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晉江原創發表
與宋家的要事定下來,待宋嘉言身子大安,立刻定親。
長眼的都能看出秦崢的喜悅來,便是秦三太太也暗自嘀咕,以往還說一輩子不成親,只陪着母親啥的。如今婚事一定,就喜慶成這幅模樣,單從兒子臉上,可是半點兒看不出不想成親的意思來!
秦崢有空就去宋家請安,殷勤的很。
宋榮見宋嘉言精神頭兒總是不大好,便破例令秦崢去見見宋嘉言。若是再不能哄他家閨女開心,他就得重新評估秦崢的智商了。
宋榮的法子,很符合了宋嘉言前世女性的一種戀愛療傷法子,用一段戀愛來忘記另一段戀愛。
秦崢是個斯文人,花前月下那一套,他不大來得。不過,斯文人有斯文人的辦法,秦崢會念書給宋嘉言聽,還會給她看自己遊歷時畫的畫,給她講外面的風景,說外面不同地方,不同的飯菜口味兒。
聽到有趣處,宋嘉言會笑着多說幾句,秦崢看她開心,自己便也開心,同時,心裡不忘把吳雙詛咒個一千回,這王八蛋!
當然,秦崢也很會說些甜言蜜語,“言妹妹,你還記得我們小時候的事嗎?”這就是青梅竹馬的好處了,隨便起個話題就能懷懷舊。
宋嘉言笑,“那麼多事,哪個就樣樣記得?”通家之好的意思是,小孩子們自幼便都認得。
“記得小時候,你們到了我家,咱們一羣孩子一道吃果子。祖父最喜歡弄些孔融讓梨的典故出來,那次是弄了一盤子蘋果給我們吃。我跟阿讓年紀最大,叫我們挑,我挑最小的,是因爲知道祖父的用意。阿讓也挑最小的,是因爲他天生不愛吃蘋果。”秦崢眼裡滿是笑意,“你是女孩子,又比斐兒小,總能得到最大最好的。”
宋嘉言笑,“是啊,我還總把大的給你吃呢。”其實,宋嘉言自己也喜歡吃蘋果,不過,她十分不服氣秦老尚書教育孩子的方法。人家孔融是年紀小,有禮讓,拿最小的一個。結果秦家,總是讓年紀大的孩子先挑,所以,得到最差果子的人永遠是最年大的孩子。
而且,秦家那時要吃什麼樣的果子沒有,秦老尚書這般很老套的教育子孫,還要命人特意找些大小不一的果子來。
小小言見小小崢總是次次吃虧,十分爲他不服。再加上小小言很有些俠義精神,嫩殼老心的,覺着小小崢好倒黴,就把自己手裡最大最好的果子給小小崢吃,小小崢不肯要,最後都是兩人叫丫環把果子削皮切成小塊放在一個盤子裡一起吃。
秦崢笑,“小時候並不是很願意禮讓兄弟姐妹,尤其,次次都要主動挑最差的來吃,肚子裡氣個半死。”沒有人會生來溫文爾雅,多是後天雕琢而成。
“我叫你給老尚書提個意見,那法子根本不好,每次都是兄長吃最差的,難道做兄長就是天生要吃虧的不成?”宋嘉言笑,“跟你說了幾回,你都不跟老尚書開口。”
“我是擔心說了之後,就沒個小丫頭跟我說‘崢哥哥,我的果子給你’。”
宋嘉言給他逗笑,“你什麼時候也學的油嘴滑舌了?”
