望她帶那個男的家兩個小孩不要太累。那個男的如果對我媽不好,我早晚會宰了他!”
蘇景伸手摸了摸陳萌的頭髮,這孩子的性格遺傳了陳前嗎,動不動就要殺了誰。惹人想笑,又可悲。
蘇景邊走邊感嘆:“陳萌,你爲什麼要這麼叛逆呢。”
陳萌想了想,要不要跟蘇景吐露心裡的真心話。
“你會討厭我爸嗎?”
“……”蘇景對這個問題感到茫然。
陳前沒有傷害過自己,但陳前又是顧懷安的敵人。
假設,某一天陳前傷害到了顧懷安,毫無疑問,陳前立刻就是蘇景的敵人。
陳前這個人以前如何,蘇景不做評價,因爲沒有真正的接觸過。眼下,陳前給蘇景的感覺只是個好父親,好父親卻未必是個好人,確切的說,陳前就是個地道的壞人。到底壞到一個什麼程度,蘇景沒有親眼看到,不下定義。
蘇景欺騙了陳萌:“不會討厭。”
陳萌說:“我就知道我不會看錯人的。”
蘇景的笑容裡閃過一絲難堪。
陳萌跟蘇景說:“我叛逆都是因爲這兩個自私的人,結婚一年多就決定離婚,當時他們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嗎?既然不能生活在一起,爲什麼當初要結婚並且生下我這個孩子呢?沒有哪一個孩子願意一生下來,家庭就變成那樣。在越來越多的不理解和憤怒中,我就故意的不聽我媽我爸的話,我媽讓我早睡覺,我就偏聽音樂唱歌吵鬧到半夜,讓我穿粉色,我就偏要穿黑灰,讓我吃早餐,我偏餓着肚子去學校,我爸注重養生,總讓我吃營養的,我他媽就偏吃垃圾食品氣得他吐血。”
蘇景沒有說什麼,只聽着。
陳萌撇撇嘴,眼睛鼻子眉毛都沒動:“長此以往,我發現我從不習慣,逐漸的就徹底變成了一個那樣不聽話的小孩。說起來我想哭啊,前幾天我媽再婚了,我媽等了我爸十幾年,終於再也等不起了,就像那個姓李的一樣,高中開始,等到今天,我想一定是有病的人才這樣一直等一個人。多麼諷刺,我爸都不記得人家是誰了。”
蘇景才知道,陳前竟還是一個到處留情的風流人物。
到了商場的四樓,人比較多,蘇景開始認真幫陳萌選牀單和被罩了。
“你跟你爸住在一起,還有別人照顧你嗎?”蘇景問陳萌。
“我爸在給我找靠譜兒的保姆。”陳萌說。
蘇景點了點頭。
商場外面的車裡,顧懷安算着時間,差不多了,手指按下按鍵撥打蘇景的號碼。
商場樓上,蘇景的手機響了,她放下手裡的粉色被單跟陳萌說,“你自己看看喜歡不喜歡,我接個電話。”
“好。”陳萌自己摸了摸,料子很軟。
蘇景接着電話說:“推薦誰你想好了嗎?”
“杜茜?杜茜的學歷符合嗎?”蘇景說完這句話,從身旁依靠着的鏡子裡看了一眼陳萌,陳萌聽到杜茜這個名字之後,朝這邊瞧了過來。
蘇景又說:“杜茜值得信任嗎?”
陳萌原本都轉過去了的臉,聽到這句,又轉了回來,疑惑地盯着蘇景的背影。
成年人的一些本能表情都騙不了人,更何況是個孩子,不管陳萌再怎麼早熟,心裡其實都是純淨無暇的,孩子的那種複雜,跟大人們的複雜不同。
掛斷電話以後,蘇景繼續幫陳萌挑選牀單被罩。
以前蘇景不會挑選,只會看顏色和圖案漂亮不漂亮,不會看料子好不好,掉色不掉色,貼着皮膚舒服不舒服。生了顧想想,跟着吳姨還有範阿姨學會了怎麼挑選這些東西。今天,又派上了用場。
陳萌選了粉色的。
蘇景說:“你忘了你討厭粉色的?”蓋被子,沒必要蓋自己不喜歡的顏色。
陳萌嘆氣:“我爸喜歡啊,我爸喜歡讓我用粉色的。”
蘇景沒說什麼,都依陳萌,這個孩子很明顯的在討好她爸。
付了錢,陳萌跟蘇景在離開下樓的時候說:“蘇景阿姨,你也認識一個叫杜茜的人?”
