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郗城明白,嘉漁和他一樣,喜歡以最實際的方式來保護自己的至親,不靠言語。)
“姜與馳最擔心的不過是禾禾作爲姜家養女,會在柳董的繼承權裡佔據一部分,多分走家產的一杯羹。”
姜氏作爲藥企即便完全不能和慕企相提並論,但巨大的家業也足夠讓人心動,在嘉漁和姜家人的接觸裡,弟弟與笙是個沒有算計和城府心的男孩兒,但是姜與馳怕是早已經將最大利益劃分清楚,之前是擔心她,現在是擔心嘉禾危機他的個人利益。
慕郗城見嘉漁出神,明白他太太在想事情,便沒有打擾她。
“你不用太擔心,至少現在在柳董身邊,她的生活很平靜。”
嘉漁說,“郗城哥,禾禾曾經過得不是很好。不論是從一出生,被領養,還是在孩提時候到法國定居。”
一個從小和蔣虹芝老太太,那個重度抑鬱症患者生活在一起的女孩子,她受了多少苦,早過多少罪……都不得而知……
性格的鑄造,和鍛造,讓她不是那麼果敢堅強……蔣虹芝病情好的時候完全將她當寶貝一樣的疼愛,而真的病發的時候,嘲諷、挖苦、咒罵、甚至是動手毒打……
從小生活那樣的環境裡,人的價值觀會扭曲……可,06年與嘉禾在法國初遇,嘉漁就明白自己的妹妹離不開蔣虹芝,因爲畢竟那是將她親手帶大的人……
而,老太太內心世界裡是愛她的,只是病得太重。
嘉漁理解嘉禾的個性,她是那種只要別人只關心她一點點,便可以徹底掏心掏肺的女孩子。
——被遺棄的孩子,心裡都存在這樣的傷口。
抑鬱症的可怕程度,讓嘉禾願意學醫,從小遺傳自父親陳屹年身上的天賦秉異,讓她很快的成爲醫學方面的佼佼者……
很多時候,天才其實都是扭曲的,越是逆境,越能滋生本身的才華,一如她在法國,08年病癒後,很快就憑藉自身的實力進入了巴黎第五大的藥研所……和陸時逸同臺主刀一次手術……逆境使人成長。
可,嘉漁不希望嘉禾仍舊處於逆境中,她應該有更好、更平靜的生活……
“我現在突然有點想禾禾。”
嘉漁幾乎每天都會和嘉禾通電話,一聊就是很久,是雙胞胎又同樣的熱愛醫學,各種專業術語在每天的通話裡大段流露出來,讓慕郗城偶爾羨慕起嘉漁和嘉禾的相處。
摸摸嘉漁的頭,他說,“你想她,也許她也正在想你。”
這樣一句安撫的話,讓嘉漁臉上有了微微的笑意,沒有什麼比牽掛的情緒更惹人暖心的。
“該休息了,剛來蘇州事情很多,等過幾天清閒了,再去海城市探望姑媽和嘉禾。”
“嗯。”
嘉漁點頭,將內心所有的事情都講給慕郗城聽以後,會安心。
**************************
5月2號,慕郗城帶嘉漁外出,去了蘇州的F大,那裡曾經是她和他的母校,在母校的操場上走走停停,勾起了他們很多年少時候的會議。
嘉漁陪着慕郗城到F大醫學院,聽他講起18歲的時候,他們那次近似決裂的爭吵後,她有多麼的難哄,讓他頭疼。
18歲的嘉漁足夠有主見,更有心思,她照舊如往常一樣和他每天見面,但是不和他多說一句話。
萬般無奈之下,慕郗城只能陪她一起上課,做了醫學院很長一段時間的旁聽生,只是靜靜的陪着她。
再後來的一天裡,嘉漁得知寧文靜的過世,下葬,宛若晴天霹靂,怪不得她父親有一週近似在瞞着她什麼,也怪不得慕郗城會這麼憔悴……
“我遲早會知道的,爲什麼不告訴我……”
“傻瓜,你就要研究生畢業,在準備最近的出國考試,晚一點知道也沒什麼不好……”人死不能復生,寧文靜的過世,讓當年的慕郗城看似平靜實則內心裡種下了最大的哀痛。
現在,再次回到醫學院,嘉漁聽慕郗城說18歲她的不好勸哄,自己想到的確是寧文靜的過世,好容易兩個人一起出來走走,嘉漁只說,“是我,當初太任性了。”
她不想提起寧文靜,會讓慕郗城內心悵惘。
春天的五月天裡,像是到了下課的時間段,有很多學生抱着書包穿梭於校內外,勾起了嘉漁很多的回憶。
