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麼敢胡謅?二爺真的回來了,現在就在老夫人屋子裡。”四荷急了。
佟未卻在衆人都沒緩過神的當口,已跑了出去。如此一路跑到藤園的門口才停下,繼而扶着大石砌的碑牌,輕咬着嘴脣,雙眸一瞬不瞬地盯着正院過來藤園的方向。似乎這輩子,她沒有如此期盼能夠見到誰,甚至是已故的極疼她的祖母,還有那狠心無情的恆聿。
當熟悉的身影漸漸變大,佟未心中想的成了現實,她忍了許久的委屈終隨着眼淚肆橫於臉上。
然這一邊,容許尚不知道家裡發生過這些事,待走近看見佟未立在門前等自己時,心裡驟暖,便下意識朝妻子張開了懷抱。
可是撲進懷裡的,卻是一個委屈如孩童一樣的嬌妻,還哭得那麼傷心。
怎麼了?容許心裡不免一緊。
“丫頭,怎麼了?”
聽見呼喚,佟未越發哭得傷心,一併將眼淚鼻涕都擦在了丈夫胸前。正如那一晚,她毫不客氣地把滿手粘膩的汁水擦在人家衣服上。
容許掰開佟未的臉,輕點了她的鼻頭,“我的新衣裳,叫你糟蹋了。”
“對……不起!”佟未弱弱地嗚咽一句,可憐兮兮地看着容許,面上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平日的刁蠻蕩然無存。
容許本玩笑地問她:“想我想成這樣了?”可出乎他的意料,妻子竟用力地點頭,反覆地點頭。
“想你了……”佟未抽抽搭搭地問,“你改主意了,是來到我走嗎?”
這話一聽,容許知道,又是這個家叫妻子委屈了。於是倏地將佟未打橫抱起來,徑自往藤園裡去,就連跟隨而來立在一邊的柳媽媽等人都不曾看見。
望着姑爺和小姐進去,采薇的一顆心終落下去,笑着嘆道:“阿彌陀佛,總算是法子解決這個大魔王了。”
上官氏則皺着眉道:“老夫人究竟怎麼罵少奶奶了?把好好一個人嚇得哭成這樣。”衆人自然無解,再說了幾句便散了。
屋子裡,容許絞了帕子給佟未拭臉,待她抹去一張貓兒臉,才問:“真的只是想我?是不是家裡又發生了什麼?我剛從母親那裡過來,她們……”
“對不起!”佟未低低地囁嚅一句,垂着頭沒敢看容許,“這次……是我不好。”她如同做錯事的孩子,怯怯地看了一眼容許,又低下頭,將事情的經過一一道來。
容許靜靜地聽着,只在最後道:“我只能再待半個時辰,半個時辰做不了多少事情,但只要你說,我就爲你去做。”
佟未抽噎着,擡起頭望着丈夫,“你不怪我?我……還放火燒了房子。”
容許搖頭,“謝謝你救下了四姨娘,其他的事情,我知道一定不全是你的錯。”他希望佟未能放輕鬆,便笑道,“記得我娘子曾說過,即便錯,那也是事情的錯。是那屋子不好,你放火,可它自己要燒起來,怎麼好怪你?”
佟未心裡一暖,嬌滴滴地撲進丈夫懷裡,“可是,你們家的人從此都要瞧不起我,要在背地裡指我是大騙子了,我沒有想騙你娘,我只是……”
“傻瓜,你真的在乎這些?”容許反問。
佟未想了想,道,“那會兒你娘和我單獨在屋子裡,也不罵我也不訓我,就一個勁兒地問我從前的事情,問我娘如何教導我,問我爹如何管教我,羞得我恨不能打個洞鑽進去。你說,我能不在乎麼?”
這話容許絕對相信。佟未在自己面前,連一個善意的謊言都不曾講過,自己喜歡並珍惜的,不就是妻子的這一點麼?今日是母親抓到她的軟肋,可這個軟肋正是佟未最真誠的所在,緣何真誠也可以被利用?
