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戶，那個開始看見顏色的地方，那個總被夢魘侵擾的地方，那個和勳一起生活了七年的地方……現在變成什麼樣了呢？
“勳，有機會我們也回上戶看看吧。”側過臉，卻發現勳已經不在身邊。突然感覺到一種莫明的，強烈的孤獨感。
如果兩個人的體溫還是會寒冷，就一直，握着對方的手……到我們的心不再寒冷爲止。
這個約定在我和勳之間，並沒有堅持太久。從我接受了自己是吸血鬼的事實，從我適應了吸血鬼的習性，從我可以重新對勳微笑的時候，勳就不再握着尤里的手了。
有時候我常常會那樣去相信，勳鬆開手是因爲我們太瞭解對方，即使不再握着對方的手，也一樣不會覺得寒冷。可這樣一轉身就失去勳的感覺彷彿在暗示着，勳在躲避我，就像我在小心翼翼地躲避勳的心一樣。
雙手環抱在胸前，驅走秋日的涼意，一個人返回房間。關上門，將卡貝拉神父交給我的採集血丟在牀上，無力地坐在牀邊看着陽光落在地板上的一圈圈光影，思緒漂浮着。
過去的那些日子裡，我和勳一邊尋找獵人家族中封印着暗夜星的人，一邊執行組織下達的獵殺任務。最初的時候，我和勳幾乎每天都要補充人血來抑制嗜血欲。後來在卡貝拉神父的訓練下，我和勳延長了嗜血欲的發作時間。從每天一次，到五天一次。勳還曾經有過七天一次的記錄。對於由人類轉化成的吸血鬼而言，這樣延長嗜血欲的我和勳已經是個奇蹟。
算算時間，今天就是第五天。嗜血欲發作的日子。
永遠都不要忘記，你是個人類……這是卡貝拉神父第一次幫我和勳抑制嗜血欲時說的話。人類，尤里還是一個人類。
“叮咚，叮咚——”門鈴突兀地響起，我興奮的只用了十秒時間就衝到樓下。
“就知道你會忘記帶東西！”拉開門，笑容卻僵硬在臉上。不是卡貝拉神父。
“你是……？”
“尤里——！”還沒弄清楚狀況，身體已經被面前這個陌生的婦人緊緊摟進懷裡。
“誰？”勳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勳——！”抱着我的婦人猛地將我推到一旁，張開雙臂，用獵豹一般的奔跑速度向勳衝去。
在她以爲自己肯定會抱住勳的那一秒，勳卻跳閃到我面前，輕易躲開了。我有點擔心，勳這樣在一個陌生人類面前露出吸血鬼的速度，會不會給我們帶來麻煩。想法在腦子裡還沒完整成形，勳卻叫出了那婦人的名字：“麗紗？”
婦人剛剛還沮喪的臉，立刻露出如花綻放一般美麗的笑。幹練的酒紅色齊耳短髮，牛仔短馬甲，高筒馬靴，成熟性感的體型，施了粉的臉並沒有完全遮蓋上她笑起來眼角細小的皺紋……她是麗紗？那個曾經死心塌喜歡着勳的舍友，麗紗？她看起來已經是大嬸的年紀。
“勳怎麼認出我的？十五年了，我以爲你一定不記得我……”麗紗黯然地說着。
“就是忘了你
的樣子，也不會忘記你那招牌式的動作。”勳淡淡地回答，關上我身後的門，又以吸血鬼的速度從麗紗身邊一閃而過，坐到沙發上。
十五年前的上戶，麗紗曾瘋狂地追求過勳。每次只要看見勳，就會以剛剛的動作飛撲上去死死抱住勳，任誰都拉不開。這個動作，被大家笑稱爲，麗紗式萬年牢！
“勳還是那樣冷淡。”麗紗的語氣中卻透着某種失落。她轉過臉，用一種挑剔的眼神將我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
“尤里，你不覺得自己的打扮很奇怪嗎？明明都已經30多歲，卻還把自己打扮的像個少女！真是……”麗紗用手指着我，絞盡腦汁想用什麼詞語去形容我。
我想我和勳不再是人類的事情，麗紗應該是知道了。她這樣說，或許是想把我們之間的關係變得更親近些。畢竟十五年不見，而我們現在的身份又有着如此巨大的差異。
低頭看了下自己仍舊停留在17歲的身體，尷尬地傻笑。
“你見過會衰老的吸血鬼嗎！”勳突兀地吐槽。
“說吧，你來這裡做什麼。”勳冷漠地問。
我不清楚勳爲什麼要在麗紗面前一再刻意地強調我們是吸血鬼。但勳對待麗紗的冷漠，讓我有些生氣。
“勳！”我提醒着。
麗紗走過去，坐在勳對面的沙發上。氣氛有些尷尬。
“AC派我來，帶你們去另一個地方執行新任務。”