“我現在有點羨慕他們。”聽嘉漁這麼說,慕郗城告訴他太太,“你也是在這樣的年紀一點點長大到現在的,經歷過沒有遺憾,不用羨慕。”
嘉漁撇嘴,“總是你有道理。”
“聽老公的話,不會出錯。”
“……”
中午他們吃得是校內商學院的食堂,是嘉漁最懷念的味道,以往唸書的時候,F大隻有商學院的食堂伙食做好,醫學院最差,她就時常和自己的舍友來商學院吃三餐。
下午出席,慕先生向F大建立的慈善基金和捐款事宜,主要是醫學院的學習器材和設備捐贈……
F大的張校長,嘉漁仍舊記着,那個破例將14歲的他招收入大學的青年才俊,現在也變得老了,但嘉漁看着張校長臉上笑出的皺紋,不覺得顯老,倒多出幾分親切感——
破格錄取的她,和校園內的一切格格不入,孤傲,甚至有些不以爲意,不遵守校紀校規按時上課,泡圖書館和實驗室,讓很多任課老師和校聘教授頭疼……但是,張校長作爲自己的引薦錄取人,從沒有對那個少女時期的她過多苛責責備——
也讓她成長的更好……
張校長聽過不少關於陳教授女兒的傳聞,但是今天見了,當年的惋惜變爲今天的慶幸。
***************************
剪綵典禮後,結束了今天一天慕先生給她安排的行程,嘉漁並不覺得疲憊,相反興致盎然……
“晚上要吃什麼?”車子在夜色中行駛,慕郗城詢問自己的太太。
嘉漁說,“想吃蘇州菜。”
“松鼠桂魚好不好?”
“好。”
嘉漁接受葷菜不易,爲了孩子強迫自己強行吃下去,一次次地決裂嘔吐反反覆覆一個星期多才開始真正接受。
本來總擔心孩子發育不好,最近的產檢裡,兩個孩子都已經很好,因禍得福強迫接受葷菜,讓她的飲食正一點一點步入正軌。
往常不愛多吃的人,現在因爲恢復正常飲食,還是恢復了以往的愛好,喜歡蘇菜的‘松鼠桂魚’。
驅車回家的路上,路遇一家蘇系餐廳,看着幫她解安全帶的慕郗城,嘉漁說,“我們買了,回家吃好不好?”
“喜歡在家裡吃飯的感覺?”
被對方看透心思,嘉漁只點頭。這樣晚歸回家,路遇這家蘇系餐廳用餐,總能讓嘉漁想起他們曾經的生活,宛若昨日重現。
慕郗城摸摸她的鬆軟的發頂,答應她。
兩人下車後,服務生將旋轉門推開,迎他們入內,看到慕郗城就淺笑道,“慕先生,您又來了。”
又?
嘉漁注意到侍應生口中的那個字眼,一晃而過……
難得周天,餐廳裡的客人不少經理也在,見了慕郗城點頭示意後,對侍應生道,“慕先生是我們餐廳的熟客,給慕先生免單……”
慕郗城搖頭,“劉老闆見外了。”
“不見外,慕先生一直很照顧我們家的生意,還有,我們劉源(慕家莊園廚師)還要您照顧呢?”
“小劉的手藝很好,我太太很喜歡,隨劉老闆。”劉老闆看慕郗城身邊的女孩兒,越看越覺得自己裡有一些印象,但是總盯着慕太太看多少不合乎禮儀,他收回了自己的視線。
“慕先生,準備要吃晚餐了?還是老樣子嗎?”
老樣子?
嘉漁聽兩人的談話聽得雲裡霧裡,但是等慕郗城遞了菜單在自己手裡,“選你喜歡的?”來不及細細想,她按照自己的喜好選好了菜色。
劉老闆看了侍應生遞來的嘉漁選好的菜色,淺笑道,“剛剛好,這些都是慕先生常來這裡點的菜色。”
嘉漁微微一怔,彷彿突然明白了什麼。
進來的時候總覺得這家餐廳足夠眼熟,不知道是和陳屹年還是和慕郗城來過,現在她完全記起來,05年末她送他離開國內最後一餐就是在這裡吃的。
她說這裡的蘇菜味道好,大力向他引薦。
06年,她和他通電話,電話裡她說,等他回來過生日,他們約好就來這家蘇菜餐廳。這是約定。
可,最終因爲422火災,因爲種種陰差陽錯,她‘過世’了,約定擱淺,沒能實現。
今天她明白,原來失約的人一直是她,他不單單在4月23號那天來了……還在每年的4月23號都來……點她喜歡吃得菜,聘用被她誇獎的那位廚師……
一直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