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懷安左邊手背上還在淌着血,全因拔針的方式不對。
蘇景手裡拿着帶血的藥棉,因爲是他流的血,所以輕微的暈血了,小腿直打哆嗦地跟他說:“你怎麼想的,說句話。”
顧懷安坐在一旁的石凳子上,長腿彎曲,視線鄭重的擡頭看着蘇景:“陳前終有一日會被抓,你,我,老a,都明白這是必成的事實,只在早晚。比方說,如果沒有你他們就抓不成陳前這夥人,那老a他可以不用幹這行了,回家去陪老婆孩子多好?反正沒你也抓不了人,只會浪費時間。”
“你說的這是什麼話?”
蘇景朝他說完這句,隨即冷靜理智的想,人一生當中大概都會有這樣的自私情緒和自私行爲,百分之百無私的人不知道是否存在?
應該是不存在的。
今天老a需要她去陳前的身邊一直跟到交易地點,顧懷安不準。但若換成是顧懷安去一個女人的身邊做這種事,她會同意他去嗎?
蘇景不打算繼續想這個問題,應該也會阻止的。
男人緊皺的眉頭和無波無瀾的瞳孔,都在表達着他意見的堅定程度。
顧懷安坐在石凳子上抽了根菸,低着頭,只覺後背上一抽一抽的發緊,乾乾地疼。
一整長條的傷口縫了數針,還沒拆線。
騎摩托車,親熱,以及這個姿勢坐着,都容易導致後背上的傷口再一次撕裂。
但他知道這死不了人,死不了就成。
……
顧懷安給過了診所大夫錢。
一根菸終於抽完,他起身帶着蘇景一起離開。
上摩托車時,蘇景磨蹭。
蘇景其實不想跟顧懷安離開,想轉身回去找陳前。
陳前就像是所有人眼前道路上的一片荊棘,蘇景總想,盡一份自己的力量幫助別人一塊剷除這片荊棘,讓這片荊棘快點消失。
而這行爲卻是顧懷安不允許的。
顧懷安坐在摩托車上,回頭看她:“還在磨蹭什麼?”
蘇景低着頭,不說話。
顧懷安深邃的視線一直注視着這樣的她:“我瞭解東子,我是他哥,我跟他身上有一部分血液是相同的。我想東子不會願意你去替他冒這個險報仇。信我一句,現在不需要你去做什麼,老a最後一樣能抓得住他。老a那一夥人的智商未必有多高,但也都不是三歲小孩兒,別小看了這幫人。”
說完這些話,他又伸手攥着她的一隻手說:“兩個選擇。第一個是上車,跟我一起走,第二個是我找輛出租車,把你塞進去,出租車從這裡直達京海市。”
蘇景跟顧懷安在一起一轉眼有兩年多了,彼此瞭解。
她知道他不是在開玩笑,一件事情發生以後,能不能三言兩語說服他,她的心裡其實都有數。
這件事情,百分之百沒得商量了。
顧懷安瞧着她上了車,摟着他腰,大有一副認命了的衰態度。
“摟緊點,別把你甩下去。”他回頭提醒。
蘇景下一刻便抱緊了他結實的身體,但卻不敢往他的背上趴,萬一碰到了,他身上的傷口恐怕會疼得厲害。
……
晚上六點,這裡的天還沒有黑。
陳前總算是醒了。
黃毛站在旅店屋子的角落裡,有點害怕,因爲陳前現在還不知道到底發生過什麼。下意識地,退出去一點兒,站到門口。
乙上前,問道:“前哥,怎麼回事?”
陳前坐起來,十分頭疼,伸手摸了摸後腦之後掃視了一眼這房間,牀上有被子,地上也有被子,還有兩隻水杯。
昨晚他跟蘇景在說話。
蘇景口渴,倒水的時候問他是否口渴,他點頭,她便幫他倒了一杯水。再接着,過了一會兒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陳前皺眉說:“現在是什麼時間了?”
丙回答道:“大家住進旅店的第二天的晚上。”
陳前明白過來,他睡了一宿加上一個白天。
陳前起身之後拿過水杯,把水倒了,接着把空的水杯擱在窗口窗臺上,他低頭點了根菸。
抽完一根菸之後,他拿起水杯看。
水杯裡面的杯身上有一層淡淡的光澤,陳前用手指一抹,亮粉一般,但是被攙在水中的時候根本就發現不了,這東西無色無味。
蘇景身上怎麼會有這藥?難不成是在他家裡拿的?陳前嘆氣,八成是小劉保姆跟蘇景裡應外合。
丙在屋子裡說:“前哥,我們該往哪邊追?人應該還在廣州。”
陳前擺手:“不用再追了,隨她去吧。”
這時丙和乙對視了一眼,點頭,隨即出去了。
黃毛一直在門口站着,聽話的不插嘴。
“前哥,晚上想吃什麼?”
