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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下,少女一雙漆黑的眼睛晶亮如星,卻又太過清澈無瑕,小小的手拉着他的衣袖,幾分驚慌,幾分無措。
“好”,輕柔一笑,溫雅青霜的眉目在背後浮雲碧遠的蒼穹映照下,有一種舉世無雙的靜謐與溫柔,彷彿中,聽到了花開的聲音。
忘記了好、那些痛苦的、悲傷的過往,再也不會折磨你了,保持一顆純真無瑕的心,遠離那些喧囂與浮華,就這樣,一世安然,唯願歲月靜好。
喬心咧着嘴巴開心的笑了,歡悅無邪一如稚子。
江如飛拉着她的手,走到正屋前,伸手推開了剝漆的木門,隨着“吱呀”的搖晃聲,迎面撲來一股腐朽的潮溼味道和嗆鼻的灰塵。
“咳咳……”,喬心捏着鼻子咳嗽兩聲,跟在江如飛身後走了進去,江如飛走在喬心前頭,把灰塵全給喬心擋去了。
“這是什麼地方”,喬心從他背後探出頭來,目光好奇的打量着四周。
正屋裡一張長沙發兩個單人沙發,一張茶几均用白布蒙着,正前方一張半人多高的壁櫃,上邊蕩了一層厚厚的灰,放了一盞香爐,旁邊還擺着一張相框,喬心仔細的看了看,笑容溫婉的女人和儒雅的男子中間笑容可愛虎頭虎腦的小男孩可不正是她旁邊的少年郎。
他的眉目與相片上的男子有幾分相像,應該是父子吧。
左右兩邊各有一個門,應是兩間臥室,牆壁上裂開一道道縫隙,斑駁着開始剝落,屋頂的橫樑上蛛網密佈,看起來陳舊蒼老。
江如飛鬆開喬心的手走到香爐前,拿起那張相片,指腹抹去灰塵,繼而落在女子溫柔的笑臉上。
“媽媽、爸爸,我回來了”。
在那人鬆開她手的那一刻,喬心心底忽然升起一陣失落,看着少年落寞而清瘦的背影,心臟就是一陣抽疼,她悄悄的走到他的背後,拉了拉他的衣服,小聲的安慰道。
“你別傷心”。
江如飛迷離的眼睛漸漸恢復清明,轉眸看向身側垂着腦袋的烏黑髮頂,無聲一笑揉了揉她的頭髮,寵溺的說道:“只要心兒永遠不離開我,我就不會傷心”。
喬心只是瞪着一雙晶亮的大眼睛,疑惑的看向面前的少年,他長的如此好看,聲音比春風還要溫暖,而那樣有些悲傷的目光,卻讓她心口一抽一抽的疼。
微微蹙起眉頭,手指悄然覆上心口的位置,她摸到了一塊凸起的疤痕,火辣辣的灼燒。
江如飛目光一黯,拉着喬心就進了旁邊的臥室,邊走邊說:“看你身上衣服髒的,我給你找一身換換”。
一間很溫馨的臥室,鵝黃色的碎花窗簾隨着窗外的和風微微盪漾,江如飛讓喬心在牀沿邊坐下,拉開有些陳舊的衣櫃,裡邊用透明的袋子罩着幾件衣裙,江如飛手指從幾件衣服上拂過,拿出一件淺紫色的遞給喬心。
“心兒,我在外邊等你,換好了叫我”。江如飛見喬心接過衣服,揉了揉她的頭髮,轉身朝門外走去。
喬心坐在牀沿上看向手中提着的衣裙,經時光流轉衣服上有絲朽味,但那撲鼻的沁心蘭花香依舊令喬心舒服的一聲喟嘆,抱着衣服滾在牀上。
等她最終換好衣服,微蹙眉扯了扯寬大的裙襬,門外傳來少年溫柔的低語:“心兒好了嗎”?
