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這時,突然外面傳來了一個聲音:“我要娶章十十。”隨即走進一個人來,大家一看,原來是蘇家小。
那天過後,蘇家母子很是吵了幾架。蘇家小賭氣便去商行裡去做事,夜裡到朋友家住,幾天沒有回家。
今天回到家裡,聽爹說娘去章家了,蘇家小便急了,怕娘去了又說些不中聽的話,影響自己將來得到章十十的青睞,急忙往章家趕來勸阻,誰知站在院裡就聽見裡面的說話聲,聽了一陣,他全明白了。
到了此刻,蘇家小已經按捺不住再等半年再說的計劃了,說了聲“我要娶章十十”,便一步跨進門去。
蘇娘子見兒子突然出現,又迸出了這樣的話,一下子急了:“不行!那天是你一時衝動,娘替你道歉了,沒叫你對她負責,你不要說這樣的混話。”
蘇家小隻看向章十十:“十十,我一直喜歡你。以前你跟紫春定了親,我也就死了心。現在紫春死了,我這心又活了,我要娶你。”
蘇娘子恨不得跳上前去捂住兒子的嘴,兒子這麼一說,不就說明他已經對章十十懷有非分之想很多年了嗎?
她轉頭看着柏家娘子說:“連她婆婆都說她是喪門星、剋夫鬼,這樣的媳婦我可不敢要。不行,絕對不行。”
柏家娘子沒料到自己在痛失愛子後失了心智說出來的話被人當了真,一下子急得臉紅脖子粗:“蘇娘子,那話是我說的沒錯,可那是我想紫春想得迷糊了說出來的氣話,你怎麼當真了!”
“話是這麼說,可自從十十跟紫春定了親以後,你們兩家真的出了很多事,我可不敢冒這個險。家小啊,好姑娘多的是,娘給你仔細挑個好的,啊?”
這時,坊裡的長者甲捋了捋山羊鬍,痰嗽了幾聲:“我說啊……”見衆人安靜了一點,看着自己,便得意地繼續開口:“我說,不如這樣啊。既然蘇家小本人願意娶章十十,不如蘇章兩家就此結爲秦晉之好,冰釋前嫌,這樣也就消弭了流言,十十姑娘也就談不上吃什麼虧了,至多也只是小兩口婚前的打打鬧鬧而已。我們大家也都樂見其成,在此做個見證,啊?”
章家娘子立馬搖頭:“不行,我家十十決不能嫁給欺負過她的人。”
蘇家小聽了,面露喜色,蘇娘子連連搖手:“不行不行!”
長者甲的辦法也並不是沒有先例。歷來受了那男子們欺負的女子們,不是自盡、忍氣吞聲,就是家人做主,草草嫁人了事,而且多半爲了顧全名譽,嫁的就是那欺辱自己
的男子,你想,那種婚姻會有什麼好的結果?
屋內人等,有的暗暗點頭同意,覺得這是不損章十十閨譽的最佳辦法,有的暗暗搖頭不語,這是什麼狗屁辦法,簡直是包庇蘇家小的惡行。屋裡又嘈雜起來。
突聽“乒當”一聲,衆人驚得全部安靜下來,看向聲音的出處。
章十十聽到這裡,起初女兒家的害羞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她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憤怒。
今晚調解事關自己的隱私,剛纔就被一衆人等講得口沫亂飛,根本不顧及她的感受,現在又躥進個她一見就噁心的蘇家小來,一副一往情深的樣子,長者甲又冒出這樣一通胡言亂語來,她心裡翻江倒海,終於全部憤怒如岩漿般噴涌而出,她一把抓起桌上的茶杯,重重摔在了地上。
“你們聽好了!第一,我不會再嫁人!第二,就算以後爲了什麼緣故不得不去嫁人了,也不會嫁你蘇家小這個人面獸心的傢伙!第三,如果誰要娶我,記着,得連我娘、我婆婆、我弟弟一起娶!現在,統統給我滾出去!”
