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飛鳳害怕地來求馮梓君,“上回二爺把他兄弟打得下不了牀,這一回更饒不了他了,娘救救您兒子啊。”
馮梓君怎不心疼,可她更清楚,這件事並不是說容謀回來了就解決了,允湛那裡是否追究還未可知,倘若這節骨眼上惹惱次子,回頭他不管不顧了,那幼子之後要吃的苦頭,豈是眼下一頓打能比的。
“我自有分寸。”於是冷冷地答覆兒媳婦,隨即起身要走,更扯開話題道,“家裡住着貴人,你們不奉召就不要隨便出門,已經夠麻煩了,若再生事,看我饒哪一個。”說罷帶綠綾等離去,卻沒有往藤園方向去,而是徑直回了莉園。
且說容謀來到兄長這裡,正見佟未帶着楚楚從屋裡出來,楚楚見了便喊“三叔”請安,容謀則躬身朝佟未作揖。
“三爺總算來了,您再不過來,你哥哥要遣我和你侄女兒去請了。”佟未含笑說着,卻滿面一個嫂子的威嚴。
容謀嬉皮笑臉地對佟未道:“還請二嫂在二哥面前說些好話。”
佟未卻笑:“你們兄弟自己說話去吧,二爺他不喜歡女人家管男人的事。只是提醒三爺一句,儘可能小心一些說話,你哥哥此刻臉上很不好看。”
容謀尚不及答謝,屋那邊就有脆生生的嗓子喊“楚楚”。小丫頭聞聲便跑過去撲到一個年輕女子的懷裡,口中喊着“姮姐姐”。
容雨卉從裡面跟出來,拍着侄女兒的腦袋瓜道:“都說喊姑姑的,你又亂叫。”
恆姮卻不以爲然地笑:“我從來沒做過姐姐,叫楚楚喊兩聲又不礙的。”說着哄楚楚道,“別聽你嬸嬸的,楚楚和姐姐最要好。”
原來恆姮一早過來尋佟未說話,但佟未和容許去了恆聿那裡,雨卉便和孟曉悅接待了這位恆二小姐。然恆姮素來不自恃高貴,性格又活潑,很快就和年紀相仿的雨卉成了好姐妹,又憐惜楚楚可愛,喜歡得緊,這一個上午便全窩在這裡說笑,哪兒也沒去。
容雨卉擡頭見三哥在,連忙過來問安,她已知昨夜的事,只是不敢表露。又因恆姮不便見陌生男子,早回身進了屋子,佟未再應付了幾句,便挽着雨卉也一道過去。
離了三哥,雨卉才問嫂子:“二哥是不是很生氣?”
佟未嚇唬她道:“自然生氣,你問問楚楚剛纔是不是因默書不好捱罵了,這兩天你們可別招惹他。”
卻說得雨卉當真,臉上不免多了幾分謹慎,佟未則暗自在心裡覺得好笑。
這一邊,容謀推門進屋時,他的兄長正端坐在書案前不知看什麼冊子,臉上和往常一樣沒有表情,倒也看不出生氣的模樣。
容謀中規中矩地立在簾子外喊了一聲“二哥”,自容許娶妻回家,他們兄弟似乎僅見面幾回,竟沒有好好說過一句話。
容許並未擡頭,只冷冷地應一聲,“進來。”
在容家,容許襲爵當家前,他從來不管家中的事,即便知道三弟頑劣胡鬧,也從不過問半句。父親在時有父親管教,輪不到他插手;父親去逝,大哥當家的那幾年,其實不過是一個傀儡,家中大小事情幾乎都是母親說了算,而母親素昔最溺愛幼子,他自然就更不可能對弟弟做什麼管教。
直到自己當家的這兩年,不得不爲了家族門風而對容謀的諸多行爲進行管制,記得甫掌家權的那年,就因弟弟在外聚賭而用家法將他一頓好打。爲此,自己和母親的芥蒂也更甚。
“你很難請啊!”待弟弟進門,容許合上了冊子,擡頭看向容謀,這一句不怒而威的質問,已讓弟弟稍稍顫動了一下。
兄弟三個,容許和大哥容諤感情篤深,因幼年祖母將他們倆兄弟帶在身邊,而母親獨自照顧幼子,所以兄弟倆與容謀之間的感情自小便生疏。當年都是孩子時,容許與容諤都不明白爲何祖母不讓他們與弟弟玩耍,至於那會兒容謀是否想和兄長們一起學習玩耍,便無從知道了。
此時容謀畢恭畢敬地立着,沒有答話。
容許卻顯得很耐心,星眸緊鎖在弟弟微垂的臉上,語調生冷地問:“你去醉君樓做什麼?”
