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孃親

喝酒傷身且要誤事, 誤事的功效不知如何,傷身酈君玉可是領教過一次,那回頭痛欲裂了一晚上, 第二日直接就沒能去上早朝, 所以她嘴上說要一醉方休, 實際上很是剋制, 就是淺呷而已。

何珍先還勸了兩杯, 見她總是拿起杯子來沾沾脣就放下,不禁抱怨道,“大人不夠爽快, 說要陪學生喝酒,怎麼做這種扭捏形態, 還說要一醉方休?就照你那喝法, 喝到半夜也不會醉。”

酈君玉尷尬笑笑, “本官是一直不大能明白酒水的妙處,雖然前人有‘會須一飲三百杯’的壯言, 聽起來就慷慨豪邁,我卻是不敢多飲的,上次在御宴上被灌了幾碗,回來可是難受了好久。”

何珍自然還記得她上次醉酒那樣子,“唉, 算了, 那我就不強人所難, 大人是挺容易醉的, 到時鬧得身體不適了, 榮大總管可是會來找我算賬的。你還是隨意吧,能有當朝一品丞相陪着共飲, 學生我就很滿意了。”

酈君玉聽他管榮發叫‘榮大總管’十分好笑,“榮發以前有對你說話放肆過?你別介意,我回頭去教訓他。”又殷勤道,“那本官以後有空閒時經常來找你喝酒便是,或者你晚上來我書房找我,本官一般晚上不會有要緊事,最多處理些普通公文,有時候看看書,你過來不要緊的。”

何珍含笑喝口酒,不接她的話,停一會兒問道,“大人怎麼想起來派安遠將軍去兩廣處置白蓮教的事情呢?你最近不是一直有些看他不順眼嗎?”

酈君玉道,“本官的喜怒表現得有這麼明顯?連你都看出來我近來看芝田不順眼了!其實也沒什麼,他最近的那些言行有些毛躁罷了,不過都是他自己的家事,只要芝田他大環節上不要有虧,這些小事情我是不打算多管的。”

狡黠一笑,“芝田他到底是本相的門生,不能任由他這麼閒散,派他去兩廣是想讓他去歷練歷練,莫要打過一個勝仗回來就驕傲自大,不思進取,將心思都用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難道以爲打了一次仗就可以吃一輩子了。”

何珍聽了這話不禁要替皇甫小將軍擦把汗,也不知他是怎麼惹到眼前這位了,美其名曰說讓去歷練,就給派了這樣一個苦差。

去鎮壓白蓮教可不比去邊關打仗,去邊關那是保疆爲國,人人誇讚;白蓮教衆可都是大元百姓,出手不狠壓不住,出手狠了怕是要惹百姓唾罵,是個十分難辦且不討好的差事。

聽說皇甫家前兩天還巴巴的給送了份厚禮來,恐怕也是自知惹到了酈丞相,這是急於修好呢。

兩人正在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酒香伴着園子裡陣陣飄來的花香,十分怡然自得,忽有家丁跑來稟報,太后召相爺進宮說話。

酈君玉不敢怠慢,歉然向何珍道,“茂才,本官要先進宮一趟了。”

何珍起身相送,“太后娘娘召見,大人還是趕緊去吧,多謝大人送學生的東西。”

酈君玉一笑,喝了兩杯酒有些醺醺然,說話比平日隨興許多,“寶劍贈壯士,紅粉配佳人,這件狐裘就是要茂才這般風姿綽約的人物纔好穿,你就不必和本官客氣了。”

命人備轎進宮,一路笑微微地晃悠到太后的萬壽宮,清醒了不少,覺得自己臨走時和茂才說的話好似是有些太輕浮了,輕輕搖頭,下回可要收斂點,不然被映雪姐知道了,可是又要教訓人的。

太后今日又是有皇甫小姐相伴,依照上次的架勢,擺了架八寶珠簾屏風在邊上,皇甫小姐坐在後面。

酈君玉心中納悶,怎麼又是這個架勢?既然皇甫小姐在這裡,太后何必要叫自己這個外臣來,多不方便啊。

見禮之後,太后笑讓平身賜坐,酈君玉擡起頭,走上前去坐了。忽聽屏風後有人‘呀’了一聲,太后笑道,“看來是真的像,孟夫人這都叫出來了。”

酈君玉驚得又站起身來,“孟夫人?太后千歲,這是…?”

太后笑道,“你莫急,她是個和哀家差不多年紀的夫人了,不怕被你這外臣撞見。”朝着屏風後頭道,“孟夫人,既然被人聽到,乾脆就出來見見吧,酈丞相可是我朝第一等年輕有爲,風度翩翩的臣子呢,你們這些內眷,等閒也沒這個機緣見他的。”

萬壽宮的宮女從屏風後攙出一位身着二品命婦朝服的夫人,看着也就四十許人,只是滿臉的激動神情,走路都有點顫巍巍的,酈君玉差點也要上前去攙扶,硬忍住了沒動,低頭穩了穩心神,纔開口問道,“太后娘娘這位是…?難道是專門在這裡等着見爲臣的麼?不知是有什麼事情?”

