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東旭和蘇流暖並排着坐在一處,蘇流暖的手指冰涼,而莫東旭彷彿知道似的,擡手就握住了她的手指,用自己的溫度幫她暖着。
蘇流暖雖然擔憂,但是此時此刻,莫東旭給的溫暖,也足夠她覺得安然,偏頭對他勉強一笑,意思是叫他不要太擔心自己。
幾位專家們不遠千里萬里趕回來,一來是莫東旭有面子,二來也是蘇麗珍這個病例特殊,做好了,可以當教材,以後多處都可以拿來用的。
他們也沒被蘇流暖打斷,傑森繼續說:“東旭,令堂上次恢復的不錯,我本以爲不會復發的。但是她這次,我看了造影,其實並不是復發。她現在是因爲血管脆弱,而顱內壓太大,造成了破裂。”
“爲什麼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和第一次的手術有關係嗎?”
傑森凝重地點點頭,“關係的確是有。因爲你母親的腦部功能本來就不是特別好。上次我們做完手術以後已經發現了,並且儘可能做了改善。但是現在看來,並沒有起到什麼作用。”
“爲什麼當時不和我們說?”莫東旭的口氣倒不是質問,他只是需要弄個明白。
傑森說道:“因爲當時的手術特別成功,雖然有隱患,但是我們估計以後會發作的機率不是特別高,也就將這件事瞞了過去。”
莫東旭和蘇流暖也不能責怪醫生們什麼,必須當初,也是他們救了自己的媽媽一命。
追究上次手術的情況,也不是爲了問責,只是想搞清楚,對這次的手術有什麼影響。所以當傑森對他們說“對不起”的時候,他們幾乎是異口同聲地說:“沒關係。”
這次是蘇流暖發問:“那傑森先生,這次的手術,您看情況樂觀嗎?”
傑森緩緩搖了搖頭,蘇流暖看着他這個動作,覺得自己心都要揪起來了。
只聽傑森教授說:“這次的手術,因爲淤血的擴散,手術面積很大。不像上次,對付的是個小腫瘤,這次是血液,它是流動的。再有就是,這次手術的死亡率不算高,但是高的是······這邊的醫生應該也告訴過你們了,高的是致殘率。”
醫生的確是告訴過他們了。
但是他們總還抱着一絲幻想,是那些醫生們水平不夠精湛,等着專家們回來,也許會有更好的說法,但是專家們也這麼說。
最後離開會議室的時候,專家們先走,莫東旭和蘇流暖隨在後面,也算是送他們出門。然後走到走廊裡,那傑森回過頭來,又走到莫東旭身邊,拍着他的肩膀說:“現在正是關鍵的時刻,東旭,你要挺住啊。”
莫東旭點了點頭,“放心吧,我知道該怎麼做,會做好的。”
傑森走了之後,他才疲憊地嘆息了一聲,蘇流暖說:“伯母今天又燉了黑魚湯,讓我帶過來。你先去喝一點吧,然後找個地方休息一下,我先來看着媽媽。”
莫東旭也沒推辭,到病房裡先喝了伯母燉的湯,然後打算在旁邊的陪護牀上小憩片刻。
知道以後還有更硬的仗要打,現在莫東旭必須讓自己保持好的
體能,不然怎麼爲媽媽跑前跑後呢?
現在想起來媽媽受過的那些苦,他身爲兒子不能分擔半點不說,甚至連照顧好她都沒做到,真的是於心有愧。
蘇流暖看他肯乖乖休息,也多少放了點心。她湊到媽媽的病牀前面,現在她又睡了過去,她只在她耳邊低語着:“媽媽,您可一定要好起來,你看到了嗎,我們都不能沒有您。”
不管是院裡的醫生,還是那些專家們,給出來的答案基本都是一樣的。現在劉靜芳還不能接受手術,需要先等淤血擴散定型,然後纔可以開顱把淤血抽取出來。
這段時間,她只是住院觀察,除了按時補充營養調整心情,剩下的什麼都做不了。
淤血壓迫了腦神經,這讓蘇麗珍好多時候都是昏昏欲睡的,不過好在醫生當初說的,暫時失明之類的沒有出現,可是她去突然頭痛過一次。
那是入院的第三天晚上,莫東旭和蘇流暖一起合衣躺在陪護牀上,兩人剛休息了,蘇麗珍就醒了過來,覺得頭痛難忍,但是看一眼旁邊的女兒女婿,知道他們這幾天已經是累到了極點,捨不得再叫他們,以爲自己忍一下就可以,結果頭痛愈演愈烈,最後怎麼也忍不住了,她控制不住地呻吟出聲。
莫東旭聽到了,一個激靈就翻身起來,掀開被子,也顧不上穿鞋就撲了過來,“媽,你怎麼了?是不是覺得哪裡不舒服?”
蘇流暖兩手抱頭,“頭······好疼!”
