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曉菲添油加醋的那些話沒有起到預期的效果, 但顧祉的內心並非毫無波動。
昨晚他睡得很早，不知道安若是不是真的出入過時景的房間，他也相信她不會做對不起他的事, 卻還是想知道背後的事實真相。
因爲他從小擁有的東西屈指可數, 所以屬於他的每一件都倍感珍惜。
安若無疑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光亮色彩, 他無數次地慶幸自己能站在她身邊, 卻也害怕有一天會失去。
這樣患得患失的心態讓他有時候小心眼到自己都厭惡, 他不想讓安若覺得他太過濃烈的愛是種負擔，便儘量將這種陰鬱黑暗的佔有慾埋藏得不爲人知。
可壓抑久了，總有需要釋放的時候。
於是, 當安若晚上再次替他按摩的時候，他終於忍不住問出了口：“安若姐, 昨晚你……去哪了？”
他沒有直接問她是不是去了時景的房間, 因爲他怕語氣太生硬會惹她不高興, 覺得自己不信任她。雖然這樣的此地無銀沒起到任何作用，反而欲蓋彌彰。
安若手上動作未停, 似乎並沒有生氣。“我去給時景送了點藥，姜導說他腰受過傷。”
顧祉長長地“哦”了一聲，聽到了實話，不知爲何，心情反而更低落了。
“吃醋了？”安若逗他。
顧祉悶不吭聲, 但渾身都散發着怏怏不樂的氣息。
安若不禁嘆了口氣, “我不知如何才能給你安全感, 我做這些不代表我對他餘情未了, 只是出於人道主義關懷。我現在愛的是你, 並且只愛你，所以你擔心的那些不會發生。”
這是她第一次對他說“愛”, 顧祉心頭巨震，有狂喜蔓延開來，他翻身面向她，“安若姐，你能不能再說一遍？”
安若知道他指的是什麼，不由臉頰一熱，雖然她很少用言語表達這個字，可看到他這麼開心，她願意再肉麻一次。
於是，她深吸一口氣，一字一頓道：“小顧，我愛你。”
下一秒脣就被吻住了，顧祉鄭重回應：“我也愛你。”
有情人在一起的日子每天都過得很快，顧祉按部就班地拍戲，時景也重新回到劇組，只不過再碰到打戲姜導說什麼都不讓他親自上了。
時景似乎真的被上次慰問時安若說的那番話傷到了，沒有再找各種機會去她面前刷存在感，可感情不是那麼容易收放自如的，一個片場就這麼大，他的目光仍忍不住追隨她。
這場是他和鍾曉菲的對手戲，前面他還能很正常地接戲，可當看到場下安若和顧祉旁若無人，言笑晏晏的模樣，尤其是顧祉趁她不注意，飛快地在她脣上啄了一口時，他的心就像被萬劍穿刺，疼痛難當。
他知道安若一向極有原則，公衆場合素來清冷自持，何曾會流露出半分不該有的親暱，可乍然被這個少年偷親，她雖然嗔怪地看了對方一眼，脣邊揚起的弧度卻分明顯示出她內心是歡喜的。
這纔是真正刺痛他的。
對面鍾曉菲還在含羞帶怯地說着臺詞，他卻一個字都聽沒聽進去，以至於輪到他接話時，鏡頭裡詭異地一片沉默。
“卡！”
姜導對着喇叭大喝一聲，“時景，你發什麼呆！接詞兒啊！”
喇叭的音量不容小覷，在場之人都將視線投了過來，包括安若和顧祉。時景回神，斂目掩蓋真實情緒：“抱歉，再來一條。”
姜導覺得他今天有點反常，但這種場合沒說什麼，只吩咐各部門重新準備。
然而再來了好幾條，時景的反應依然是心不在焉，雖然沒有忘詞，但演的實在差強人意，姜導對他的要求遠非過關就行，不由緊鎖着眉連連喊卡。
這下不只是姜導覺得他反常，其他的工作人員都發現不對勁了。
通過這段時間的合作，他們都知道時景業務能力一流，“影帝”的頭銜實至名歸，一般拍攝都是三條以內過，若超過三條，也是因爲精益求精。可他今天的表現，實在有失水準。
姜導摘了耳機，走到時景身邊，忍耐地問：“你今天怎麼回事？”
時景還沒接話，鍾曉菲已搶先替他解釋：“對不起姜導，是我演技太差了，才害時景哥找不到狀態。”
說完飛快地瞥了一眼時景，期待他會因她的這句話而對她生出一絲好感，然而他連眼皮都沒擡一下，她便又頹喪地低下頭。
倒是姜導給了她一個似笑非笑的眼神。她的演技確實稱不上好，但時景走到今天的位置如果還需要靠別人的表演來找狀態，那就太對不起他收穫的那些獎盃了。
