掬月齋的大門緊閉,韓如詡敲了許久也不見有人來開門,正暗自奇怪,肩頭突然給人拍了一記,嚇得“啊”一聲叫出來。
“趕緊離開這裡。”衛檀衣扳着他的肩向後一拽,將他推開幾步遠。
“攆人也犯不着動手吧?”退了幾步才穩住身形,韓如詡不滿地大聲道。
“回頭再跟你解釋……”先前怎麼敲也不開的門忽然認主一般打開,站在門口的衛檀衣剛準備閃入店中,腳才跨出去半步就縮了回來。
有能嚇到他的人?見到這一幕,韓如詡不由得對開門的人充滿了敬佩,然而隨着衛檀衣神情嚴肅步步退後,他卻並未看見有人從門內走出。
“怎麼了?”莫非嚇到了他的不是人,韓如詡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出聲,幾乎同時,他看到衛檀衣甩出一張符咒,明白了門內走出的必是冤魂無意的下一剎那,他感到自己被人狠狠地撞在胸口,頓時兩眼一黑失去了知覺。
衛檀衣看着那咆哮的怨靈鑽進了韓如詡的體內,似乎有些驚訝,才一分神,怨靈早已操縱着還太熟悉的身體,拔刀朝他撲了過來。
“迷霧之海!”迅速再拈一張符,衛檀衣首先佈下幻影迷惑永寧坊的其他人。這要是被看到了他使用巫術,那就必死無疑了。再想要施術阻擋被怨靈控制的韓如詡就不大容易了,他一刀砍過來,衛檀衣只得中斷咒語迅速掠開。
淬思一定被他困住無法脫身,否則現在也該趕出來幫忙了。衛檀衣不得不重新估量眼前這怨靈的實力,他究竟懷有怎樣的不平離開這人世,怎麼會連那護身木符都奈何不了他。
“昏……君……你這昏……君!”正疑惑着,韓如詡口中吐出一串不連貫的話語。
昏君?莫非是功高蓋主而被殺的,衛檀衣眉一蹙,似乎想起了什麼,卻又抓不到那感覺。
“昏君……把……還給我!還給……我……”手裡的佩刀鏘啷一聲落地,韓如詡抱着自己的頭跌跌撞撞地朝前走了幾步。
還被奪走了心愛之物。似乎又離答案更近了些。
還待再探知,怨靈忽然操縱着手掐向自己的喉嚨。按理人是不能把自己掐死的,因爲一旦失去知覺手就會鬆,但若是惡靈附身,就有可能將肉身活活勒斃。
衛檀衣猶豫了一瞬,咬咬牙起腳橫踹,狠狠命中韓如詡的胸口,只聽他咳地一聲噴出一團漆黑的煙霧,然後便倒地不起。
怨靈脫離了肉體,無窮盡的忿恨無處發泄,便又撲向衛檀衣,活像是要撕碎了他。
“休得傷他!”平地一聲怒喝,氣勢洶洶的怨靈和全神戒備的衛檀衣均吃了一驚,只見一隻匕首流星般擲來,竟將無形的怨靈生生釘進了店門口的石階上,若不是躲得快,衛檀衣自己也要被誤傷了。
怨靈猶在地上喘息掙扎,擲出匕首的人已然奔至衛檀衣身邊:“少主,元舒來遲。”
衛檀衣一愣:“你叫我什麼?”
“少主。”來者不是別人,正是當初被衛檀衣拜託給師侄恕丞的少年殺手元舒,纔過去三個月餘,他竟像是長大了不少,穿着紋有熟悉花紋的衣衫,站得筆直,頗有風采少年郎的味道。
衛檀衣失笑:“爲何稱我爲少主?我孤家寡人,何以爲主?”
元舒卻不笑,滿是汗珠的臉上雙目有神:“元舒對宮主起過誓,今生今世都會爲少主出生入死,哪怕少主一無所有,元舒也誓死相隨。”
“真是胡鬧,”卻是笑着說的,衛檀衣伸手替他擦了擦快流到眼角的汗,“師父一定又是閒來無事,對你說了些奇怪的話,你不用放在心上。”
“我是認真的!”元舒見他不信,大了嗓門爭道。
這時,撲倒在地的韓如詡醒了過來,甫一動便“啊”地按住了胸口。衛檀衣不覺尷尬,握拳輕咳了一聲,對元舒道:“先不談這些,你先到店裡去,我處理了這冤魂隨後就來。”
元舒點頭便往店裡去,路過韓如詡身邊時不經意地一瞥,不由得愣了。
“不用理他,你先進去。”衛檀衣說完,拈符將石階上的怨靈束縛再了龍母匕首內。
韓如詡捂着隱隱作痛的胸口爬起來,只覺得眼前的少年有些眼熟,卻想不起是在何處見過,更想不到他曾在自己眼皮下被斬首示衆。
眼見衛檀衣跟在那少年身後就要進店裡去,連看都沒看自己一眼,韓如詡不禁怒從心起,挑起地上的佩刀握在手中,一個箭步追了上去,硬是擠進了將合的店門。“你想做什麼!”元舒見他跟進來,右臂一橫三枚梅花鏢出現在手中。
“他不可能還記得你,別緊張。”衛檀衣彎下腰在他耳邊小聲地說了句,然後繞到後院去查看淬思的情況。
店中剩下一大一小兩人,大眼瞪小眼,長刀對鐵鏢。韓如詡一向對自己的記性頗有信心,這時卻怎麼也想不起自己在何處見過這小孩子,而且看他和衛檀衣甚是親暱,對他們的關係也充滿了疑惑。
……莫非、莫非這就是他的師侄,那個沒品的盜賊?
“你……”提起那盜賊難免想到自己白白花出去的一千兩銀子,韓如詡頓時咬牙切齒。而元舒卻以爲他認出了自己,心一沉梅花鏢已然脫手而出。
“叮叮叮!”
韓如詡剛打算舉刀攔下,卻見那梅花鏢被什麼一一擊落,三聲脆響後躺在了地板上。
“元舒,我是怎麼跟你說的?”衛檀衣大步走過來,眉冷豎。
少年驚慌,趕忙單膝跪地道歉:“元舒知錯。”受不起大禮,衛檀衣又只得將他扶起來:“去那邊坐下吧。”指了指一旁的交椅。
元舒剛答了是站起身來,忽然像是看見了什麼似的朝衛檀衣來時的門行了一禮。
“嘻嘻,這孩子真有禮貌。”雖然看不見人,熟悉的笑聲還是讓韓如詡明白那是淬思。這少年竟然能看見沒有形體的淬思?是他和衛檀衣一樣天賦異稟,還是他曾聞到過銷魂香?不論如何解釋,韓如詡都感到一陣不愉快。
“韓大人也請坐下吧。”衛檀衣手裡拿着一張彩紙,在自己常坐的椅子上坐下後,細心地將紙剪成了人的形狀,然後咬破食指在上面點了一點紅,拋了出去。
那紙人飄忽落地後金光一閃,一襲紫衣的淬思又站在了店中。這一幕看得韓如詡目瞪口呆,讓冤魂擁有肉體的方法竟是這麼容易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