屋裡的人全愣住了。
幾個長者勃然變色:“這個小妮子,說話怎麼這樣沒大沒小,無禮之極?”正要發怒,葛江卻伸手攔住了。
其實大家把事關人家姑娘家臉面的話拿出來說了,也勿怪人家姑娘羞躁,加之突然來了個添亂的蘇家小,加上愛兒心切的蘇娘子,房裡早已亂得一塌糊塗,人家姑娘發火也情有可原。
葛江看看反正調解的目的已經達到,剩下的就是蘇家的家事了,朝衆人使個眼色,一揮手,你推我拉,人全部走得乾乾淨淨。
蘇娘子一看,急忙硬拉着望着章十十不動的蘇家小也走了。
屋裡,章十十胸脯氣得起伏不定,見人去屋空,陡然發現自己的舉動也過激了一點,她也不敢看孃的臉,只低頭拿了掃帚來掃地上的茶杯碎片。
章家娘子卻沒有注意到這個,她注意的是女兒的那句“要娶我得連我娘我婆婆我弟弟一起娶”的話,這話說得重,但凡有點頭腦的人,誰會願意娶帶着三個拖油瓶的姑娘呢?
柏家娘子也被章十十那句話給驚到了,這孩子,分明是自絕後路啊!剛纔她說的這些話會很快被葛江他們一行人傳出去,那以後誰敢娶她呢?
章家娘子先醒過神來:“十十啊,別低着頭了,今天坊正他們既然已經把這事處理好了,那蘇娘子也賠禮道歉了,咱們的清白也得到了證明,出門去也就可以昂首挺胸了。別把蘇家娘倆的話
放在心上,咱家看不上他們,就算他們再怎麼求,也不嫁給他。早點洗了睡吧,明天還要早起呢。”
章十十點點頭,剛纔發了火,心裡暢快了許多,剛纔她根本沒有細想那些話就脫口而出。
現在回頭一想,反正自己也沒想要再去嫁人,說出那樣的話也好,可以阻擋很多蠢蠢欲動的後生。
章十十幫奚婆婆做的棉襖已經做好了,這天中午她剛包好準備給送去,才走到奚婆婆住的巷口,就聽見一個驚慌失措的聲音在喊:“快來人啊,快來人啊……”她隨着各處跑出來的人往前去一看,驚呼聲音的出處竟然是奚婆婆的家。
章十十拼命擠進人堆,卻看見奚婆婆家的院門半開,門裡門外擠滿了看熱鬧的人,一個婦人正臉色蒼白地向趕來的葛江講述着。
今天本來奚婆婆和那個婦人是約好一早帶那婦人去一個大戶家見工的,結果那婦人左等右等不見人來,眼見日頭已經升到頭頂,心裡焦急,尋到奚婆婆家,敲了半天門不見有人應,推開院門進去,不見奚婆婆,透過房門往裡一看,看見她躺在牀上,又喊了幾聲,見她還是一動不動,覺得不對勁於是大叫起來。
葛江趕來看了,派人去報官,仵作來驗了,說是奚婆婆體無外傷,神態如常,應是年壽已盡,自然而亡。
章十十爲奚婆婆趕做的棉襖,正好做了她的壽衣。
奚婆婆沒有兒女,所以是由官府出面辦理了她的後事。
章家娘子就感慨:“也好,六十多歲的人,沒病沒痛,也沒給別人添麻煩,就這樣去了,也挺好的。”
章十十卻很難受,奚婆婆於她,除了是長輩以外,有時就像是自己的老師一般,教會了自己很多的生活常識,失去了她,也就失去了一個可以指點自己的朋友。
章十十每天在元家早點鋪幫工,隔壁的水舞娘時常過來光顧,她跟水舞娘慢慢就親近起來,覺得她也沒有別人說的那樣不堪,只是言行舉止比一般女子放肆些罷了,但那也是她原來的生活經歷所薰陶的。
只是她對水舞娘還是保持一定的距離。因爲她記得奚婆婆有一次看見水舞娘正在對一個後生眉來眼去的時候,發表過一句感慨:“女人啊,如果自己都不珍惜自己,那怎麼能指望別人來珍惜你呢?”
雖然她不太明白奚婆婆的話,但知道那是對水舞娘的舉止表示不屑的意思,自己還是千萬不要被她美麗的外表和可親的態度所迷惑,那女人骨子裡是有着某些自己不能瞭解的地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