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章十十想起來,柏紫春的忌日快到了,在走之前應該能最後去祭掃一次吧。
章十十叫來穆媽,讓她準備一下祭奠的香燭。
穆媽懷疑地看着她,下來準備之餘,便將此事稟告給郎又一。
郎又一自然把章家的事都瞭解清楚了,聽報不免心裡泛酸:“難道章十十對那未婚夫仍舊情難忘?”
可轉念一想,舊情難忘又如何,那人不過是一個死人而已,而且此去京城將一去不回,就是因爲柏家娘子的緣故也應該讓她們去告別一下,於是便不再多管。
今年的霜落得早,章十十和婆婆下了轎,眉生和元香還有轎伕們手腳麻利,三下兩下拔了墳上的蒿草,培了土,擺好了供品,這才退到一邊讓婆媳二人祭拜。
柏家娘子今天的狀態有幾分清醒,看上去十分傷心的樣子,把墳上沾着白霜的土塊一一揀開,嘴裡說:“紫春啊,你冷不冷?”
章十十面無表情,知道下人們都看着自己,自己千萬不能失態。
她撒了酒水,嘴裡默默唸着:“紫春哥,我們要到京城去了,今後就只有你一個人在楚州了,你要保重,現在婆婆和娘都很好,你不要牽掛。”
上轎前,章十十驀然回頭,那離離荒草之間,好像柏紫春孤零零一個人站在那裡望着自己,她忍住眼淚,但那秋風吹得急了,還是把眼淚給吹落下來。
收拾傢俱物件都是穆克鹹家兩口子操心,章十十隻管考慮爲娘他們三人做準備。
知道穆克鹹等下人都要一起走,章十十就放了心,但心裡也咋舌:郎家是何等有錢,連下人傢俱都帶着這許多走。
郎又一這幾天沒空,出行的日子已經定好了,自己不但要和繼任者交接公務,還要忙碌郎府和自己生意上的事。
他一天中午抽了空過來,跟章十十交代了一下出發時的注意事項,又跟穆克鹹講了一陣,臨出門時又回過頭來說:“傅先生的未婚妻也要一同進京,到時候就跟你們一艘船吧。只她一人,不礙事。”
章十十楞了一下:“傅先生的未婚妻?是誰呢?水舞娘?孟師傅?”她沒再想下去。
聽了郎又一的交待,章十十知道自己不用跟郎大娘子坐一艘船,心裡便定了許多,她還是懼怕與郎大娘子的正面相遇,能拖一陣是一陣吧。
終於,在一個秋高氣爽的日子裡,郎又一攜全家登上了進京的船。
載着各種大件傢俱的船早幾天就出發了。
郎又一帶着傅先生和一干門客乘一艘船,不時走在頭裡,頗有迎風破浪的氣勢。
大娘子唐嘉的船隨在其後,再後面就是小娘子章十十的船了,跟在最後面的,只是幾艘載着各種細軟傢俬箱籠小物件的船。
章十十坐在艙中,遙遙望着窗外越來越小的故鄉景緻,心裡就像這船一樣,在水面飄搖,落不到實處:“不知道當年柏紫春乘船離開楚州時,他的心情是不是也是這樣?”
平安走了過來,看看章十十的樣子,也不出聲,在一旁坐了下來陪着她。
前面大船上,郎大娘子唐嘉忍着不去看後面那艘船,但那咬緊了的牙關卻暴露了她心中的憤怒。
前兩年自己的生日,郎又一爲此大擺酒席,自己很是風光了幾回。
今年自己的生日,郎又一卻說即將進京赴任,要做很多準備,沒空擺酒了,等明年再好好辦吧。
“藉口!都是藉口!”
明明整日流連在小娘子章十十哪裡,被那個小狐狸精迷住了心竅,還找這麼冠冕堂皇的藉口,郎大娘子簡直咬碎了銀牙。
前年自己的生日過後,來賀壽的親戚們都走了,唐嘉又開始找合適的女子了。
她尋了一個女子,叫做九娘,溫柔文靜。
這一日,郎又一回到家,剛換下官服,就聽唐嘉說:“叫九娘進來吧。”
郎又一微微一愣,這又是什麼花樣?