“AC？”難道卡貝拉神父說的，AC派來的新監察員，就是麗紗？
“哪裡？”勳問。
麗紗沒有立刻回答勳的問題。她看着勳，像是在猶豫什麼。然後她看向我，用一種試探性的語氣，一字一頓地說出：“聖，伯，安。”
一瞬間，記憶的裂片呼嘯而來。被薄霧籠罩的法式樓，繁密的櫻花林，高高懸掛的月亮，狂風暴雨的黑夜……聖伯安，是我丟了心的地方。那裡的一切，都有律的影子。
“不去！”勳冷冷地回絕。
“如果拒絕，AC將會終止給你們提供採集血！”麗紗激動地從沙發上站起來。
我知道，勳會拒絕是因爲我。當初勳帶我離開聖伯安，就是不想讓我因律的回憶而痛苦。
“這件事情有些突然，我和勳再想想。明天給你回覆好嗎？”我站起來，婉轉的語氣安撫着麗紗。
“組織上已經幫你們定好了明天中午的飛機，要怎樣，你們好好想想。”麗紗離開沙發，走到客廳中央時忽然停下來轉身問我：“尤里，我今晚睡在哪？”
呃……家裡從沒有來過客人。雖然卡貝拉神父的房間是空的，可麗紗一定不會接受一個常年單身的老男人的味道。
“和我睡一個房間吧。”
“我和你睡的話，勳睡哪？”
剛邁上臺階的腳一軟，差點摔倒。
“勳有他自己的房間啦。”我的臉頰莫名的滾燙。
“你們……”麗紗不可置信地打量着
我和勳。在她開口之前，我已經用最快的速度將她強行拉進我的臥室內。
“你和勳還沒有在一起嗎？是勳拒絕你？還是你拒絕勳？天啊，十五年嘞，你待在勳身邊都十五年了，怎麼一點進展都沒有！要是我的話，現在早已經是十幾個孩子的媽了！尤里，你這是在暴殄天物，會遭天譴的！”
果不其然，一進臥室，麗紗就坐在牀上不停唸叨起來。
“我……”走過去坐在麗紗身邊，想爲我和勳之間解釋什麼，卻發現沒有什麼可解釋的，“我們還是習慣一直這樣。”
“這是什麼？”麗紗從身下拿出那袋採集血，我慌亂地從她手裡搶回來，眨眼的速度將採集血放進盒子並鎖起來。對我來說，那採集血就像不能被任何人看見的猙獰傷口。即使麗紗已經知道我是吸血鬼的事實。
“你是怎麼適應它的？”麗紗走到我身後。她已經高出我很多，身上成熟的女人香像她的年齡一樣醇厚迷人。
“一定很辛苦吧……”麗紗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放在盒子上的手蜷縮起來，指甲深陷進掌心，我的目光停留在盒子上的薔薇雕花圖案上，儘量剋制自己不去回想起最初的那些往事。可越是想回避，記憶的畫面就越是清晰浮現。
嗜血欲第一次發作的時候，那種感覺就像有人把野獸裝進我的身體裡，它瘋狂撕裂着我的肉體，啃咬着我的骨血。好渴，好想喝東西，想喝豔麗的，粘稠的，氣味濃重東西……可是，當勳把血袋放在我面前時，我的第一感覺卻是噁心，厭惡和害怕。
我的意識在拒絕，我的身體卻在渴望。當兩種強烈的情感對抗到極點時，我感覺自己就要裂開了。痛苦的嘶吼，瘋狂的自殘直到勳攬過我的頭，死死吻住了我的脣。
溫熱的、血腥的**通過勳的脣到達我的嘴裡，流過我的喉嚨，滑落進我的身體。我終於安靜下來，眼淚顫抖着滾過我的臉。
那是勳第一次吻我，霸道地，深深地，吻了我。
以後，每當我的嗜血欲發作，勳都會守在我身邊，直到我把血喝下去。爲了不再接觸那個脣，我強迫自己的身體適應了血的味道。
麗紗對我和勳這些年發生的一切似乎非常瞭解。我想麗紗大概是從組織那裡知道的我們的情況。AC裡保存着每一名黑名成員的動向，防止黑名成員違背指令。人類終究不會相信吸血鬼。
我也問了下麗紗的近況，知道她現在已經是一個7歲孩子的母親。奇怪的是，每當提到她的孩子，麗紗的眼裡總透着不安和擔憂。麗紗的丈夫也是獵人，在孩子三歲時一次任務執行中遇害。那孩子成了麗紗所有的精神支柱。
我想起，十五年前我和麗紗同住在一間宿舍裡的場景。那時的我還沒有從失去父母的陰影中走出來。每個夜晚，當我蜷縮在牀上被噩夢糾纏的時候，麗紗就會在一旁輕柔地唱起搖籃曲。做麗紗的孩子一定很幸福吧，她身上彷彿有着天生的母性，讓人很容易想依偎的感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