看到媽媽這樣,莫東旭無比心疼,回去穿上拖鞋就要去叫醫生。蘇流暖也醒了,趁着莫東旭去叫醫生,她陪在媽媽病牀前,握住她攥成了拳頭的手,焦急地安慰說:“醫生就來了······馬上就來了······媽你忍一忍,等一下就好了。”
結果醫生過來了,面對這種情況卻也沒什麼好的辦法,最後只是說:“現在病人出現這種情況,也是正常的,我們早就說過。”
“那沒辦法止疼嗎?”
看到病人難受成這樣,醫生們也會動起惻隱之心,但是······他們也沒辦法。那醫生搖搖頭說:“現在是等待手術的關鍵時期,而止疼藥物會讓她的神經麻痹,也會影響其他的生命體徵,所以,我們現在不能使用那類藥物。”
蘇流暖急了,“那怎麼辦?就眼睜睜看着我媽這樣疼的死去活來嗎?”
好在這劇痛是比較短促的,蘇麗珍這會兒已經好了一些,看到蘇流暖對人家發脾氣,忙用虛弱地不能再虛弱的聲音說:“暖暖,我好多了,別用那種口氣和醫生說話。”
看到她自己疼成了這樣,但是還能這麼說,那個醫生也是有幾分動容,深深嘆息了一聲,朝着蘇流暖鞠了個躬,說道:“真是抱歉,我們沒辦法幫您解除痛苦。”
蘇麗珍說那一句話已經強弩之末,現在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剛纔疼的滿頭大汗,現在頭髮還狼狽地貼在臉頰上,她只搖了搖頭,但是眼睛是滿是善意,醫生明白她的意思,她不怪任何人。
這樣平和的人,估計神經和情緒的波動也不會很
大,比較利於手術。醫生的職業病,促使着他這麼想。
既然沒法解決,再疼也只能忍着了。莫東旭送了醫生出門,蘇流暖在蘇麗珍牀前哭道:“媽,你說我們怎麼就這麼倒黴?”
蘇麗珍是好多了,疼的不厲害,只是整個人在劇痛後的疲憊裡,完全沒有半點力氣。她用眨眼睛的動作來安慰女兒,彷彿是要告訴她,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莫東旭送醫生出門,也在門口歉然說:“真是對不起,我老婆現在······哎,老人家生病,我們這些做兒女的,也實在是揪心。”
醫生點頭表示理解,還說:“其實現在醫院的醫生護士們,都在誇你們小兩口呢,現在這麼孝順的孩子不多了。你們的媽媽雖然忍受着病痛的折磨,但是從另一個方面來說,她也是個很幸福的女人。”
莫東旭只勉強笑了笑,不知道該接什麼話。送完了醫生回來,看到蘇流暖正拿着乾毛巾,小心翼翼幫媽媽擦着額頭上的汗水。莫東旭走過來說:“剛纔疼成了那個樣,我想這衣服肯定也都汗溼了,也幫媽媽擦一下吧。”
莫東旭是男人,很多照顧蘇麗珍的事都不方便做。而蘇流暖又是個很講究的人,每次暖暖或者是護工幫她擦洗,都要拉上簾子,或者乾脆讓莫東旭出門去。
現在是晚上,因爲他們夫妻兩個都在,所以就讓護工先回去了。
蘇流暖一個人擡不動媽媽的身子,平時她自己都能用力氣坐下來,但是現在被一場劇痛耗費了太多心力,現在幾乎是要虛脫了,哪裡還有做起來的力氣?
只好是莫東旭在後面伸出大手託着媽媽的後背,然後蘇流暖認真地用毛巾把汗水擦掉。蘇麗珍雖然赧然,但是也覺得,能被莫東旭照顧,有種別樣的暖意。
收拾好這一切,眼看着又要天明瞭。
今天還有好幾項檢查要做,所以白天,莫東旭和蘇流暖根本也不能休息。看看時間總還有兩個小時,莫東旭便說:“暖暖,你再去躺一下吧,等會兒媽媽還要做檢查,你就算不跟着過去,但是病牀推進來又推出去,聲音那麼大,你肯定也是睡不着了。”
蘇流暖搖搖頭,“剛剛媽媽疼成那樣,現在我怎麼還睡得着啊?也沒什麼,我也沒覺得累,還是陪着媽媽待一會兒吧。”
莫東旭實在拗不過她,心想只好自己多分擔一點照顧的責任,然而不巧的是,這個時候軍區居然打來了電話,說是部隊那邊有急事,叫他馬上歸隊。
這肯定就是大事了,雖然莫東旭放心不下家裡,但是他身爲一個軍人,部隊那邊······蘇流暖是聽到了他這個電話的,忙說:“你快去吧,這裡有我呢。我一個人不行,家裡還有那麼多親人,放心吧,他們都會幫着我的。”
到了此時此刻,才發現軍人這職業實在也有不好。不像是經商,如果有要緊的事情放不下,大不了傾家蕩產,什麼都不管了。但是身爲軍人,他們的工作關係到國家利益,所以實在不能爲了自己的私事就耽誤掉。
莫東旭只能說:“我儘快回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