“句句實話。”秦崢端起宋嘉言的好茶,笑眯眯的呷了一口
宋嘉言的精神頭兒越來越好,不過,吳雙的事還是給宋嘉言留下了很大的傷痛。連宋榮都覺着,宋嘉言眼中的天真已漸盡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審視的冷靜。
宋嘉言腿傷快好的時節,戚氏也終於從漫長的月子中出來。原本戚氏的胎很穩,只是,這場震盪,波及的不只是皇室。別家不提,宋家便是好一陣飄搖,戚氏擔驚受怕,到生產時便有些艱難,還是請了御醫來,掙扎了一天一夜產下一女,大名宋允然,小名福姐兒。
戚氏生產時有些傷身,月子就較常人做的時間長些。
戚氏抱着福姐兒來瞧宋嘉言,姑嫂兩個閒話聊天,宋嘉言看福姐兒胖嘟嘟的小臉兒,兩隻小肉手背上各有幾個小肉窩窩,便忍不住抱她到膝上逗弄。
戚氏笑着叮囑一句,“你小心些,別碰着腿。”
“沒事,御醫瞧過說已快大好了。”瞧着福姐兒,宋嘉言多了兩分從前的爽俐活潑,對着福姐兒做鬼臉逗她,福姐兒哈哈直樂,被裹在小虎頭鞋裡的兩隻小肉腳已經有了些力道。
宋嘉言笑,“我總覺着福姐兒哪兒長得跟我有些像。”
樑嬤嬤端來茶點,順嘴兒道一句,“姐兒眉眼間的那種神態與姑娘相仿。”
戚氏見宋嘉言喜歡福姐兒,心裡也很高興,笑,“都說養女隨姑,肯定有些像的。”
兩人說着話兒,宋嘉語也來了,這些天,宋嘉語但凡有空都會過來陪宋嘉言說話消譴,笑,“我過去給大嫂送紅參,見大嫂不在,就知道大嫂是來大姐姐這裡了。”宋嘉語今年十五歲,她生辰正是在臘八那天,還未到及笄禮。不過,宋嘉語及笄禮的大禮服和釵冠都已經去做了,如今宋榮有了爵位,交際上自然更上一個層次,將來宋嘉語的及笄禮自然更加盛大。
戚氏起身拉她坐在身畔,說笑,“怎麼勞我家二小姑子親自給我送東西,這如何當得起?”家裡屢屢出事,更加有擔當的不只是男人。這些日子,宋榮要養身子,戚氏生產做月子休養,家裡一應外事都是宋嘉讓帶着宋嘉諾張羅,內宅的事就顧不上了,宋嘉語幫着小紀氏料理了不少家事。宋嘉語雖是個爭強好勝的脾氣,不過,現在長大了,也只是好強而已,並沒有什麼私心。戚氏與宋嘉語相處的很不錯。
順手把福姐兒從宋嘉言膝上抱到自己懷裡,宋嘉語笑,“給大嫂送東西是順腳,我是想咱們福姐兒了。”小孩子天生喜歡亮晶晶的東西,每次宋嘉語抱她,福姐兒都會哼哈的說着火星文,伸手去抓宋嘉語頭上的首飾,以至於現在宋嘉語在家也不敢戴太亮的首飾。雖然老太太更盼重孫,不過,福姐兒是第四代中的第一個孩子,也倍受大家寵愛。
眼瞅着就是過年,宋嘉讓今日正是給武安侯府送年禮,如今也不能叫武安侯了,該是子爵府。自吳家兄弟的事情發生後,外祖母馮氏的身子便不大妥當。一把年紀的人,乍受此打擊,哪裡禁得起。雪上添霜的是家中爵位被降,武安侯差使被奪,子孫後代都要受影響的,馮氏就有些承受不住。
除了強撐着身子來瞧了宋嘉言一回,馮氏再沒出過門。
宋嘉言很牽掛紀家的事,甚至,對於整個宋家而言,紀家降爵都是一樁實打實的禍事。這年頭兒,姻親是非常親近的關係,只要不是有什麼深仇大恨的,沒人會盼着姻親之家倒黴。宋家,宋榮雖然得了爵位,可惜姻親武安侯府被降爲子爵府,楊大將軍又倉猝過逝,在這場動盪中,真說不上是賠還是賺了。
不過,紀家的情形沒有宋嘉言想的那樣壞。
如今的子爵大人紀軒年紀大了,儘管這對他是打擊,不過,紀軒連兩個兒子都能一個遣回老家,一個出去外放,他並不是經不起打擊的人。
倒是老妻身子越發不好,紀軒有些擔憂。少年夫妻老來伴,一輩子吵吵鬧鬧,到如今年紀大了,沒那個精力再吵了,性子也磨平了,彼此間也多了幾分體貼。
紀軒常勸馮氏,“祖上不過賣油郎起家,不要說爵位,連個官位都沒有。如今有了爵位官職,倒患得患失起來。世間之事,哪有一帆風順的,爵位能得便能失。只要子孫爭氣,什麼樣的爵位都掙得來。你看子熙,寒門出身,如今已是子爵了。”
“阿鳳,咱家還沒有到一敗塗地的份兒上。”紀軒的確有這種底氣,他這爵位是降了,但,如今兩個女婿,寧安侯依舊是侯爵,卻得了昭文帝的青眼,差使上得以重用。還有宋榮,被賜子爵。兩個女婿對他這老丈人都很不錯,再說宋嘉讓、李行遠這一代的子弟,眼瞅着都長大了。只要表兄弟間彼此親近,互相依恃幫助,紀家也不會一直是子爵位。
“人心善變,就是子熙也險些吃了大虧,何況你一個婦道人家。”宋榮該是紀軒最有價值的投資了。
馮氏道,“我恍惚聽說言姐兒跟秦家定下來了。”還是那句話,哪怕當初,她待吳家兄弟再親近,也越不過外孫女去。馮氏這病倒,除了家中爵位關係,還有宋嘉言遭此大難,馮氏一想到地下的女兒,心裡就傷感。這門親事,還是她一手搓合而成的,結果把外孫女搓到了火坑裡去。
紀軒笑,“是啊,如今言姐兒的身子還未大好,還沒正式定親。待你大安了,咱們一道去瞧瞧言姐兒。”
“好。”秦家是不錯的人家兒,馮氏聽到宋嘉言又有了不錯的姻緣,也替她高興,笑對紀軒道,“跟你吵吵了大半輩子,不料如今倒能一道安安靜靜的說說話兒了。我病了,你還一天三趟的來瞧我。”
紀軒見老妻精神好,笑道,“非但一天三趟的來看你,不是還服侍你用湯藥了。”
“我伺候你多少年,也不見你感激我。你服侍我這些日子,還樣樣記着呢?”