“丫頭,你聽我講。”容許在妻子的額頭輕輕一啄,緩緩將大皇子等即將下江南的事情說了,末了道,“剛纔我先過去母親那裡,也是講這件事,家裡只怕要做一番修繕,在他們到來之前,在我回來之前,且得忙碌。丫頭,若你和母親無法相處,那這件事,或全權你來掌管,或依舊讓我娘去辦。只要你說,我就答應。”
佟未被寵得不行,容許對自己的百依百順幾乎要先把自己融化了,眼睛裡熱乎乎地跑出一些東西,趁它們還不曾落下,嬌軀輕盈一躍,一記香柔的吻落在了丈夫的脣上,那一剎那的悸動,讓她也渾身發燙,倏地惹紅了一張臉。
這是,她第一次吻容許。
容許微怔,方纔那一記香吻,彷彿點燃了什麼,只覺得一股暖流在身體裡四處躥動,面前的妻子,看起來是如此嬌媚。緊跟着,不由自主地,又將雙脣貼上了妻子嬌豔欲滴的紅脣。
甜蜜,纏綿。
佟未從沒有過這樣的感覺,內心的羞怯,在一陣陣潮熱中消失殆盡。
但丈夫熱情的激吻終究停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句低聲的抱歉,“我一會兒就要走……對不起。”
佟未將自己埋進容許的懷裡,又通紅了一張臉,嬌滴滴答:“我等你回來。”
容許輕柔地吻她,又靜靜地擁了妻子片刻,眼看時辰不多,問道:“丫頭,接駕之事,如何辦?”
似乎想了想,佟未慢慢坐直了身子,認真而驕傲地看着丈夫,“我是當家少奶奶呀,我纔是侯爺夫人、將軍夫人呀。男主人不在家,自然我出面了。你放心,我與永嘉王妃很熟,你也知道的,她就是恆聿的大姐,我從小跟她玩在一起,其實同我的親姐姐無異。有我在,不會有問題,我會安排得妥妥帖帖,不叫你失面子。至於你母親,我本來也沒打算怪她,今天的事情是我不對,是我自己的錯。往後,我會多長几個心眼,沒那麼容易叫她抓着小辮子了。你放心和雲峰去,早去早回,不要把我一個人扔在家裡。”
容許釋然地笑了,拍了拍妻子的額頭,“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你也不怕柳媽媽、采薇她們笑話你?”
佟未果然不再難過,臉上只有燦爛甜膩的笑,她到底有些不好意思,復貼在丈夫胸前,卻又嘴硬地答:“我纔不管她們哩……只要、只要我相公疼我就好。”
聞言,容許什麼顧慮也沒了。
原本,他以爲妻子會因受了委屈而要自己去和母親理論,本也做好了打算,今日就爲佟未爭一回。可這丫頭就是不會叫人失望,她永遠那麼善良、那麼體貼。
呵!那瑜貴妃,究竟是扔出一個大麻煩,還是把天下最珍貴的寶貝賜給了自己?
這一日第二次送別丈夫,佟未已釋懷了許多,她只是甜甜地笑着,半分也不露出不捨的情感,直到容許策馬而去,才拉着柳媽媽撒了會兒嬌。
采薇逗她:“還以爲你多橫,二爺回來了就哭得像只花貓,只會對着我兇,你既然受了委屈,二爺也那麼疼你,做什麼不叫他找你婆婆理論?”
柳媽媽打她道:“最不盼太平的就是你,如此這樣不好麼?”
佟未不理她,“哼”道,“你懂什麼呀,我娘說過,即便與婆婆不合,也不能挑唆人家母子情分,那要遭天譴的。對就是對、錯就是錯,自己知道,往後小心便是了。再者說,二爺又不是家來了不走,他今日要是和母親鬧翻了,再一走了之,接下來的日子,你以爲我能有多好過?就算我想,我相公也不會那麼笨。”
采薇嘲笑她不知羞,一口一個二爺、相公的,惹得佟未發急了,拉着柳氏不依。
柳媽媽笑道:“回頭找個小子配了她去,咱們都清靜。”如此,采薇又惱了,主僕三人說笑一會兒,化解了一日的憋悶,正要去看楚楚,卻見已離開了的上官氏又回來,臉上少有的幸災樂禍。
柳氏知道若非大事,上官姐姐不會如此,便問:“可是三房又鬧笑話了?”
上官氏笑了笑,過來拉着佟未道:“今日的事情二奶奶別往心裡去,家裡上上下下記得住的能有幾個?這個家呀,總有新鮮事情鬧出來。”
采薇奇怪道:“這又是怎麼了?”
“姑娘你聽了別笑。”上官氏也搖頭,一副不相信的模樣,“你們說奇不奇?老夫人這是怎麼了,一整天也不說消停消停,竟破天荒和她那寶貝兒子起嗆,這會子藕園裡鬧得人仰馬翻的。”
采薇奇道:“好好的,這又怎麼話說的?那位三爺……”可話未說完,已被柳媽媽瞪了一眼。
上官氏繼續道:“似乎是爲了錢。聽說咱們家要接駕,老夫人便召了賬房過去問話。一查,竟惹出個大窟窿,我們估摸着定是極嚴重的,不然她豈肯輕易對那寶貝疙瘩動怒!”
柳媽媽奇道:“接駕!咱們家要接誰的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