磨磨蹭蹭不情不願的走到門邊,伸手拉開門,頭卻立刻垂下來,不安的兩手繞圈圈,心裡忐忑不安。
江如飛拉着她的手上下看了一圈,微笑着點頭讚歎:“心兒真美”。
喬心震驚的擡眸,眼底的喜悅不加掩飾,更是璀璨耀目的堪比門外日光。
“真的好看嗎”?說着轉了一圈,長長的裙襬飄曳流轉,隨着她轉身的動作翩舞飛揚,江如飛漸漸看的癡了,微笑着說道:“嗯,我的心兒是天底下最美麗的女子,穿什麼衣服都好看”。
白色的短身軟絲上衣,包裹出少女姣好的身體曲線,喇叭袖在動作間滑落,露出白皙皓腕,淺紫色的飄逸長裙勾勒出少女不盈一握的纖腰,轉首間裙裾飛揚,仙氣飄飄。
如墨的長髮垂泄而下,燦悅靈動的眉眼昭華如月,一顰一笑皆是無雙風華,略顯蒼白的容色更添柔美,亭亭玉立,笑靨如花。
“真的嗎真的嗎”?她扒着江如飛的手臂不住的問着,眼尾飛揚,帶出一絲清邪,江如飛不由得倒抽了口涼氣。
十七年華的少女,該當如此曼妙。
“跟我來”,江如飛牽着喬心又回到臥室裡,在牀底下摸索了一會兒,便見他抱出來一個大木箱,木箱上落了一層厚灰,一把精緻的小鎖鎖着,江如飛將上邊的灰吹掉,又見他從窗臺下的磚縫裡摳出來一把小巧的鑰匙,插進鎖裡,只聞“咔嚓”一聲脆響,彷彿開啓了歲月的鑰匙,一段塵封的往事被打開。
“阿飛哥哥你在幹什麼啊”。喬心在他的身邊蹲下,好奇的看去,之間木箱子裡除了一堆書信和一些發黃的照片,只有一個看起來十分富貴的錦盒,江如飛將錦盒拿出來遞給喬心。
喬心接過來,江如飛眼神示意她打開,喬心順從的打開來。
下一刻,她眉開眼笑的看向江如飛,讚歎道:“好漂亮的鐲子”。
那是一隻通體翠綠的玉鐲,一絲瑕疵也無,那碧色裡隱有菸絲氤氳,漂亮的讓人忍不住想摸上一摸。
而那透過指尖傳來的沁涼更是令喬心愛不釋手。
江如飛取出來拉過喬心的手給她套上,她的手腕太過纖細,那鐲子晃盪着就要脫離開來,江如飛眸底一絲暗色飛逝,舉着她的手就着日光看來。
那翠色映得手腕白皙如玉,更是散發着淡淡的溫軟光芒,喬心感覺到一股溫涼從手腕流傳到心肺,長長的吐了口氣,喜愛的摸了又摸:“阿飛哥哥是要送給我嗎”?
看着她愛不釋手的樣子江如飛溫柔的點頭:“送給心兒的,一輩子都戴着她好不好,看到它就會想起阿飛,好嗎”?
江家流傳下來的鐲子本來是一對,另一隻媽媽戴着,十幾年前與母親一同葬身火海,而這裡是媽媽的故鄉,在父母故去之後便雖父親去了大城市生活,五歲之前的每年暑假,母親都會帶他回來這裡居住一段時間。
母親小時候總是拉着他的手說,這鐲子是要傳給未來媳婦的,彼時他不懂,只是靠在媽媽懷裡,汲取着她身上的溫暖和清香。
如今,十幾年過去,他已由小小嬰孩成長爲男人,不論他和心兒能不能在一起,這個傳家玉鐲,除了心兒,再無第二個主人。
喬心只顧着欣賞鐲子了,聞言忙不迭點頭。
江如飛將廚房簡單收拾了下,囑咐喬心乖乖待在家裡,他要去鎮裡的小賣部買點日常用品和瓜果蔬菜,索性他知道自己和心兒身無分文,在血狼脫困之後派人將兩人送來時,血狼給了一沓人民幣,江如飛並沒推辭,欣然接受。
否則,他和心兒真的要喝西北風了。
“嗯,你快去吧,我會乖乖等你回來的”。喬心倚着門框笑的乖巧無害,但那靈動的烏眸卻昭示了她內心的小心思。
江如飛無奈一笑,心兒只是失去了所有記憶,並不代表她就此傻了,她依舊擁有十七歲的心智,他究竟在擔心什麼?