太后自覺做了件好事,十分高興,笑道,“是這個樣子的,這一位是工部孟尚書的夫人,她家小姐和皇甫小將軍本有婚約,後來皇甫家被劉候那個奸臣陷害,家破人散,孟小姐爲全名節投水自盡了。如今大家想起她來都讚歎惋惜不已,皇甫一家和孟尚書府上爲此交情倒是深了不少,經常走動,不光是皇甫小將軍會去拜望,皇甫小姐也經常會去拜訪孟夫人。

結果巧了,皇甫小姐前些日纔在哀家這裡見過你,回去後沒幾天就見到了孟夫人珍藏着的一副女兒的畫像,發現孟小姐竟是和酈卿家你長得有七八分相似,孟夫人思女心切,聽到有長得這麼像的人就很想見見,哀家也是爲人父母的,很能體諒孟夫人的心情,這就自告奮勇,幫她安排見你了。”

酈君玉心中叫苦,太后說是她自告奮勇,其實九成是皇甫小姐求了她的,也不知皇甫少華是怎麼和他姐姐說的,這位小姐要這麼幫着弟弟,真是麻煩,他們爲什麼非得要把自己揭穿出來才甘心呢,難道皇甫少華和自己的婚約就這麼重要?他就再不能娶別人了?

看看母親孟夫人,一雙眼睛牢牢盯在自己臉上,嘴脣微微顫動,一副就要撲過來抱着自己痛哭的樣子,心裡也是十分酸澀,暗道這可一定要忍住了,勉強一笑,“太后真是心慈,臣其實以前也聽孟尚書的公子說起過,臣和他家的小妹生得十分相似,當時還有些不高興,責怪了孟翰林幾句,看來倒是爲臣心胸狹隘,沒能體諒孟府上下思念親人的苦心了。”

太后道,“哦,原來酈卿家你也知道了!嗯,也不怪你,堂堂一個一品學士,忽然被人說長得像個女子,不知道前因後果的,自然會心中不喜。不過今日你就看在哀家的面子上別要不高興,給孟夫人好好看看,以慰她思女之苦。”

酈君玉躬身道,“這個自然,既然是太后開口,微臣定當照辦。”

轉過頭對着孟夫人,輕咳一聲,正在爲難該說些什麼,忽然外面有內監通報,“陛下駕到!”成宗快步走了進來。

酈君玉和孟夫人還有簾子後面的皇甫小姐都一齊行禮參見,恭迎萬歲。

太后奇怪,“皇上怎麼這會兒來了?不是說今日都不得空閒的嗎?”

成宗一笑,“兒子有點急事要找酈愛卿商談,派人去傳了一圈,卻發現被母后捷足先登,把人給叫到萬壽宮來了,朕想着不好和母后搶人,可又着急,就乾脆自己來這邊看着,只等母后和酈愛卿的話一說完就把人帶走。”

太后詫異,“什麼事情這麼急啊?難道朝中出什麼大事了?”

成宗連忙道,“沒有,沒有,母后您別擔心,就是有些地方上的事情,上次朕大概和酈愛卿說了說,今天正好下面有本章奏上來請朝廷裁定,朕就想再和酈愛卿詳細商議一下,就可以讓翰林院擬旨批覆了,其實這事等等也行,朕就是嫌總惦記着不舒服,把它處理掉就不想了。”

太后自然不能讓兒子心裡總有事惦記着難受,“那朝廷正事爲重,哀家就是找酈卿家來說說話,什麼時候都行,既然陛下有事找他,那你們就先去吧。”

成宗十分高興,“多謝母后。”

直接帶着酈君玉出了萬壽宮,一出門就笑道,“酈愛卿這次要怎麼謝朕?朕可是聽說母后閒着沒事,聽了那幫人的胡猜亂想,竟然起意幫人家找女兒,都找到你頭上來了,所以特地趕來解救你的。”

酈君玉深深一躬,“陛下這可真是救了爲臣了,爲臣感激不盡。太后倒沒說幫人找女兒,只是說孟尚書的女兒和臣長得十分像,所以召臣來給孟夫人看看,以慰她思女之苦,哎,爲臣剛纔在太后宮中都被看得如坐鍼氈了!”

成宗哈哈大笑,“可不是,被人這樣盯着看,還不得難受死了。”又神秘道,“你不曉得,皇甫家的人不知怎麼了,忽然猜你就是那投了水的孟小姐,一家子一齊發癲,那皇甫小姐也是十分的不省事,竟然把這怪話都說到母后這裡來了,攢動着她也跟着亂來,真是的,你下次自己小心點吧!”

酈君玉有點措手不及,“這,這,怎麼這種傳聞都傳到陛下這裡來了!這是怎麼說的!他們也太亂來了!”

成宗深以爲然,“可不是,看來以前他們和劉家的恩怨,也未必全都是劉候父子的錯,他們這家人做事可夠莽撞的!”

酈君玉連忙道,“陛下可要爲臣做主,這些風言風語傳出去,臣的顏面何存。”

成宗點頭,“愛卿放心,朕會告誡他們不得亂傳此事的。”實在也是有些不滿,“虧他們異想天開,竟能想得出這種荒唐事,皇甫少華可還要算是你的門生呢,怎麼着,還想把恩師娶回家去不成!哼,況且愛卿和朕如此君臣同心,實屬難得,就算真是女子了,那也輪不到他們來惦記啊,自然是朕先納進宮來,相伴左右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