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未淚眼相看,卻不置可否,沒有丈夫在身邊,她做什麼的勇氣都沒有。
見佟未猶豫不決,水靈倏地跪下來,連連磕頭道:“求二奶奶成全姨太太,求求您了。”
“你別這樣。”佟未無措地退後了一步,她不要去見胡白舞,更不敢去見胡白舞,她不要成爲胡白舞生命裡最後一個人,她不想獨自一人去面對死亡。
“你別在這裡糾纏,四姨太還好好的,都被你哭晦氣了。”柳氏上來趕水靈,可那丫頭反抱着柳媽媽的腿哭着哀求,“媽媽幫奴婢求求二奶奶吧,姨太太真的不好了。”
佟未又朝後退了一步,還是搖頭,口中呢喃:“我不要見她,不要……”
“我們二奶奶在嗎?”忽然一把脆生生的嗓音響起,但見三香與采薇從門前進來。采薇一見佟未反常的神色便慌張起來,連忙過來抱着她問:“怎麼了?做什麼怕成這樣?”
佟未似乎找到些主心骨,亦抱着采薇,無助地求她:“帶我回藤園吧,我不要呆在這裡了。”
“正是二爺派人叫我們來接您回去呢!”三香道,“吳總管來傳話的,指名要我陪着采薇一起來接您,還說二爺眼下去王爺那裡了,晚些才能回去。”
佟未愣愣地看着她,又看采薇。
“是二爺的意思。”采薇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但她這個霸王一樣的小姐能表現出如此無助的模樣,定是心裡又存了大事情,不由得心疼,卻不好多問,只道,“咱們回吧,不在這兒呆了。”
柳氏掙脫開水靈,亦上來道,“這裡有我和幾個老姐妹看着不會有事,她早晚要走的人,我們經歷多,也不怕了。沒得叫奶奶這麼年輕輕的人守在這裡。”說着就叫上孫女過來,合着采薇一左一右扶佟未出去。
“二奶奶……”水靈還欲糾纏,哭着爬過來哀求,“您去看看四姨太吧,求求您了。”
柳氏不由分說一把將她拽開,連連朝采薇和三香使眼色,直到三人離了去,才鬆開來水靈,慍怒而斥:“你莫在這裡嚎喪,你做過什麼事情自己心裡有底,我不過來了幾日,可都看在眼裡了。念你平日忠心,我這裡還沒跟主子回稟,你若還想活着離開容家的,就不許再纏着少奶奶。”
水靈驚恐地看着柳氏,半天才怯怯吐出一句話,“那不是我的意思,都是姨太太要我做的。”
柳氏幽幽道:“真假是非,總有說理的那天,你好好伺候四姨太去,其它的別再管,該吃的藥給她吃,不該吃的,一樣別餵了。”
水靈卻伏在地上,哭成了淚人。
沙漏翻轉,一晃已近亥正。正院裡,三個身影從允湛的屋子出來,隨即有侍從提着燈籠魚貫而上擁立兩側,燈火通明間,正是容許、恆聿和晚歸的允澄。
“敢情好,今日我還沒盡興,宋參將也對我諸多謙讓,明兒入了林子,容將軍可不能手下留情,咱們要的是真功夫。”允澄滿臉興奮,臉上絲毫不見倦意。
容許默然頷首,他素昔知道三皇子是衆皇子中最優秀的一個,自小出類拔萃、卓爾不羣,而她的母親又是無皇后之位卻有皇后之威的瑜貴妃,本以爲允澄會隨他的母親爲人高傲,不想竟是個平易近人的開朗少年。加之因得到佟未而對瑜貴妃稍存的那絲感激,容許也覺得由允澄作爲皇室繼承人,於國於民都是最好的選擇。
“殿下還是先休息吧,您今日也累了,明兒一早我們就要出發的。”恆聿輕鬆一笑,喚來侍從將允澄送走,隨即和容許一起離開了正院。但才走幾步,他便叫住了容許。
“你和那位四夫人沒什麼?”
容許幽幽轉過來,平靜地看着面帶一絲怒意的恆聿,嘴角反扯出一抹笑,反問:“駙馬爺什麼意思?”
