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連來了好幾天,叫上一杯最苦的黑咖啡,就坐在臨窗的位置一眼不錯地望着大街,希望從熙熙攘攘的人流裡可以找到蘇流暖的身影。一來二去,店裡的服務生都認識他了,看到這樣一個英俊又落寞的男人,沒幾個人會不好奇的。服務生過來問他:“這位先生,您每天在這裡······都在看什麼呢?”
“沒看什麼,我在想一個人,也想一些事。”他淡淡地說,口氣裡有和黑咖啡一樣的苦澀。
服務生了然地說:“是在想您喜歡的人。”
杜宸希沉默片刻,點頭說:“是的,在想我喜歡卻又對不起的那個人。”
杜宸希這些天總是想起來,當初他和蘇流暖分手的時候,她是不是也像他現在這樣,茫然,傷心,無所適從呢?
他知道自己做錯了事,現在這也算是遭到了報應吧?
可他都已經後悔了,難道真的再也沒有機會了嗎?
服務生看他這樣,簡直是失魂落魄,不由安慰說:“先生放心好了,您這樣深情,您喜歡的那個人知道了,肯定會回頭的。”
他眼睛裡彷彿燃起一絲希望之火,擡頭問道:“真的?”
這服務生哪裡知道他曾經做過什麼,不過是隨口安慰說:“肯定的啊,先生這麼優秀又這麼深情,精誠所至金石爲開嘛!您喜歡的那個人,她肯定會回頭的!”
其實根本是自欺欺人,但杜宸希還是選擇了相信。
這天莫東旭又來蘇流暖,在路上的時候接到軍區的電話,說是有個小戰士執行任務的時候受了重傷,去醫院做手術,需要他這個首長簽字。
如果是別的事,他寧可事後佔用自己的休息時間忙完,也要擠出時間來接蘇流暖。但是這種事人命關天,又是不能拖延的,他只能掉頭回去,先去醫院安頓戰士的傷勢。
路上給蘇流暖打電話說明了情況,她十分理解,馬上就說:“你路上開慢一點,別太着急了。”知道他愛兵如子,把戰士的生命安全當做自己的責任,所以她這樣叮囑他。
莫東旭說:“放心,我會的。你自己也是,一個人打車回來,小心一點。”
“嗯。”蘇流暖爲了讓他安心,很鄭重地答應他,“放心,我也會的。”
莫東旭時間緊迫,不容多說,他們只講了這麼幾句,就匆匆掛斷了電話。而蘇流暖想不到,就這麼一次意外,居然又能遇上杜宸希。當然,她根本不知道,杜宸希已經在暗中看了她許多天了。
這次杜宸希開着車,緩緩停在她的面前。她一看不是計程車,正要走開去,卻被他落下車窗來叫住:“暖暖,是我。”
她看清了他的臉,皺眉說:“杜宸希?你怎麼還在這裡?”
“我有點事想和你說,可以上來麼?”
蘇流暖咬了咬嘴脣,堅決地說道:“杜宸希,現在我們都是有家庭的人,你這樣糾纏對彼此都沒有好處。該說的上次我都說得很清楚了,我實在沒什麼再能和你談的。”
她說完就要走,而杜宸希開車緩緩跟上來,對她揚聲說:“暖暖,莫菲菲把我們的孩子打掉了!”
這句話果然讓蘇流暖愣了一下,旋即站住,回頭問:“什麼?”
“我的孩子沒有了。”他垂下頭,毫不掩飾自己的落寞。
雖然蘇流暖對他們這對夫妻
沒有好感,但她就算恨也是恨他們這些大人,一聽說孩子沒有了,總不免爲一個小生命的逝去感到遺憾。
杜宸希抓住了她這個心軟的瞬間,趁機說:“我真的沒有別的想法,我只是······只是心裡很難過,可找不到人說。我送你回去吧,反正你總要打車的。就當我送你一路,我······我和你說說話。”
蘇流暖並不爲他的可憐打動,但她確實想知道孩子的事。孩子是無辜的,更何況······那孩子不管怎麼說,還是莫東旭的外甥。和他有關的一切,她都是在乎的。
她猶豫了一下,終於點了點頭。
杜宸希哪裡知道她想的什麼,只當自己又有了機會,馬上下車來,殷勤地爲她打開車門。而她搖了搖頭,淡淡地說:“我坐後面吧。”
本來他爲她打開的是副駕駛的車門,她這樣一說,他又訕訕地去開後車門,把她讓進去,然後緩緩發動了車子。
一開始,車廂裡是悶悶的沉默。還是蘇流暖忍不住,先開口問:“孩子······到底是怎麼回事?”
杜宸希嘆息着說:“還能是怎麼回事?莫菲菲是個大小姐,怕生孩子耽誤工作,影響身材,所以說什麼也不肯生,瞞着我打掉了。我開始都不知道,她懷孕,她流產,我都不知道。等我知道的時候,孩子已經沒有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我一定是世界上最沒用的父親。”
蘇流暖聽着,也暗自握緊了拳頭,低聲說:“她也真是過分。”
“你也覺得她過分是不是?”杜宸希把車開得很慢,輕輕地說,“當時我也很難過,我總是想起你。如果是你和我結婚,我知道,你肯定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聽到他把話題轉移到了自己身上,蘇流暖馬上警覺起來,咬牙說:“別說這樣無謂的話了,世界上沒有如果。”
杜宸希猶豫着問:“暖暖,我現在真的後悔了。我想最後問你一次,你······能不能原諒我?”