然而時景並沒打算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只輕描淡寫道：“嗯，我確實沒找到狀態。”
聞言，鍾曉菲的頭更低了。
姜導氣得七竅生煙，“你還好意思推卸責任？人家曉菲比你投入多了，就你演的那樣，你自己看的下去嗎！”
姜導懟天懟地，卻是第一次對時影帝發飆，全組人大氣都不敢喘。
時景的表情依舊波瀾不驚，不鹹不淡地反問：“那你想怎麼樣？”
“什麼叫我想怎樣？”姜導簡直要被他氣笑了，有些話即將脫口而出，餘光掃到一衆豎着耳朵看熱鬧的人時，還是恨恨地嚥了回去，一把拽住時景的手臂將他拉了出來。
雖然這臭小子十分欠揍，但大庭廣衆之下還是要顧及他的顏面。
待走到無人處，姜導沒再壓抑怒氣，劈頭蓋臉道：“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心裡那點小九九！不就是被人小兩口的兩情相悅刺激到了嗎，怎麼着，追不回安若，你連飯碗都不要了？！”
被踩到痛腳，時景黑着臉反駁：“誰說我追不回了？”
“你怎麼追？坑蒙拐騙還是強取豪奪？”姜導恨鐵不成鋼，“不是我說你，你真該照照自己現在什麼樣，爲了跟小顧較勁兒連命都不要了，吃飛醋吃到一場簡單的戲NG了十幾遍，結果安若多看了你一眼麼？人家心已經不在你身上了你再怎麼強求也是徒勞！”
姜導的話雖然直白，卻字字珠璣。時景起初臉色鐵青，可聽到最後卻是面色煞白。
是啊，強求一個不愛自己的人有多討厭參照杜薇薇就知道，他也在日漸變成自己最討厭的模樣嗎？
不，他不想。可是要他放棄，他捨不得。
時景垂頭，無限挫敗地低喃：“難道我真的一點機會也沒了嗎？”
姜導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天涯何處無芳草，以你的條件，圈裡圈外什麼樣的好姑娘找不到，何必在一棵樹上吊死。”
時景捂住臉，很久都沒有出聲，姜導以爲他聽進去了，欣慰地打算將話題轉到今天的戲上，結果他突然擡頭，目光空洞，語聲縹緲道：“不會了。”
“什麼不會？”姜導不明所以。
他的眼中漸漸聚焦，竟似含着笑意，細看卻是傷感：“不會有人比她更好了。”
“……”姜導被唬得徹底說不出話來，表情怪異，十分滑稽。
這個圈子的逢場作戲、虛情假意他見多了，貪念和欲/望堆砌下，不變質的真心比鑽石黃金還珍貴。哪怕時景費盡心機想追回安若，他也只當他是一時興起，卻沒想到，他竟會將一個早已不愛他的女子視作唯一。
真不知該說他可笑還是可悲。
“你不用拿這種看怪物的眼神看我。”時景神色如常，“你放心，我有分寸，被私人情緒影響演技這種事不會再發生第二次了。”
“你確定？”姜導收住下巴，半信半疑。
時景淡淡“嗯”了一聲，轉身走回片場。
不管怎樣，輸了愛情，他不能再輸掉自尊。
姜導和時景出去後，安若望着門口的方向，微微出神。
時景有些情緒化，她知道他的反常是因爲什麼，但愛情向來是排他的，容不下第三個人，如果他因此而不快，她也不會做任何改變。
一隻手托住她的下巴將她的臉扳了過來，顧祉嚴肅地對上她的眼：“不準想別的男人，我會吃醋。”
見他一本正經地吐露着不快，安若忍不住眨眼輕笑。
顧祉以爲她不信，悶悶強調：“我是認真的！”
“嗯，知道你是認真的。”安若正色，柔聲安撫，“我笑是爲你直白地袒露自己的心聲而高興。小顧，我不需要你委曲求全，兩個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是溝通，如果你不高興了，一定要如實告訴我。”
她是真的想和麪前的少年一輩子走下去，所以上一段戀情失敗的教訓，她一定不會重蹈覆轍。
“我沒有不高興。”顧祉的世界霎時晴空萬里，勾脣湊近她耳邊，“我只是怕你不愛我。”
安若輕嘆：“傻瓜。”
時景回來，剛好看到這一幕，腳步不由自主地一滯。
姜導在他身旁也將這一幕盡收眼底，輕咳一聲提醒：“別忘了你剛纔的保證。”
時景點頭，不過一瞬便收回目光，目不斜視地繼續朝前走。
衆人不知道他們在外面說了什麼，只看到不過十幾分鍾，那個演技無可挑剔的時影帝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