恆聿別過頭,雖沒看着容許,語調卻實足的質問:“小未她看起來很愛你,她從來都是一心一意的人,一旦愛上了,就會死心塌地。如今她是你的妻子,不管你是否真心愛她,不管你心裡是否還有別的女人,總之不要傷害她,用你的方式去讓她活在幸福裡。如果我知道她爲了你傷心難過……”
“恆聿,說這些話是給你自己聽的?”容許笑得淡定,轉過身緩緩往自己的藤園方向走,口中一壁道,“當初你給予她最大的傷害,讓她流乾眼淚的時候,你可曾想不要放過自己這個‘始作俑者’?呵……未兒她早就放下了這些恩怨,可我們兩個大男人,卻時不時要互相質問一番,彷彿好表明心跡。”
恆聿跟上來一步,已怒意滿面,“眼下的事和先前的無關。”
“那麼與你也無關,不管發生什麼,這都是我們夫妻間的事。誠如今日未兒在宥園中問你的,駙馬爺你以什麼身份來對我的妻子表示關心,又憑什麼來干預我們夫妻的事?”容許說得平靜,一手推開恆聿,眼角轉了肅容,“恆聿,未兒那裡並沒有把你列入此生不願待見的仇人裡去,甚至你們還是朋友,一如我先前就說過的,我們也還有兄弟可做,但你若一次次逾越一個兄弟或一個朋友該有的分寸,那我絕不會允許你再見到我妻子,而我們也僅僅同朝爲官這一個關係。言至此,望你能斟酌。明日我們還要一起去打獵,都早些休息!”說罷旋身而去,留下悵然的恆聿。
“今日……他也在那裡?”恆聿怔在原地反覆問自己,心中不盡的後悔。
匆匆趕回藤園時,園子裡已燈火俱滅,這邊采薇和三香才迎上來,正屋那邊的燈突然亮了,隨即有東西摔碎的聲響傳出,顧不上問采薇妻子好不好,容許已往臥室衝了過去。
推門而入,尋光而去,映入眼簾的是妻子蹲在書案邊,似乎正摸索着什麼。
“丫頭,怎麼了?”容許急促地問一句,卻見妻子轉過一張受驚的臉,他幾步上去亦蹲下來,問,“在這裡做什麼?”
佟未怯怯地伸出雙手,甚無辜地囁嚅,“我把你的玉鎮紙摔碎了,我不是有意的,我突然想給阿神寫賀信,這幾天都不好見她,怕下人帶話帶不好,我……”
“傻瓜!”容許長吁一口氣,心放下了泰半,“這東西家裡有好多,你摔了一個,明日我們再換個新的。”他怕佟未弄傷手,從她掌心裡將碎玉拿過來,又笑道:“不過上好的羊脂玉碎了也怪可惜的,但這麼巧碎了兩個大塊的,我們叫工匠再雕一對東西出來,你我一人一樣帶在身邊,好不……”
最後一個“好”字還沒說出口,擡眼已看到妻子哭成了淚人,一時心疼地說不出話。
“下回……下回安撫了你娘,就即刻來找我,好不好?”佟未抽抽搭搭地說着,軟軟地撲進了丈夫的懷裡。
“今天嚇着你了。”容許無比心疼,卻又萬般無奈,這個家何時才能平靜安樂,連他也沒有底。
窩在丈夫溫暖厚實的懷裡,本存了一肚子的話都被暫時擱下了,累了一天的佟未迷迷糊糊地閉上眼睛,她喜歡被丈夫擁着睡,躺在他懷裡,彷彿就擁有了一切。
不知睡了多久,尚貪婪地享受夢境裡的甜蜜,便忽而有呼喚聲將自己帶出了那個世界,朦朧睜開眼,映入眸中是丈夫的臉,左右看一看,原來自己早躺到牀上來。
“什麼時辰了?”佟未嬌滴滴地問了一聲,慵懶如午後陽光下的貓兒,悠閒地翻過身,把丈夫的手臂抱在懷裡。
“快卯時了,該起牀了。”容許輕輕一語後,便轉頭對身後的采薇道,“把少奶奶的衣服準備好。”
“那麼早起來作甚?”佟未的記憶好像還停留在昨夜,只不過睡了一覺,卻好像隔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