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都知道,遙遠的凌雲島,有一個古老的家族。
“書中竟何知,靈山徒有方。千機玲瓏鎖,一世俠人心。”這個古老的家族,叫做千機。他們偏安在小小的凌雲島上。如詩中所講,千機一族最大的秘密,就是玲瓏鎖。玲瓏鎖由千機一族保管着,傳說裡面放着武林中神秘古老的武功秘籍。
千機家族的人都是天生的逆脈,身體弱小卻聰明絕頂,往往能過目成誦。綿延千年,家族中出過許多驚才絕豔的奇人,在這個家族越來越廣爲人知的同時,也招來了許多殺身之禍。三百年前,千機的老祖先雲易水早就料想到後世的子孫定會難逃劫難。爲了家族的延續,他主動找到了當時的好友百書生。
百書生,名字雖然取得嬌弱,卻是當時聲名顯赫的“嶽北百家第一槍”,也是當時的武林盟主。百家本是爲朝盡力的將軍大家,憑着一把衝雲槍愣是在北境站住了腳,百書生是家中幼子,幼時雲遊至凌雲島與雲易水結識。百書生敬佩雲易水的才學,兩人同進同出,談天論地,交爲知己。
雲易水以首搶地,願以家族的秘密交換,換得武林盟主的世代庇佑。他知道,身懷絕技,卻手無縛雞之力。族人就會是世人砧板上的魚肉,知道千機一族的人越多,千機一族就越危險。身爲族長,他帶着族人遷徙避難,但也想讓族人堂堂正正的“活”在世間。
兩人各取所需,所以很快有了約定。
千機一族與武林唯一的高位聯手,每一代武林盟主出面保證千機一族的安全,千機一族就與之分享玲瓏鎖的秘密。有了這個約定,盯上千機一族的人也漸漸不敢輕舉妄動,可是,安逸的日子終究沒有多遠。百書生後,盟主之位高懸,幾方勢力蠢蠢欲動,你爭我奪。不少勢力便趁此機會偷偷殘殺千機一族,逼迫他們交出玲瓏鎖。
風雨飄搖幾百年,這個家族終究還是漸漸淡出了人們的視線。
直到十年前,江湖上又出現了一個名字——雲水瑤。
千機一族,後嗣單薄。雲水瑤是族中長女,族中之人都因爲一身逆脈行經練不了武功轉而修行其他,只有水瑤,一手鞭子使得宛若蛟龍一般。世人都道她是天縱奇才,卻不知她背後比常人辛苦了多少倍。
驚才絕豔,紅顏美人,再加上族長之位,一時引得無數英雄競折腰。當時慕容家的公子慕容千嬌橫空出世,豔驚四座,一手劍出神入化,小小年紀便已名滿江湖。後在武林論劍上勝出,成了百年來年紀最小的武林盟主。隨後,便一趟一趟向千機一族求親,希望與雲水瑤結百年之好,也是了先人之願。
興許是被誠意所打動,向來清冷的雲水瑤竟然也同意了這門婚事。雲水瑤與慕容千嬌很快就定下了親事,相約在來年春日,草長鶯飛之時,鮮花遍開之際結爲夫妻。
鮮衣少年,絕代佳人,成了一時的佳話。
不想才短短的一月過去,江湖中傳來了消息:雲水瑤向邪道泄露了玲瓏鎖中的秘密,破壞了規矩,慕容千嬌率衆人親自拿下,後雲水瑤擔起職責被衆人活活燒死。
一代紅粉,至此香消玉殞。
十年後——
雲水月此時此刻正趴在窗子上,她細細的胳膊慢慢伸出窗外。
今天的天氣很不錯,太陽高懸在空中,把一切都照得明晃晃的。她的指尖緩緩向前伸展着,涼涼的風包裹着她的手,慢慢地夠到那片光亮,接着是手掌,蒼白的皮膚立刻包裹上了暖洋洋的顏色。她有些高興地看着,一邊反覆翻過自己的手掌看着,時而緊握手心,時而舒展開來。
眺望遠處,都是一些她叫不出名的綠樹紅花。雲水月用指尖勾勒遠山的輪廓,也用指尖描畫着一彎飄帶似的的流水。深吸一口氣,她好像聞到了枝葉上芬芳的味道。
收回目光,她看着自己的掌心,微微嘆了口氣。
這裡很美,青山綠水環繞,鳥鳴啾啾,遠處還有繽紛四散的花兒。她每天看着像畫一樣美的世界,可是卻什麼也摸不到,什麼也夠不到,也只有這暖暖的光亮,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東西。
她想去外面走走,哪怕什麼也不做,只是坐到那溪水近旁,看看桃花流水,摸一摸草芽上細細的絨毛,就好了。
她每天都會趴在窗臺這樣看,也每天都會這樣希望,可一晃已經是十年,她還是隻能看着外面發發呆。