蘇流暖轉頭,望着車窗外面不斷後退的街景。這些街景看過去了,第二天再走這條路,就又能看一次。但人生不同,人生永遠回頭路,人人生來就是過了河的卒子,只能前進,無法後退。所以再後悔也沒用,回不到從前的。
她平靜地說:“我現在只是全心全意地享受東旭給我的幸福,所以沒有心思再去怨恨誰。我也說過了,從前的事過去就過去,我不想再提。如果你認爲不恨你就是原諒,那麼我的確原諒你了。但其實原諒不原諒也沒有什麼意義,因爲我都不會再和你有任何交集。”
“你······你就這麼喜歡莫東旭?”
蘇流暖坦然地說:“對,很喜歡,而且是一心一意地喜歡。”
杜宸希看着後視鏡,能發現她平靜的臉上滿是堅定。他抓着方向盤的手不由緊了緊,不甘心地問:“可是你才認識他多久?你和我,我們在一起的時光足有好幾年!”
蘇流暖不想和他解釋自己和莫東旭從幼年就開始的緣分,她沒有必要告訴他這些。她只是微笑着說:“難道你沒有聽過一句話嗎?白頭如新,傾蓋如故。我和你在一起的時間是長,可再長也是白頭如新。至於我和莫東旭,他纔是我對的那個人,傾蓋如故。”
白頭如新,傾蓋如故。
這八個字像刀子一樣
戳在杜宸希的心上,他把車子開得再慢,可是也終於到了她的家。
她和莫東旭的家。
蘇流暖下車的時候和他說了“再見”,神色十分認真,像是要鄭重地告訴他,他們最好永遠也別再見了。但是他到現在才徹底明白她的好,怎麼甘心就這樣放棄?
莫東旭回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一進門就先問:“暖暖,今天沒發生什麼吧?沒有遇上不應該的人?”
蘇流暖考慮了一下,因爲這次遇上杜宸希,知道了一些關於莫菲菲流產的事。她想,畢竟是莫菲菲是莫東旭的妹妹,她不願意在他面前說他家人的是非,所以就隱瞞說:“沒有。哪有那麼多不應該的人啊?”爲了轉移他的注意力,她問起他的事,“你呢?你那邊怎麼樣?受傷的小戰士還好吧?”
莫東旭聽見她說沒事,這才放了心,嘆息着解釋:“傷的很重,幸虧送醫院還算及時。我簽字讓他做了手術,看他脫離危險我纔回來的。”
蘇流暖安慰他:“那就好。”
莫東旭卻惋惜地說:“生命危險雖然沒有,但是這次受傷之後,恐怕他也不能再做軍人了。很好的一個小夥子······哎。”
在外人面前,莫首長永遠是鐵心冷麪,無堅不摧的,好像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人。但只有蘇流暖明白,他的職業和身份,還有家庭教育,決定了他的情感不能過分外露,但他內心的溫情不比任何人少。
不管對下屬,對家人,還是對她······他都是個溫情脈脈的好男人。
蘇流暖走過去,從背後環住他精瘦的腰,低聲說:“他不做軍人了,還會有別的人生。我相信我老公訓練出來的兵,不管做什麼行業,都會是佼佼者的。”
莫東旭微微一笑,伸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沉聲說:“怎麼突然嘴巴這麼甜?”
“什麼嘴甜?”蘇流暖放開他,略有赧然地說,“我說的都是心裡話。”
真的是心裡話。
蘇流暖相信,莫東旭會把堅強勇敢永不放棄的品質傳遞給他的士兵,一個人擁有了這樣的品質,什麼厄運都不會害怕了。
莫東旭對她的安慰非常滿意,突然走過來,一彎腰把她打橫抱起,惹得她驚呼了一聲。他馬上吻住她的嘴脣,直把她吻得哼哼吱吱發不出聲音,這才放開她。
等蘇流暖暈暈乎乎喘出一口氣,才發現自己已經被他抱進了臥室,兩人無需分開,直接倒在了大牀上。
她被他壓在身下,紅着臉說:“你可真是······我還怕你傷心,想安慰你呢!結果,你還有心思想這種事,看來不是真的擔心你的戰士!”
莫東旭低低地笑,繼續在她身上探索,一邊溫聲說:“本來是很難過,可是你這麼會哄人,我還怎麼難過的起來?”
他話是這樣說,但蘇流暖明白,他此刻只是需要更深的安慰。一個男人,有時候也像孩子一樣,在心裡難過的時候,需要人親一親,抱一抱······
兩個人在彼此的體溫中互相慰藉,他們不會知道,在這座城市裡另外一個角落,杜宸希已經開始準備另一場旅程。
他看明白了蘇流暖的態度,知道只是口頭的表白,並不能打動她的心。所以他打算從她的故鄉開始,一點一點,尋找她成長的足跡。他要找回來的,是一個完整的蘇流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