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有什麼,妯娌之間本該如親姐妹相處,我們都是嫁過來的媳婦,自然該親近些。”佟未笑靨如花,實足一個賢惠嫂子的模樣,拉着林飛鳳的手笑,“你也別渾說三爺不心疼你,方纔還和他哥哥商議,說少見你出門,要趕着卉姐兒生日時,和二爺帶一家子女眷出去散心。”
“真的?”林氏不信。
佟未笑而不語,悠悠頷首。
將近晌午,正院那裡傳話說老夫人留兒子吃飯,讓兩位少奶奶不必等候,林氏欲留嫂子吃飯,佟未婉言謝絕。回去的路上問采薇:“你也瞧見了,她很可憐。”
“是可憐,天下受欺負的兒媳都可憐。”采薇嘆了聲,又笑道,“如你這般實在少,出身好,相公疼,腦袋又聰明。”
佟未幸福一笑,本欲回家,忽念相公要飯後纔回來,便纏着采薇另取道去莉園,怎麼也不肯回去看那些賬本,卻不料午後卻等來丈夫親自接自己回去。
實則容許前來並非接妻子,他本不知佟未在大嫂這裡,只是來告訴孟筱悅,請她八月十四和自己及三弟一同出門逛一天。見妹妹在,也一併把話帶到了。
可雨卉那裡卻訕訕地,嘀咕一句:“我想娘怎麼大發善心,原來也是爲了那個落霞出去透透氣兒。”
佟未笑道:“只是這麼一個說法罷了,哥哥嫂子可是誠心給卉兒過生日的。”
那邊楚楚已歡喜極了,蹦蹦跳跳地拉着母親:“我好久好久沒和娘出門了。”
雨卉還是提不起精神,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她心裡當真另有心思,可不知該對哪一個人講。
說了會兒閒話,容許便將妻子先帶了走,回到藤園見攤了一桌子的賬冊算盤,虎着臉問佟未:“我以爲你做好功課纔去大嫂那裡散心,原來竟是逃學,你上過女塾,從前先生如何教訓逃學的學生?”
采薇存心在一旁笑道:“原來是這樣,我想少奶奶怎麼巴巴地要幫那如惜姨娘去給三奶奶說情,想那一回如惜苦苦哀求,人家才肯動一動的。”
佟未氣得打她出去,回來笑嘻嘻地蹭到丈夫身邊,嬉皮笑臉道:“我什麼都願好好做,可求你一件,別叫我管你家的錢,我實在頭疼,一看就想睡覺。大嫂那麼賢惠,算盤子撥得極溜,往後這些事情,不如就拜託她罷。一來我省心,二來大嫂也有事情做。想來楚楚早晚要嫁出去,往後她豈不是更悶了?”
容許哭笑不得,問妻子:“從前你們私塾裡學生犯了錯,也這樣和先生說道理?”
“哪裡哪裡,先生可兇了,說不得道理,一個個又迂腐又呆板,成天只會搖頭晃腦地裝深沉,我們一瞧就厭惡。”佟未說得正經,繼而笑着伏在丈夫肩頭,“哪裡像我家相公這樣溫和,對學生循循善誘,叫人看着就喜歡。”
“還有呢?”
“還有……”佟未笑嘻嘻道,“還有相公疼我,可先生不疼我。”說着在容許臉上一吻,柔柔地央求,“我實在不想管這些事情,你託了大嫂吧,好不好?”
容許嘆一聲,將妻子攬在身邊一同坐下,說道:“本想你乖乖地在屋子裡算賬,回來後告訴你一件高興的事情做獎賞,如今你這般表現,我這個先生不僅打不得罵不得,卻還要給你獎賞,實在窩囊得很。”
佟未心裡一熱,又在容許臉上親上一口,“胡說胡說,我家相公最好了。快告訴我,什麼獎賞?”