只見一個女子低着頭走了進來,唐嘉就道:“九娘,來見過大人。”那女子擡頭瞟了一眼郎又一,又低下頭去,口裡輕言細語:“小女子九娘見過大人。”
郎又一笑了:“娘子倒挺爲爲夫我着想啊。”說罷眼光只略略一掃那九娘,心裡就猜測唐嘉的用意,想着想着便心寒了。
雖說這世上人家裡,正妻在自己無子的情況下,可以大度地爲丈夫挑選合適的女子來延續後代,但這是多少正妻都不願做的事。
唐嘉一方面不許自己納妾,一方面又爲自己挑選女人,她的用心就十分明顯了,還是要將丈夫控制在自己手中。
郎又一心裡有數,轉頭便對唐嘉說:“那就謝過娘子了。”
自那天起,郎又一便日日宿在那九孃的房裡,壓根沒有再去唐嘉房中。
起初那九娘還笑顏相待,沒過一個月便整天愁眉不展,只要郎又一來她房中,天一黃昏,她便坐立不安,極力攛掇郎又一去唐嘉房中:“大官人,你日日在我房中,也是不好,還是應當到
姐姐房中歇息幾日纔是。”
郎又一笑了:“燕爾新婚,你捨得麼?”又把九娘弄得舒服,讓聽壁角的人添油加醋彙報給唐嘉。
唐嘉只道九娘迷住了郎又一,心裡叫苦,白天郎又一不在家時便益加變着法兒整治九娘,到後來九娘已經哭着跪勸郎又一不要來自己房裡住了,郎又一依舊不去唐嘉房中。
九娘有了喜,郎又一心裡高興,特地還囑咐唐嘉好生看待,想着既然她爲了兒子而安排了九娘在自己身邊,那必定是重視這個孩子的。
不料唐嘉思前想後,只道郎又一極喜愛九娘,九娘大有後來居上的趨勢,將來生了兒子,搞不好會雀佔鳩巢。
於是唐嘉此時也顧不得自己的計劃了,在郎又一某一天出去洽公後,一碗虎狼之藥硬生生給九娘灌了下去。
這次她的心裡不再慌張,不就是自己買下的一條人命嘛?
郎又一回到家時,九娘身下血流如注,已經奄奄一息了,她只是望着郎又一,目光裡盡是恨意,嘴脣蠕動:“我好恨你們……”
郎又一原想唐嘉安置九娘在自己身邊的主要目的不過是要個兒子,不料九娘才懷孕唐嘉就下了毒手,他實在想不明白唐嘉的心思。
郎又一對唐嘉死了心,態度日漸冷淡,常常住在書房裡,暫時擱下了納妾之心,專心忙自己的仕途前程及生意上的事。
這讓唐嘉十分不滿,雖說自己身體不好,但也並非沒有再懷孕的可能,丈夫不來住,自己一個人怎麼生?
她遣人私下打探,是不是郎又一在外面有了人,回報都說沒有。
唐嘉就疑惑了,但這種事情,自己作爲大家閨秀,郎家大娘子,總不能逼着丈夫來跟自己同房吧。
再爲丈夫尋個女子?不,不能再用這個冒險的辦法了。
唐嘉心裡焦急,如果郎又一這時從外面弄進人來,自己絕對是一點反對的餘地也沒有。
日子就在這樣不同牀也異夢中過去。
今年開了春,唐嘉告訴丈夫,有人來給大女兒郎見恬提親了。
郎又一微微一愣,隨即叫她回絕對方,告訴她自己跑官即將有結果了,不急在這一時,唐嘉這才知道丈夫原來是在忙碌這個。
想到可以回京,與久別的家人重聚,唐嘉心裡充滿喜悅,精神上就好了起來,開始做着回京的打算,同時回絕了提親的人家,自己的女兒,將來還是住得離自己近一點好,恬兒的終身大事還是等回京再說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