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章教育機會
“令堂也在店內工作嗎?”
“令糖?我們店裡只賣白糖、紅糖、黑砂糖,沒有什麼令糖貢糖的!”
霍紹輝不敢再問了,也許……他心中暗想,馬嫣然的母親去世了?所以她不高興回答才隨口胡扯。
“不過我倒有個後堂!說起我那個兇惡的後孃,哎呦呦!”她做了個京劇戲中苦旦的悲哀表情。
“她怎麼樣了?”霍紹輝明知她在表演,仍然關心得有些緊張起來。
“她啊!……”馬嫣然編起了另一套故事來,因爲告訴若卉的精彩連環大黃花已經忘得差不多了,“他一進門就天天打我罵我,還要把我賣掉哩!”
“賣給誰?”霍紹輝搞不清楚她是在說故事還是聳人聽聞,只有笑的份。
“賣給那個好醜好齪的懶蛤蟆,我當然說什麼也不會嫁給陳泰川那個遭老頭了!”雖然告訴若卉的故事忘了,但陳泰川這個名字還是讓她記在了腦子裡。
陳泰川?霍紹輝以爲自己聽過這樣的名字,然後在腦袋裡思索了一番,好像沒印象了。
“你到底有沒有在聽?嗚嗚,你真沒良心。一點也不同情我悽慘的遭遇……“馬嫣然裝模作樣,用袖子捂住臉孔。
“有啊!我在聽啊!“霍紹輝已經感覺到周圍因她的大嗓門招致的不良反應,但也只有柔聲細語地回答。
“真的在聽嗎?“她露出兩顆烏溜溜的眼珠子,嘻嘻在笑。
霍紹輝嘆了一口氣,“馬嫣然,你的故事實在太動人了,如果再多練習幾遍,你可以去電視臺寫劇本了!”
“什麼?”她跳了起來,“你說我在講假話?”
霍紹輝尷尬地僵在那裡。
“那你倒也告訴我幾句假話來聽聽看呀?”感情馬嫣然強勢逼人,臉色突然暗淡了下來,但只見她眼珠一轉,忽而又展顏一笑,悠悠閒閒的又坐了下來,弄得咖啡室中人人側目。
“我真的有寫劇本的才能嗎?”她忽而又自言自語起來,“霍紹輝,你不要隨便欺騙我,我會當真的!”
霍紹輝有些哭笑不得,但他扔用心地觀察,他總會找到使她不再如此玩世不恭的方法……
霍紹輝的這個上午正好十分空閒,所以當馬嫣然約他去畫廊逛逛時,他馬上就答應了。
仍舊是乘坐那輛越野型的奧迪。
霍紹輝就是想不通,她是打哪兒弄來這輛漂亮的進口車。他不信她是偷的,也不能猜是使用暴力……
“咦?”馬嫣然叫了一聲,馬上檢查指示表,“汽油快沒了……”
霍紹輝趕緊應聲,“開到加油站去。”
“到加油站幹嘛?”好像他說得十分新鮮。
“買油。”
“油還用得着花錢,看我的……”她預備下車到後行李箱取那根油管,發展虹吸原理的高明功夫。
“到加油站。”霍紹輝這回十分堅持。
“你付錢?”馬嫣然白眼亂翻。
“好!我付!”比出租車還費好幾十倍,但是值得,對不?至少比被逮到出洋相好,而且正是機會教育……
馬嫣然一路埋怨他不知節省只會亂花錢,但還是乖乖地駛進最近一個加油站。
大概所有的車主都趁這時候來和她搗蛋,來加油的人真多,馬嫣然排在末尾,逮着機會似的猛按喇叭。
叭——叭——叭
有幾個車主推開車門探身張望,那不耐的神色有點像是看清楚之後要以武力解決似的。
可是馬嫣然也笑眯眯的探身出去,像遇到多年不見的老友般,揚起手臂說不出有多親熱的招呼着。
那些傢伙起先有點錯愕,但馬上也伸手不打笑臉人似的和氣起來。
等到馬嫣然做作地說“哈羅”,然後再神經兮兮地送出飛吻之後,那些人又目瞪口呆,唯恐殃及池魚的縮回身子,很安全地躲在車裡。
霍紹輝板起面孔把她捉回來,可是卻被這卡通一般的奇怪畫面,逗得笑了起來。
“進來!進來!”她拍着她的肩。
“你去買跟那上油的說聲,20公升就好!”她大大咧咧的說。
20公升?這種車子只用20公升油?開玩笑!霍紹峰曉得她的油跑完後又會做出什麼好事,一口氣乾脆把油卡辦好了,直接給她就行了。
“你發財啦!窮人暴富不是好事!你充了多少錢在裡面,趕快退回去,退回去!”馬嫣然大叫大嚷起來,那錢給她都有好一陣子用了。
霍紹峰有點發窘,但他一語不發,把油卡塞進車上的小櫃子裡,然後把密碼也寫了放了進去。
“你是當真?”馬嫣然發了半天威,不料得到的是這樣頗具男子氣概的反應,有點希望。
“該到你了!”可不?前面的車已加滿了油,駛出半圓環。
馬嫣然悻悻地開到了加油器旁,跳下車打開郵箱,轉下小螺絲蓋,雙眼瞪着碼錶,一副如臨大敵唯恐人家少給她一滴油的小人樣。
馬嫣然“率領”霍紹輝進入夢卡特畫廊時,引起了一番騷動,正在欣賞的觀衆們,都投以奇異的一瞥。
他們兩個,在外型上的的確確不太相稱了。霍紹輝一身咖啡色,剪裁合身式樣的西裝,淡咖啡色的襯衫雖然沒打領帶,但時髦的領口,看來瀟灑之餘又不失莊重,而且他的個子挺拔,面孔英俊,十分惹人好感,馬嫣然就不同了,她的那身自以爲美得發昏的嘻哈裝,活像哪個垃圾場焚化爐中搶救出來的破爛,那德性,走到哪兒都會引起側目,雖然細看之下,和服裝恰成對比的面孔白淨甜麗,可是這身衣着在加上那個陳年八寶的嬉皮袋和張牙舞爪的淘氣姿勢,就是長得再美,人家難免不把她當野人看嘛!