“我叫人把被褥從書房搬回來了。”
馮氏哭笑不得,“真是,一把年紀了,搬回來就搬回來,哪裡值當特意來說。就是我身上不好,倒是擾得你也睡不好。”
“我暫且睡東廂是一樣的。”
想到丈夫如今這般輕閒,皆是因差使被奪之故,馮氏就心下愧疚,淡淡的嘆了口氣。夫妻多年,紀軒除了在子嗣方面犯了些糊塗,其他方面並不糊塗,看出老妻的心事,勸慰道,“都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若是還似往常那般忙碌外頭的事,咱們哪裡有空這樣說說話兒。”
馮氏傷感道,“先時那般忙碌,我知道你是想多給祖哥兒留下些產業的……”
“你怎麼倒糊塗了。”紀軒對老妻低語,“紀文記在你的名下,到底不是正經嫡子,祖哥兒出身上就有些妨礙。祖哥兒沒個親兄弟幫扶,我先時想給他留下的也不是什麼產業。家裡的產業已經儘夠後代子孫吃用了。你放心吧,我自有安排。”
於外頭的事務上,馮氏還是很信服自己丈夫的,道一句,“既然現在閒下來,你也好生補養一二。就是想再往上拼,也得身子骨兒好。”
“我正有此意。”他當初接手的武安侯府就是風雨飄搖,先帝時,紀軒並不多受重用。皆因於今上從龍之功,武安侯府顯赫了這十幾年。如今雖是爵位被降,但,若能熬到下一個從龍之功,未必沒有轉機,那時,孫子也大了,能頂門立戶了。
老夫妻兩個說說笑笑,感情倒是從來沒有過的好。
及待一時,宋嘉讓兄弟兩個來送年禮,外孫子來了,老夫妻高興的很,韓氏帶着紀承祖出來相見,也是一團熱鬧。
兩兄弟下晌方告辭,紀軒看過禮單就笑了,宋家的年禮,非但沒減,還加厚了三成。
同樣,宋家給楊家的禮也加厚了。
楊家闔府都在守孝,不好於外走動。楊大將軍突然過身,楊太太也病了好一陣子,如今方初見好。楊家兄弟三個接待了宋家兄弟,因是已經說好的姻親,不算外處,宋嘉讓宋嘉諾進內宅給楊太太請了安。中午用過飯,這才走的。
宋嘉讓與楊建本是連襟兒,實打實的親戚,男人之間,真說不出女人那些一套一套勸人的話。宋嘉讓拍了楊建肩一記,“咱們不是外人。”有事說話。
父喪漸漸過去,楊建身爲長子,怎能不打疊起精神支撐門戶?其實楊大將軍雖然故去,楊家亦有幾門好親戚,不必說宋家,楊建自己的岳家便是戚國公府。
楊建明白宋嘉讓的意思,親戚之間便是如此,誰都有個難處的時候,守望相助方是正道。楊建笑,“我知道。”又說,“我家一守孝就是三年,三弟與貴府二姑娘的親事……”
“這叫什麼話?”宋嘉讓不高興道,“先時因二妹尚未及笄方未正式定親,難道口頭說的話就不算了?我們家不是這種勢利人家兒。你放心吧,我家二妹本就年紀小,晚兩年出嫁沒什麼。待你家出孝,咱們兩家便辦喜事。”
宋嘉諾說起話來就文雅多了,道,“楊大哥,父親就是怕你們會多想,才命我們一道過來的。我家寒門出身,初時與你們家結親,楊家也未嫌棄宋家寒門。宋家亦是信人。”患難時節見真情,楊家子弟都不錯,不是沒有東山再起的時候。何況,楊輝年紀輕輕已是武舉人,在帝都青年子弟中,也算出挑兒的。宋家重諾守信,以後二姐姐嫁過來才更得夫家敬重,日子好過。
楊建此方放下心來,帶了幾分歉意,道,“是我多心了。”又自嘲一笑,“自打父親過逝,我也是見多了小人嘴臉。”
宋嘉讓認真道,“家父初來帝都,身上不過紋銀十兩。待日後楊大哥建功立業,才叫那些個小人好看!”