容謀一顫,嘴巴動了動,但不曾說什麼。
容許不急不徐,再問:“聽說楊媽媽帶進來的兩個丫頭,母親已做主過些日子讓你收房?”
“是。”憋了半日,總算能回答這個問題,然容謀已一頭的汗,在他看來,這樣磨人的盤問絕沒有挨頓打來得痛快,天知道哥哥接下去還會問什麼。
“我問你,如果昨天那個女子不是四姨娘,你會不會救?”容許再問。
容謀卻愣住了,嚥了咽口水,不知所云地看着兄長,心想:看吧!奇怪的問題就是跟着來了。
容許則靜靜地凝視弟弟,那眼眸裡的凌厲,叫人望而生畏。
“會……”容謀垂下頭,低聲答,“若是別人呼救……我也會……”話未完,忽然“啪”一聲重響,容謀冷不防一顫,倏地朝兄長看過去。
可容許那裡卻從容得很,只是不小心拂落了一本書。但看見容謀害怕的模樣,心裡倒軟了幾分,可嘆這個已成家的弟弟,不知何時才能長進。但容許一直明白,弟弟之所以有這些混賬行爲,並非全是他的錯,母親對他從小的溺愛,纔是真正的罪魁禍首。
“二爺。”外頭忽然有采薇的聲音響起。
“什麼事?”
采薇立在門外道:“駙馬派人來傳話,說永嘉王回來了,請您過去正院裡說話,王爺和王妃要見您。”
容許說了句“知道了,就去。”便起身理了衣裝,隨即要往外走。
“二哥,那我……”容謀想問自己的去留,可忽見兄長轉過來嚴厲的眼神,又把到嘴邊的話嚥了下去。
容許冷聲道:“我們的賬還沒算完,你立在這裡等我,哪兒也不準去。”走了幾步,一手掀着簾子,另一手指着桌上的冊子道,“賬本里娘那邊你支的三千兩銀子是怎麼回事,等我回來問你。”說罷離去,獨留下弟弟立在原地。
至門外時,見采薇還留着不走,且好奇地問了一句:“三爺怎麼不出來?”
容許沒有想太多,只道:“他需等我回來,不要讓人進去擾他。你去少奶奶那裡,恆小姐在,你們好好照顧。”
采薇應下,待容許走後,趁四下無人偷偷地探進半個身子,果見容謀立在原地,卻悠閒地雙手負於身後,晃着腦袋四處打量那屋子裡的擺設,一點也看不出一個前來認錯的人該有的模樣。
小丫頭竊竊一笑,念及小姐所說這位容三公子在青樓裡爲救胡白舞而對王爺大打出手的事蹟,心裡對這個衆人口中的“浪蕩子”更有了幾分好感。
“薇兒。”忽聽小姐在孟筱悅屋子那邊喊人,采薇這才慌忙收回神思,匆匆跑了過去。
這邊廂,容許匆忙趕來正院,見侍者都立在外頭,進屋後亦只看到了恆嫦、恆聿和允湛三個人,恆嫦則親自拿了藥箱給丈夫上藥,容許瞧着,允湛鼻子上的傷的確不輕。
“微臣對弟弟疏於管教,致使他膽敢冒犯王爺犯下大不敬,此錯全在微臣,望王爺念他年輕或可從輕發落,或可懲戒微臣以儆效尤。”容許恭恭敬敬地單膝跪地,不等他們開口便已爲弟弟求情。
允湛深知容許的城府,這個男子雖在傳聞中顯得冷靜冷漠,但他對於權貴的態度通常走兩個極端,要麼不予理睬拒不結交,要麼就如此刻,能夠放下所有尊貴和驕傲,甘居人下。所以他很少得罪人,也不曾在朝野中樹敵,這一回得罪瑜貴妃,純粹是一個女人沒事吃撐的勾當,錯全不在容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