夢卡特畫廊展覽場地分爲AB兩室,大門直接進來的是專門舉行定期展覽的A室,過了走廊右轉,則是陳列寄售作品的B室。
A室中今天剛好在展出一位水墨畫的20年的回顧展,留着白鬍子的老畫家本人十分德高望重的就受一羣畫友的祝賀。馬嫣然一走入玻璃門,就在來賓簽名的長卷宣紙上,隨手畫了只螃蟹,那遊戲筆調,逸趣橫生。
霍紹峰很喜歡傳統的水墨,可是馬嫣然一看見牆上吊的是這樣的作品,就皺起了鼻子,擠眼睛吐舌頭,很沒修養也很沒
風度地“哼”了一聲。
她是爲反對而反對?還是有比較客觀的理由?
霍紹輝似乎很陶醉於畫面高運的意境,露出了愉快的微笑,看得馬嫣然爲之氣結。
“有什麼好看的?我們到裡頭去!”她嘀咕着,跺了跺腳。
霍紹輝彷彿神遊仙境似地盯着畫不放,根本忘了她的存在似的,對她的嘀咕含糊應之。
哈!簡直豈有此理!四顧無人,馬嫣然狠狠地在他的腿上偷捏了一把。
霍紹輝仍然是那幅冷熱不知的癡呆狀,似乎真被迷住了,馬嫣然不禁疑心大起。
怪了,這種落伍的,早該進博物館的老舊東西,真是如此魔力?不由也定睛細看,但心中對水墨的成見與厭惡,使她無法劍神屏息,反而煩躁起來,越看越不是滋味。
“喂!我帶你去看點有營養的!”她扯這霍紹輝的衣袖,沒遮沒攔地大聲一嚷。
霍紹輝只有應“觀衆”之需要,跟她走到B室展覽室去。在他的心中,有一句話非常想告訴她,如果有機會,他會讓她知道——所謂新的認識,並不是要知道如何是新,而是要先參透了“舊的”是什麼,要先去發現某些東西確實是舊了,爲什麼舊?舊在哪裡?有沒有繼續存在的價值?能否成立?有何補救的辦法?是否要另外建立什麼?如何去着手?如何去建立?等等。
而且他對藝術的認識,並不如她想象中的那麼無知。
他不會畫,可是他懂得一點欣賞者應具備的修養。
像馬嫣然這樣對成見以內的東西,含有強烈的敵意的排斥,對她的藝術生命來說,是相當危險的,而且她將喪失某些極寶貴的東西,成爲窄淺便狹的藝術工作者。而她這種成見,也同樣影響她的生活品質。
例如說她的玩世不恭,她那仔細剖開來看的充滿了忿怒的青春。
B室裡,有十幾副稱得上極爲優秀的作品,每位畫家似乎都在畫面上表現着自己的風格。
其中,最特殊的是馬嫣然的。
她的畫跟她人一樣。
那樣的強烈,甚而扣人心絃。
她的技巧不是爐火純青,也是頂好的,但在構圖上,在技巧上,都是那樣大膽地傳達她超乎常情之外的思想。
霍紹輝也同時窺見了她幾乎是扭曲着的心靈。
雖然那心靈扔有着可貴的純真,扔在某些時候會得以得復、舒展。
但,扭曲——將變成她唯一的路途。
除非,有強大的力量去改變她,運入正常軌道。
霍紹輝不願意見到一位天才的夭折。
所謂的夭折,並非生命的結果,因爲,若是讓她成爲偏狹的執行者,她將坑殺那分天才,強盛惡劣的力量,成爲惡魔一般的女畫家。
十年,二十年之後,便可完整地看見整個發展的痕跡,那時將會造成極大的影響……
現在,趁她還沒定型,一切都還來得及。
“你喜歡我的畫嗎?”馬嫣然最大的長處,就是她旺盛的生命力,與十足的自信心,不過,現在她卻十分期待地看着面前的霍紹輝,希望他能認可她的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