楊建從來都很喜歡宋嘉讓的脾性,光明磊落。
楊建親自送了宋家兄弟出門,回頭又將宋家兄弟的話與母親說了,楊太太嘆,“你父親以往便說宋家好。如今看來,是結了一門好親。”
宋家兄弟去楊家施恩,小紀氏正拉着女兒的手長吁短嘆。因宋榮救駕之功,她與老太太的誥命都賞了下來,以前她是四品恭人,外頭稱她一聲宋大太太,如今卻是要叫她一聲宋夫人,自然是更加體面。
帝都一大波喪事過後,上流社會又開始了各種宴會,尤其是仁德親王府小郡主的及笄宴,那叫一個豪華熱鬧。宋家也是有爵人家兒了,宋嘉言的親事打聽的人不多,宋嘉語正當花齡,又生得模樣出挑,子爵府的嫡次女,那問的人,真是海里去了。
小紀氏仔細比算着那些人家兒,哪一個都比楊家好,小紀氏這心裡就更是放不下了。偏偏丈夫一口咬定了楊家的親事,宋榮的厲害,小紀氏深知,萬不敢有違逆丈夫之意。只是,到底意難平。
宋嘉語並不知母親的心事,見母親嘆氣,笑盈盈的問,“母親,你這是怎麼了?好端端的倒嘆起氣來。”
小紀氏瞧着女兒的花容月貌,摸着女兒柔軟的小手兒,道,“我在想你的親事。”
宋嘉語有些害羞,“這有什麼好想的?”
“楊家……”小紀氏欲言又止,見女兒還懵懂着,心下急的很,低聲道,“楊大將軍過逝了,楊家大不如前。”
宋嘉語不解,“母親說這個做什麼。”楊大將軍過逝,帝都誰不知道,楊家現在都守着孝呢。
“我的傻丫頭,現在楊家是什麼門第啊,那個楊三,就一個武舉功名,連個官職都沒有,哪裡配得上你?”小紀氏一口氣說了出來,又開始犯愁。
宋嘉語有些惱怒,“都已經定好了的事,母親怎麼又說這種話?楊大將軍是過身了,楊家又沒有罪過。難道還不許人家過身?這又不是楊家的過錯。當初母親說楊家樣樣都好,現在都說這種話?父親二弟都是讀書人,大哥也講信用,若是楊家一敗塗地,母親擔心女兒還情有可原。像大哥也就是個武舉,大嫂還是國公府的姑娘的呢,不比我出身好。”宋嘉語性子高傲,絕非見利忘義之人。
小紀氏不以爲然,“那能一樣?咱家可是子爵府。以後家裡的爵位,還不是你大哥大嫂的麼?”話到最後,又開始往外冒酸。
“大嫂嫁過來的時候,家裡哪兒來的爵位。他們定親的時候,大哥連武舉都沒中呢。”宋嘉語撅了撅嘴,更顯嬌俏可愛,“母親不要說了,這話傳出去,可叫女兒怎麼做人呢?”
“真是不知好歹,我還不是爲你好。”
“若是因這個便毀婚,世上沒不透風的牆,知道咱家這等勢利家風,就是日後二弟說親都得受影響。”宋嘉語道。
小紀氏道,“我真是白操心。”
宋嘉語年紀漸長,也知道勸着些母親,嘆道,“先時提心吊膽的日子,大家是怎麼熬過來的?父親九死一生的掙了個爵位來,大姐姐也倒黴的很,如今剛緩過來,正當一家子好生過日子。母親還不知道帝都這些人,咱家略有些長進,恨不能把咱家捧到天上去。那些話,沒幾句是可信的。咱家好了,別人捧着奉承母親,若一旦出了什麼醜事,不知多少閒話呢。”
宋嘉語道,“就是父親,向來重名聲。這種話,母親悄悄與我說就算了,叫父親知道,定會生氣。再者說,母親以爲楊大將軍過逝,楊家就沒人了?楊家長子長媳就是大嫂子嫡親的姐姐,戚公府的姑娘。他家老二,聯姻的是翰林掌院學士家的孫女。以後二弟出仕,在翰林唸書,正管的。咱家若是毀諾,與楊家就是死敵,母親想一想,這得得罪多少人。”
小紀氏終於不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