看着江如飛消失在大門口的背影,喬心眸光一亮,跑到大門口,扒着門框往外看了一眼,並沒有江如飛的身影,鬆了口氣,大搖大擺的走出來,站在太陽底下伸了個懶腰。
呼吸着自由的空氣,真好啊,阿飛哥哥好是好,但有時候管得實在太嚴了。
門前是一條河,壘了階梯,之上的花壇裡種着不少鬱金香,此時金燦燦的花兒在陽光下盛放,十分美麗。
河的對岸是與之相對的一條街,門鋪林立,往來穿梭,與這岸的清冷寥落相比,倒是十分繁華。
一座拱橋橫立在河上,連接着兩岸,而此時,一羣七八歲的小孩子正聚在橋下方,嘰嘰喳喳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喬心百無聊賴的在河邊的花壇上坐下來,隨手摘了一朵鬱金香放在鼻尖輕嗅,馥郁的清香令喬心愉悅的輕笑出聲,笑聲輕靈如廊下風鈴搖擺,清脆脆煞是好聽。
墨發流瀉,側顏柔美似玉,淺紫色的長裙逶迤而下,隨清風微微飄揚,背後小橋流水,人聲鼎沸不絕於耳,白皙修長的五指執一株鬱金香,低眉輕嗅,淺笑悠揚。
“咔嚓”一聲,巷口角落裡男人看了眼相機裡定格下來的畫面,又擡眸看了眼那靜坐的少女,不自覺讚歎道:“江南竟有此佳人,這次採風沒白來”。說完又是拿着相機一陣狂拍,恨不得自己變成相機纔好。
身旁跟着的年輕助手收回驚豔的眼神,斟酌着問道:“先生,這女孩氣質看着乾淨的很,倒是和你即將要展開的攝影主題相匹配的很,不如請她來做我們的模特”?
唐朔按快門的動作頓了頓,目光有些猶疑,助手看出來他的猶豫,立刻說道:“現在的年輕女孩哪個不是爲了出名絞盡腦汁,像那些個國民校花什麼的,還不是弄些PS過度的照片往網上一掛,讓那些宅男瘋狂追捧,其實卸了妝那叫一個慘不忍睹,這女孩想必也不例外,但她可是絕對的天生麗質,比那些女人強多了,憑唐先生的能力不僅能將這次的攝影展辦好,這女孩也絕對能一炮而紅,唐先生手下實在沒個拿出手的模特,是該着力培養了,我看這女孩就不錯”。
唐朔蹙了蹙眉,擺了擺手阻止助手繼續說下去,他猶豫並不是不願捧這個女孩,而是,他看的出來這女孩純潔的如一張白紙,入了娛樂圈這個大染缸,恐怕沒幾天白紙就會浸黑,他是、於心不忍啊。
罷了,這個世上的人,誰不是爲了名利掙扎,他本就不是個善良的人,又何須爲別人計較太多。
正想擡步朝女孩走去,那羣蹲在橋頭的一羣小孩子忽然吵嚷起來,推推搡搡間伴隨着咒罵,其中有兩個男孩子已經動起手來了,梗得臉紅脖子粗誰也不讓誰,立馬就抱成一團滾在一起,你一拳我一腳的招呼起來。
旁邊的小孩子一看這倆打上了,興奮的揮着手加油。由於拱橋做遮擋,河對岸的人並沒注意這邊的動靜,喬心聽到那些興奮的加油聲和兩個男孩的粗喘聲,蹙了蹙眉,起身朝那邊走去。
聽到腳步聲圍在外邊的小孩回頭看去,見是一個長得非常漂亮的大姐姐,看的愣住了,喬心目不斜視的扒開圍在最外邊的幾個孩子,看到那扭打在一起的兩人,眉蹙的更深,聲音有些冷,卻帶着十足的威懾力。
“停手,別打了”。
幾個孩子聞聲縮了縮脖子,悄悄的看了眼喬心,沒想到長的這麼漂亮聲音咋這麼冷,但那倆男孩已經打紅了眼,哪裡還聽得到喬心的呵斥。
喬心往前走了幾步,伸手想要把兩人掰開,但兩人誰都不願先鬆手,滾到喬心的腳面上又滾開去,河岸之上的斜坡本就有些陡,兩人咕嚕嚕的就朝着河裡滾下去。
“噗通”一聲水響,看熱鬧的孩子徹底傻眼了。
兩人這才意識到落水了,噗通噗通的在水裡掙扎,這條河一點都不淺,水位足有成年男子的胸口之高,兩個男孩不過一米二三的身高,不過其中一個會游泳,推開仍抱着自己的男孩就朝岸上游去,但那男孩怎會就此放過求生的機會,拽住他的腿就不放,一時間兩人有些喘的微弱呼救聲傳來。