“你也認識?”
“嗯,我認識……”陳萌很糾結,該不該說。
老爸告訴過的,不準說。
就像上次一樣,老爸告訴過她,不準告訴蘇景阿姨說他的名字叫陳前。陳萌不懂,老爸爲什麼要瞞着名字,現在,蘇景阿姨一樣不是知道了?欺騙蘇景阿姨,很好玩嗎?大人的遊戲,小孩子是有點兒鬧不懂了。
“杜茜是你的什麼人?我們認識的是不是一個?”蘇景笑着問陳萌。
陳萌糾結的低頭,快到樓下了,才擡起頭說:“我沒見過,但是我聽我爸跟這個叫杜茜的通過電話。有一次,杜茜派人給我爸送了東西,我聽到了,我爸就說不可以跟你說他認識杜茜。”
蘇景其實沒料到陳萌會問起杜茜。
al公司能接觸顧懷安的總共就那麼幾個人。懷疑nina之後,鄒哥的嫌疑其實已經沒了。
鄒哥是真冤枉,毫無證據,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巧合讓人心生疑惑,把表面上看着最有可能的鄒哥推到了刀刃上。
就算陳萌不說這些話,單從飲食方面,瀋陽戶籍,陳萌挑牀單時聽到杜茜名字的表情,nina就已經跑不了準是陳前的人了。
這個問題的解決,遠要比蘇景預想的快。
蘇景原本還想,陳萌的表情如果毫無破綻,或者是根本就沒有什麼表情,到那時怎麼辦?難道要去接觸陳前?畢竟孩子知道的事情肯定不多。
陳萌跟她爸在一起,平時頂多能聽來一點點。
陳萌現在把聽來的一點點,她爸不讓她說的這一點點,都說出來了,蘇景有些感動陳萌給予的信任,又有些慚愧,自己前面鋪墊了那麼多對陳萌的虛假關心和傾聽,目的卻是這樣套話,夠卑鄙無恥。
陳萌離開的時候說:“不要告訴我爸。”
蘇景點頭,羞愧的抱了一下陳萌:“跟着你爸在京海市好好生活,放心,我不會說的。”
陳萌差點感動哭了。
上出租車後,陳萌在心裡想,老爸是第一回眼光沒放錯,這個女的真的挺好的,看着就不壞,如果老爸非要選一個女的再結婚,就她得了。
說了杜茜,陳萌還是害怕的,老爸是個什麼樣子的人,自己聽奶奶和老媽說過無數回。老爸要是真的想害人,也不該害這個陪自己買牀單的蘇景,所以,說了就說了吧,不後悔,儘量阻止一些老爸正在做的壞事,當是給老爸積德漲壽了。
商場門口十幾米遠處,蘇景打開車門上了顧懷安的車。
“nina是陳前的人,我確定過了。”蘇景的臉上有失望,替他失望,她想,誰被信任並提拔的人擺一道都不能好受。
顧懷安一隻手攥着方向盤,掐滅了煙。
下午,al大廈。
nina在接收到“辭退通知書”的時候,愣了很久。
在al工作了幾年,nina清楚知道“被辭退”和“被開除”的區別。開除是處分形式,而老闆沒有用開除的方式趕走她,是辭退,這讓她的心裡很內疚。
辭退實際上並不算是一種處分,僅僅是代表老闆認爲她不適宜繼續擔任公職工作,予以辭退,並且付了相應的補償金。
被辭退的原因她不用去問,只有一個。
nina換了一身衣服,沒帶走公司的一樣東西,只拿了自己的包,離開公司。
al大廈一樓,nina直接碰上了蘇景。
蘇景只是看着她。
nina微笑,仍舊是笑的很官方很美麗,點點頭,繞開蘇景就邁出了公司的這道大門。站在路邊等出租車,眼裡噙着許多的淚水,她想,自己永遠都不可能再回來al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