只有黃毛纔會問陳前這類的問題。
黃毛懂得感恩,他知道這個人不是好人,但是這個壞人卻救了自己。
跟着這個壞人一路走,不一定會幫他一起幹壞事,但卻會盡可能的照顧他,像是照顧自己去世的大哥和爹媽一樣。
有些時候,黃毛直接把陳前當成了家人。
陳前回過頭來,黃毛比蘇景小几歲,比陳萌大幾歲,在他眼中,黃毛確實只是一個老實的孩子。
除了在很艱苦的環境下,陳前基本上很少跟兄弟們一起吃飯。
第一,口味不同。
第二,有他在的話兄弟們就吃不好飯,不敢挑剔着點菜,不敢夾菜,這種尊敬在他眼中不太好,相反會反感。
那兩個估計出去吃飯了。
陳前換了一身衣服,跟黃毛一塊找地方吃飯。
這麼些年,陳前碰上的可憐人很多,但被他幫助過的卻很少。
陳前從來都認爲別人的事情跟自己無關,但爲什麼救了黃毛?爲什麼救完還心軟的一次次幫助黃毛?甚至現在竟然把黃毛帶在身邊?
因爲黃毛在知道母親被人殺死的時候,那一刻黃毛的悲傷和眼淚,跟他當年知道母親爲自己而跳樓自殺,多麼像啊。
看到黃毛,彷彿就是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
在吃飯的時候,陳前問黃毛:“蘇小姐怎麼跑的?”
黃毛知道自己是被陳前信任的,所以不能撒謊,不能辜負這份信任,就如實的都說了。
但是黃毛沒有害另外兩個人,黃毛說:“因爲他們都很怕你,所以纔不敢說。”黃毛對陳前隱瞞一事,蘇景剛跑出去的時候他其實能追上,但他沒追,故意的沒去追,放走了人。
陳前明白地點了點頭。
廣州這邊,他留下了幾個往次交易都會跟他一起到場的人,非常忠心,跟在他手底下賺錢多年。雖然他們都是頂聰明的幫手,但這次他卻都不想帶,留下他們順便也逗逗警方,轉移警方的注意力。
黃毛是個好孩子,一路跟着,死不了的情況下也能學點本事。
從經歷上領悟一下人心難測的真正意思,以後做人別過分實誠,過分實誠就是傻。
遭人算計再也不是可憐,而是活該。
另外兩個,都有點小聰明,也挺謹慎,忠心程度不用懷疑。
反倒是留在廣州的那幾個,沒準兒裡面就有警方的臥底,至於是誰,陳前暫時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一年到頭,他根本沒時間和精力花在廣州這邊。
晚飯匆匆吃過。
乙問陳前,是否要連夜繼續走?
陳前搖頭說,明天再走。
兩個手下考慮到的是,萬一那個跑了的女人把地址告訴警察,大家這一趟豈不是玩完了?
陳前睡着的時候,三個人就研究過,要不要把人送去醫院?但爲了不節外生枝,最終一致都決定不把人送去醫院。
不送醫院,那要不要帶着前哥上車繼續往前走?可是,他們也不知道接下來要去哪裡,所以要開車往哪個方向開?
陳前來小旅店住下之後,說要在這裡等一個人,至於等誰,大家沒有一個人知道。
心理如此糾結着,幾個人就在小旅店裡待了一天,兩人都把槍放在牀底下。
黃毛沒有槍,不會用。
即使教他,他也搖頭說不用。
除了黃毛,另外兩個白天早就研究好了,警察找上來反正也沒理由抓人,除非搜出來槍,但警察若是真的搜出來槍,他們就崩了幾個警察再接着跑。
殺警察,這一行爲最能討好陳前了。
……
老a跟其他的便衣刑警在一起,都待在陳前和蘇景住過的那間出租房裡,房東配合調查,之後走了,明天早上再過來收鑰匙和房子。
兩室一廳,房子很大,但是環境卻很一般。
顧懷安跟蘇景趕到的時候早已黑天,出租房這裡很不好找,蘇景住過,但是離開的時候跟現在所在的方向不是一個方向,所以記不得路。
老a只好派人去接二人。
如果沒有那把槍需要還給老a,顧懷安直接會帶着蘇景回京海市,不到這裡,他怕稍微一個不注意,蘇景又丟了。
被人帶路進了出租屋,顧懷安首先把槍還給了老a。
如果那天離開這東西不是很有用的情況,他也不稀罕一直帶在身上。
老a起身接過了槍,表情嚴肅的坐下說:“你拿的這是我的槍,如果換成別人,你這會兒早出事了!還給你時間去找老婆?”
顧懷安臉色也不太好,燒還未退:“前妻罷了。”
蘇景不禁委屈了,低着頭走向其中一個房間。
在這住過,所以有些熟門熟路了,但這一行爲卻是爲了躲着一路上都帶着無名火氣的顧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