“哐當——”有鐵鎖移動的聲音。一聽,雲水月就立刻跳下了窗臺。
雲水月住的地方,是一座獨立的小閣樓。屋裡佈置得古樸雅緻,樓裡東西也都很齊全,除了雕花大牀、紅木桌子椅子、衣櫃,牆上還擺滿各類名家的畫作,書架上也放滿了書,生活所需一應俱全,甚至連地板、樓梯扶手和桌角上都裹上了軟軟的毯子。
這是一座漂亮的閣樓,也是一座特殊的閣樓,因爲它只有一扇窗,也只有一扇門。
小樓一共分三層,唯一的窗子在第三層,唯一的門在第一層。鐵鎖聲響起的時候,總是雲水月最高興的時候。
這裡平時沒有人來,那個白衣男人也不許任何人靠近這裡,所以,只有在送飯的時候,纔會有人陪着她。送飯人會伸出一隻白淨的手,將食盒從下側的小洞裡遞進來。
急急忙忙扶着木梯來到第二層,她一邊大喊:“等一下!等一下!我來了!”一邊小跑着穿過中間的琴室,然後一步躍向了通向一層的扶梯。跟着螺旋的樓梯連轉兩個彎,她踮着腳踩在軟軟的毯子上,高興地像個貓兒,剛下樓就撲向門邊,一點也不怕摔疼自己。到了門邊,她就坐直身子,小心翼翼地接過對面手拎過來的飯盒。
送飯人的那雙手和她一樣白白淨淨的,很好看,不過,好像比她的大。她就想,這個人興許是個姐姐,不過和她一樣,被人抓來,是個可憐的姐姐。能接觸到人,水月自然非常高興。她每天蹲在鐵門口吃飯,那個人也不走,在那裡等她吃完把食盒遞回來。
每當這時候,雲水月就慢慢地吃,隔着鐵門,邊吃邊和對面說話,雖然對方從沒回應過她半個字,就在外面靜靜地聽,等她沒有聲音的時候,就輕輕敲小鐵窗,讓她把食盒遞出來。
一樓有一個大鐵門,這個門只開過一次,就是雲水月進來的那次。
她還依稀地記得,那一天,突然有很多人闖進了她家,家裡亂成了一鍋粥,有殺人的,有被殺的,又砸東西的,她就這樣愣愣地站在庭院中。好幾次有刀和劍砍向她,都被人推着拽着擋掉了,後來,雲鍾叔父跑過來,一把抱住她放在了後門口,千萬囑咐:“你一定要活下去,要活下去。水瑤姑娘已經死了,快走,快……”話還沒有說完,就有一柄劍從他的肚子裡冒出了尖,又縮了回去,然後,叔父就倒下不動了。之後的眼前,就是一片模糊的光影,等她清醒的時候,周圍已經非常安靜了。
只有一個白衣男子,站在月光下靜靜地看着她,恍若遺世獨立的雪蓮花。薄脣輕啓,只說了一句話,就把她送進了這裡。他說,“她叫驚鵲閣,從今天起,她就是你的家。”
想到這裡,雲水月撇撇嘴,打開今日的食盒。這個住了十年的新家,倒是更像一個漂亮的籠子。
打開盒子,雲水月頓時睜大了雙眼。
盒子裡沒有以往的飯食,靜靜地躺着一把鑰匙,鑰匙旁邊是一個小小的包裹。
雲水月愣住了,舉着蓋子,跪坐在地上,呆呆地盯着洞口。
這時,漆黑的洞口卻意外地傳來了一個人說話的聲音,然後,好不容易緩過來的水月又一次驚嚇到了。
對方好像隔着洞口看穿了她的樣子,“愣着做什麼?聽好了我下面的每一字每一句。這閘門需要兩把鑰匙同時轉才能打開。剛給你的是從裡面開門的鑰匙,你對着鑰匙上的花紋找到鎖孔,放進去後聽我口令,數到三一起向左轉就行。聽清了嗎?”
雲水月還是第一次聽對面人的聲音,她一直以爲是個姐姐,沒想到是個哥哥呀。
來人的聲音一字一句,妖嬈婉轉,鬆鬆懶懶的聲線透着不容置喙的堅定卻偏偏有幾分輕柔,讓人聽着就像貓尾在心中撓過,癢癢的。真想趕緊看看本尊的模樣。
“嗯嗯嗯,聽,聽清了。”趕忙回答過後,雲水月背起斜跨的小包就站了起來。聽到回答,對面也好似鬆了一口氣。
鎖孔就靠右的地方,也不難找。
“一、二、三……”對面的人數着數,雲水月則在心裡敲着數。等到三時,她用力一轉,就聽到了軸輪轉動的聲音。有些忐忑、有些緊張,心如擂鼓,她拽緊了胸前斜挎包的揹帶,把它握得皺皺的。
大鐵門在眼前慢慢攀升,雲水月腦子裡亂糟糟的。她想到了每天在窗臺上看到的樹和花,她想到了要在草地上怎麼打滾,她還在想見到了送飯姐姐,哦不對,這下是哥哥了,要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