喬心二話不說就跳進了河裡,此時十月,雖是豔陽明媚的天氣,但這河水卻有種刺骨的涼,喬心冷不丁打了個顫,突然想起來自己好像不會游泳。
兩個孩子的呼救聲近在耳邊,並且逐漸微弱,腦海裡忽然閃過一絲熟悉的畫面,本能的,她四肢在水底伸展開,遊刃有餘的朝着兩人下落的方向游去。
心底卻閃過一絲怪異的感覺,好像本能趨勢着她,而她空白一片的大腦裡卻扒不出一丁點記憶。
將兩人分散開,喬心提着那個不會游泳的孩子,另一個孩子瞪了喬心一眼,一腳踹上喬心的肚子,顧自往岸上游去。
再大的力在水下也使不出來,喬心看着那快游到岸邊的男孩,眸底閃過一絲寒光,而不會游泳的男孩八爪魚般的攀住喬心,頭伸出水面大力的呼吸一口,剛纔不小心嗆住了水,臉色憋得通紅,雙手卻牢牢的抓着喬心,把喬心完全當成了救命稻草,怯弱的小聲說道:“姐姐救我”。
喬心渾身一震,目光仔細的在男孩臉上逡巡一圈,好看眉深深的皺起,這個畫面爲什麼如此熟悉,好像記憶裡,也有那個個小小少年在她耳邊求救,“姐姐救我”。
然而腦子裡只有一片空白,任她如何去想,只能換來絲絲頭痛,搖搖頭,她不再胡思亂想,說了句“抱緊我”便往岸邊游去。
這邊的動靜果然驚動了對岸的人,一羣人小跑着跨橋奔來,會游泳的男孩剛一爬上岸就被一微胖的中年婦女一把抱在懷裡,聲音震耳欲聾:“我的兒啊,你有沒有事”,說着在他身上翻看起來,一臉的驚慌擔憂。
喬心抱着男孩上了岸,男孩立馬掙脫開喬心就往人羣裡焦急看來的女人懷裡撲去,哭着喊道:“媽媽……”。
女人亦是一臉的心疼,緊緊的攬着男孩,輕柔的問道:“兒子,不怕了啊,媽媽在這裡”。
喬心渾身溼漉漉的站在岸邊,一陣風吹來,她冷的聳了聳肩,但看兩個孩子都安然無恙,微微一笑,就要轉身離開。
但那微胖的中年婦女眼角瞥到喬心,拉着兒子就朝喬心走去,一手伸來就去扯喬心手臂,厲聲喝罵道:“你往哪裡逃,把我兒子推到水裡還敢跑,小小年紀就不學好”。
喬心猝不及防下被她扯得一個趔趄,本能的旋身站穩,蹙眉不解的看向面前一臉怒容的女人,“大嬸兒,是我救了你兒子啊,你爲什麼要罵我”?
此時所有人都往這邊看來,溼衣緊貼在身上,露出少女姣好的曲線,卻清瘦的有些過分,脖頸下的鎖骨清晰可見,裙襬還滴滴答答的往下滴着水,一頭溼發散在腦後,一張蒼白秀麗的容顏鋪陳與空氣下,那微微蹙起的眉帶着一絲不解的疑惑,一雙剪水雙瞳如日月墜落其中,光華耀目,看到的人都忍不住倒吸了口涼氣。
都說江南的水養人,江南女子也是溫婉柔情如水化成,而這少女,卻是十足的從那煙雨濛濛中走來的。
看到少女這張美麗的容顏,女人眼底劃過一絲嫉妒,伸指指着喬心,略有些粗糙的麪皮皺成一團,聲音尖利刺耳:“哼……我兒子會游泳,誰需要你救,如果不是你把他推下去,他能變成這樣嗎?我告訴你我兒子如果得了傷寒或者別的什麼病,我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這女孩看着面生的很,她壓根就沒見過,出現在這裡很可疑,再說了她可是這裡的土霸王,誰敢惹她?
男孩偷偷的扯了扯女人的衣襬,但女人明顯處在盛怒中,哪裡會知道,於是偷偷的擡眸瞥了眼女人滿面的怒容,趕緊垂下小腦袋,不再吭聲。
另一邊被母親抱在懷中的小男孩想說什麼,但看到男孩沉默的態度,想起媽媽知道自己打架的話一定會生氣,遂沉默的趴在母親懷裡。
喬心搖搖頭,眉目逐漸冷下來,“不是我推下去的,是他們倆打架自己掉下去的”,她只是失去了記憶,又不是傻子,怎麼可能會任憑別人如此污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