容許無奈地搖頭,對於妻子他根本起不了脾氣,笑道:“已經和娘說過了,過了中秋我回軍營安排下一切後,十月頭上就帶你上京,這一次不帶兵馬,我們水路旱路混着走,不僅一路遊山玩水,更很快能到京。接下來只要沒有戰事,一直到明年回杭城,我日日都能陪着你。”
佟未這裡心花怒放,眼角竟沁出了淚花,撲在容許懷裡撒嬌:“願天下太平,如此我們就不會分離了。”
容許心裡一軟,能讓寶貝如此快樂,自己辛苦一點,也值得了。
這邊廂,雨卉也辭了大嫂,獨自一人到了後院,因見許多人進進出出地忙碌,自己便只遠遠地看着,偶爾在人羣裡看見鍾子騁,眼睛裡便撲閃出光芒。
“他還記不記得那日的約定?”暗暗自問一聲,頗失落地垂下頭,“大抵是隨口一句哄人的話,我自作多情罷!何況那日要出門,也不知何時回家,記得,又如何?”
正想着,卻見鍾子騁似乎瞧見了自己,竟徑直朝這邊走來,雨卉大喜,臉上不禁露出笑容。
鍾子騁果然是見了雨卉纔出來,到了廊下便立定道:“四小姐,有件事情不得不多嘴勸您一句,您既然不願留下那些書,往後可以去租借,那麼既不浪費銀子,也省事。這兩年,您可扔了不少書了。”
容雨卉幾近呆滯地看着這個黝黑的傢伙,恨不得拿塊大石頭敲開他的腦袋,看看那裡頭究竟裝了什麼。
“呂洞賓咬狗,不知好人心。”雨卉氣極,竟將話都說反了。
鍾子騁也不忘提醒:“四小姐,是狗咬呂洞賓。”
“你……你纔是小狗!”雨卉又委屈又着急,哇一聲哭了出來。
大小姐這一哭,驚動四下,鍾子馳趕了出來,一記重手打在弟弟腦袋瓜上,“臭小子,你怎麼惹小姐了?”也有丫頭老媽媽聚攏過來詢問事由。
鍾子騁本就因雨卉哭泣而驚慌,此刻竟不知從何開始向衆人解釋,在他看來,自己只是給小姐提了一個友善的建議,並糾正了她一個口誤而已。
雖說雨卉是庶出的女兒,卻因容許素昔最疼愛,家裡上下對這位小姐也頗高看一眼,此刻見雨卉哭得傷心,不由分說要拿鍾子騁去找主子評理。
如此雨卉也怕了,慌忙道:“你們別錯怪好人,是一隻野貓突然躥到我身上,我害怕了才哭,他可是來替我趕走野貓的。”
便有老媽子嘰嘰喳喳地說後院如今管治無方,竟讓野貓野狗隨意進出,雨卉因覺這話難聽,又不願再和她們打交道,說完話便轉身走了。
衆人亦悻悻散去,鍾子馳拉着弟弟回去馬房,卻聽他兀自喃喃:“女子可真是善變,一出又一出 ,那她今日究竟爲了什麼哭……”
鍾子馳除了嘆氣,別無他法。
容家從來消息傳得飛快,藤園裡也很快知道雨卉在後院那裡被野貓嚇到大哭的事情,佟未派柳媽媽去小姑子的閨閣問候,卻將雨卉一同帶了回來。小姑娘扭扭捏捏地要避開哥哥和嫂子說話,容許只嗔笑:“如今有了嫂子,就不要哥哥了。”便讓她們姑嫂去說體己話,自己則理順佟未不肯做的功課。
柳媽媽拿了一筐新炒的栗子和茶擺在藤架下,繼而看佟未的眼色支開了衆人。
雨卉這才拉着佟未道:“那個大笨鐘,快氣死我了,嫂子呀……你曉得他與我講什麼?”
佟未哂然:“我便知道你怎會叫一隻小野貓嚇壞,定是那位鍾二哥又給我們卉兒氣受。”
“我知道他一個做弟弟的,手裡只有他嫂子平日給的零用,其他的錢都叫鍾大嫂收着將來給他娶媳婦用,他哪裡有那麼多錢去買好書來看。這才每每省下月錢買好些書擺在屋子裡,過些日子就要紫蘭她們送到後院去,可是他……今天竟然跑來跟我說,怎麼能買了書又扔掉,叫我別那麼浪費錢。”雨卉急了,跺腳道,“我哪裡是扔掉,是爲了給他呀。”
“好了好了,莫着急。”佟未忍俊不禁,拉着她哄道,“只怪他呆笨一些,因你的確是讓紫蘭她們‘扔’了那些書,他這直腸子的小兄弟,當然就這麼想了。你想,你若告訴他,這些書是你爲了他而買的,他還能對你講如此沒心肝的話?”